他如此不留情面，林夫人臉色也變了。
江欣多多少少從傭人的嘴裏聽過，林北淵母子倆關係其實不太好。
林夫人心疼的拍着林北淵的背，眼眶有些紅，帶了點埋怨：“我早就說了，北淵會醒來的，你們偏不信。”
林北淵目光猶如鋒芒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其實一個多月，還看不太出來。
林北淵頭還是很疼。
昏迷的期間，他不是完全的對外界無知無覺。
總能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絮絮叨叨，一會說這個，一會說那個。
但像是隔了層霧，不太能聽清。
直到現在，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蒼白，盈着淚，瑟瑟發抖，捧着肚子的手也在抖，林北淵還記得它們搭在自己手臂上按摩時帶來的輕柔力度。
可那又如何。
沒有誰會喜歡不能掌控的事物。
“幾個月了？”他的聲音還很沙啞，但充滿了不容置喙。
“一個月了。”江欣只能本能的回應。
“打掉。”毫無溫度的兩個字。
林夫人臉上帶着不忍，想說甚麼，觸及到林北淵的目光，最終都嚥了回去。
平心而論，其實江欣對這個孩子，也沒有那麼多感情。
反正最開始懷上它，也不是她自願。
即便如此，林北淵說打掉它時的冷漠與不在意，還是讓她忍不住心悸。
“我……”她一時啞然。
“行了江欣，你先出去。”還是林夫人發話，最後讓她出去了。
江欣忐忑不安的坐在外面等待裁落。
她不知道她的最終歸宿會是甚麼，但，結果肯定不會是她想看見的那個。
手指撫上小腹，心裏有些苦澀。
看來註定是和這個孩子有緣無分了。
“張媽，能幫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嗎？”
她估計馬上就不能在這留下去了，與其到時候被人趕走，還不如自己收拾好東西走的體面。
張媽照顧了她一個多月，心裏已經清楚明白她是個怎樣的人了，也是真心的心疼她，聞言眼圈紅了紅：“江小姐……”
江欣嘆了口氣：“張媽，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房間將近半個小時之後才重新打開。
林夫人走出來，表情雖然但是凝重，但眉頭已經鬆開了，看來談判的結果是她所能接受的。
“孩子不會被打掉，等它生下來之後，你還是可以拿到剩下的錢離開林家，不過，”林夫人頓了頓，“以後你和這個孩子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江欣驚訝，林北淵竟然會願意讓這個孩子留下。
大概看出她的困惑，林夫人難得的解釋：“老夫人發話了，她還是看中林家的血脈，否則不管誰出面，都保不住這個孩子。”
“你去好好休息吧。”
今天實在是太亂了，林夫人也不想多說甚麼，因此，離開的事暫時也被擱置下來，只不過江欣的房間，從主臥挪到了客房，小了整整一倍。
即便如此，她也很感激了。
一天過後，林家終於恢復了正常。
晚上，江欣躺在牀上，其實她很理解林北淵爲甚麼對自己那麼大敵意，任憑誰一覺醒來多了個妻子孩子，都會覺得天荒夜譚吧。
況且林北淵於她來說是很熟悉了，可她於林北淵來說，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想到這，江欣心裏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相反，還有些同情林北淵。
畢竟一個月前醫生的診定可是他活不到三個月啊。
這纔有林夫人急匆匆想要爲他留下一個孩子。
要是林北淵死了不就沒有現在這些糟心事了。
江欣爲自己的可恥念頭嚇了一跳，趕快打消，翻來覆去在牀上十幾趟，在天矇矇亮的時候終於睡着了。
她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張媽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江小姐，你醒了嗎？樓下早餐已經做好了。”
江欣想了想，覺得這個時候下樓肯定要碰見林北淵，兩個人見面指不定多尷尬，就隔着門說：“不用了張媽，我不餓。”
張媽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抬高了聲音說：“這也是先生的意思。”
林北淵主動邀請她去喫早飯？
這回輪到江欣訝異了。
不過是對方主動，她總不能不領情，收拾了一番之後下樓，結果剛到樓梯，就被男人迎面看過來的目光刺的原地不動了。
林北淵今天已經能坐輪椅了，就是手上動作還不熟練，用刀叉的方式有些滑稽。
他穿着身休閒的家居服，頭髮也被好好打理過，五官的凌厲也展現出來，不經意瞥過來的一眼，讓人心驚膽戰，唯恐他又發難。
他看向江欣的眼神還是不善，或許是昨天的談話起了作用，他最終沒有發怒，只是壓抑着火氣，胸膛起伏不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牛排上。
可他本來就大病初癒，根本沒辦法完整的把牛排切割開，刀在盤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餐廳裏卻沒一個人敢說話，氣氛更加詭異。
林北淵正想發火，旁邊一雙手突然就伸了過來，輕柔的女聲恰如春水一樣撫平了他心頭的燥鬱。
“林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經過一個晚上，江欣已經成功改口，她小心翼翼觀察着林北淵的臉色，試探着問。
看起來好像沒有特別反感？
江欣小小舒了一口氣。
她取過牛排，切成小塊，剛好是一口的大小，方便他入口，隨後纔將切好的牛排推了過去，安安靜靜坐在了一旁。
林北淵盯着面前的牛排，詭異的沉默不語，過了會，他突然冷笑一聲：“別以爲做了這些就能讓我原諒你乾的事。”
江欣很會自我反思，並且覺得林北淵的話說的也沒錯，誰讓他們沒有想到尊重一個植物人的意願呢，所以她考慮了片刻，竟還附和似的點點頭。
林北淵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繃着臉，表情還是很冷硬：“別以爲動那些小心思，就妄想可以留下。”
江欣想，她最開始也不是真心願意留下啊。
非要算清楚的話，其實最開始她是爲了錢才留下的。
不過這話江欣很有先見之明的選擇了嚥了回去，她有預感，林北淵聽了這話，恐怕會更加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