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芷蹙了蹙眉，也沒有抵抗。
“我們母子二人初入京城，孤兒寡母的多有不便，自然想尋個庇護了。”
蘇芷低順着眉眼，平靜地言道，“再者說了，王爺之前還說過只要我們把蘇小姐送過去就要賞我們的，只是收留我們過夜，沒甚麼吧不可吧？”
楚懷淵眯起眼，目光凌厲地盯了蘇芷半晌。
蘇芷神色淡然，手指卻不自覺地縮緊。
宣崽天真的奶音適時響起：“王爺叔叔，是宣崽撒謊騙了叔叔，叔叔要怪就怪我吧！宣崽只是想保護好孃親。”
看着他澄澈的眸子，楚懷淵斂起眸子。
“倒是一樣的油嘴滑舌，還真不愧是母子。”
他輕叱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還未請教小姐姓名。”
蘇芷鬆了口氣：“我叫景蘇，這是我的兒子景宣。”
景是她媽媽的姓氏，此時用來打個掩護也不算過分。
“景蘇。”
楚懷淵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聲，目光再次轉回宣崽身上。
“你說你丈夫是被狗咬死的，是怎麼一回事？”
嘿，這可就問對人了。
蘇芷垂下眉眼，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摸了摸宣崽的頭。
“哎，說來慚愧，我那丈夫是個酗酒嗜賭之徒，還生性好勇，有一次去跟人和花酒，跟人因爲幾句口角打起來了，被人打了個半死丟進臭水溝裏，我去尋的時候屍體都已經被野狗啃光了。”
宣崽也跟着點點頭，找着平時蘇芷跟他說的瞎話理直氣壯地開口道：“我爹爹墳頭草都兩米高了，孃親還帶我去看過呢，說只要宣宣好好祭拜，我爹爹就能轉世投胎成我喜歡的東西了！。”
他癟癟嘴，煞有其事地說道：“我想讓爹爹轉世成隔壁大黃的兒子，鄰居爺爺說了，要是大黃生了就送我一隻呢。”
楚懷淵眼皮一跳。
蘇芷心裏笑得打跌，面上卻還是一片嚴肅：“不過他生前就不是個甚麼好東西，對宣崽也非打即罵，連個做父親的基本都沒有，死了便死了吧。”
楚懷淵莫名覺得背脊有些發寒。
他眉頭一蹙，正要繼續詢問，房門就被敲響了。
蘇靈端着飯菜推門而入，故作驚訝地看向楚懷淵：“王爺，您也在呢！”
她笑意盈盈地將手裏的飯菜遞了過去：“我怕這位小姐餓了，就讓竈房弄了些飯菜給送過來。”
看着她笑不及眼底的模樣，蘇芷只覺得有些好笑。
“叫我景蘇就好。”
她伸出手，正準備去接那飯菜，蘇靈果然手一抖，作勢就要把餐盤撒在她手上。
蘇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一手一個，穩穩接住了正要落地的碟子，連一滴菜湯也沒有灑出來。
蘇靈臉色一僵，訕訕開口：“景小姐小心些，要是灑了就不好了。”
蘇芷勾了勾脣，反手捏住了蘇靈的脈門。
“氣血雙虛，怪不得蘇小姐連個盤子都拿不穩，王爺還是得給人好好補補纔是。”
聽着她將話題引到了楚懷淵身上，蘇靈臉上帶上了些喜色。
“雖說王爺對我多有照顧，但畢竟跟王爺還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小事怎麼好麻煩王爺呢？是我應當幫王爺多分擔些家事，來報答王爺照拂之恩纔是。”
她面帶喜色，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女主人，楚懷淵面色冷淡，卻並沒有辯駁。
蘇芷可懶得管兩人這不清不楚的關係，扯了扯兒子的小手，就準備離開。
既然都被看穿了，與其被趕出去，不如自行離開，之後再想辦法。
向來聽話的宣崽卻皺了皺小眉頭。
“孃親，我跟王爺叔叔剛剛玩遊戲輸了，還沒有兌現呢！”
蘇芷一愣：“你們賭甚麼了？”
宣崽撇撇嘴：“我輸了，我得把面具摘掉送給叔叔。孃親說不能耍賴，耍賴會變成小狗狗的！”
蘇芷眉頭微蹙，看向楚懷淵的眼神不善了些許。
想看就想看，還哄騙個孩子做遊戲，楚懷淵這樣人精的人物，宣崽哪裏是他的對手！
楚懷淵淡然開口：“不過是玩笑而已，若是景小姐不願，本王便不看了。”
蘇芷輕輕阿好難受：“多謝王爺體諒。”
她抱起不太情願食言而肥的宣崽，正打算出門，楚懷淵卻又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本王並沒有要趕你們出去的意思。天色已晚，不如等你們找到下個落腳的地方在走也不遲。”
蘇芷有些詫異居然會主動邀請他們母子住在王府內，眼中透出一抹警惕。
但想到還沒找到的藥材，她背對着楚懷淵咬了咬脣，還是應下了來。
“那就，多謝王爺了。”
宣崽沒有大人們那麼多想法，只是很高興自己能留下來。
“謝謝王爺叔叔，山楂糕你要記得喫嗷。”
看着他澄澈的眉眼，楚懷淵斂起眸子。
“不用。”
這對母子，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與其讓人就這麼離開，不如放在自己身邊，也好隨時監視動態。
蘇芷心驚膽戰地看着兩人互動，心情卻遠不如表面裝出來的輕鬆。
楚懷淵不會發現他們母子身份了吧？不然他爲甚麼對宣崽這麼親切，這明顯不是他的作風。
蘇靈心中不悅，裝作熱心的樣子笑道：“王爺心善，景小姐帶着孩子在京城確實不太方便，不知此番前來是爲了甚麼？”
蘇芷不在意地回道：“我是個寡婦，丈夫慘死，沒有生計，來京城尋家人的。”
蘇靈連忙追問道：“你的家人在哪兒？叫甚麼？”
對上蘇芷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激進，連忙補充道：“哦，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呵呵。”
蘇芷搖搖頭：“不過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不勞蘇小姐費心了。而且我嫁出去很久了，說不定，我的家人墳頭草比我丈夫的還高了呢！”
“那便住下吧。”
楚懷淵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宣崽有些想要留下這個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叔叔，可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情急之間，只能徒勞地抬起小手。
“王爺叔叔！”
楚懷淵腳步一停，下意識轉過身，就看到那抬起的小手不經意碰到了面具的邊緣。
伴隨着動作，面具應聲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