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話說得黎芝心頭一跳。
花朝猛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指甲幾乎是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肉裏。
可她不敢喊疼，“朝朝你是在做夢，你肯定是在夢裏夢見他了。要不然人們怎麼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
“是這樣嗎？”
“那是當然啊，難道說，朝朝你還不相信我？別忘了，我們是好姐妹，我可是一直都護着你的！”
“嗯，也是......”
花朝歪着腦袋，一副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暗自冷笑，掐你一把收一點“好姐妹”的利息，她不算過分吧？
“可是不對呀，芝芝！”
花朝又一驚一乍地開口：“昨晚不是你攙扶我回家來的嗎？你問我，不是該問你嗎？”
黎芝臉黑了。
昨兒喫席之後，她刻意阻擾譚小紅把花朝帶走。用的藉口，就是她會送花朝回家。而事實上，她確實送花朝回家了，只是到了半路，就把她交給了錢學兵。
誰會想到，錢學兵居然沒能搞定這死丫頭，讓她給逃了......
“後來你不讓我送，堅持要自己回去......朝朝想一想，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好像......是吧？”
花朝很遲疑。
黎芝的胳膊一抽一抽的疼，幾乎把她的耐性耗盡了。
這個賤人，還是一如既往討人厭！
就在她偷偷擦汗的當口，花朝又悠悠地開口：“可是，我真的覺得我自己看到了學兵哥......”
“......”
黎芝一口氣險些上不來。
這該死的小賤人，還要不要人活了？！
“花朝，你別鬧了！”
她明顯生氣了，站起身大吼：“錢大哥昨晚和大家去驅趕地裏的野豬了，那麼多人都可以作證，你怎麼可能見到他？！我剛纔都說了，你肯定是喝醉了，所以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有的！”
相對於黎芝的憤怒，花朝反倒一派氣定神閒。
“芝芝，你怎麼生氣了？這可不像平時的你。”
她再度喫起雞蛋來。
噴香的荷包蛋其實已經放涼了，可抵不住這是正宗的農家蛋，咬一口，又滑又嫩，喫起來那叫一個香！
咕咚！
黎芝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肚皮也毫不客氣地傳來一陣咕嚕叫聲。
可她的臉上，還殘留着剛纔的薄怒。
想主動開口討要，她又放不下臉。
“你沒喫早飯？”
花朝把雞蛋吞進肚子裏，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問。
黎芝儘管很羞憤，可還是用力吞了口唾沫，高傲地把頭扭到了一邊：“爲了來看你，我出門很早。”
那就是沒吃了！
可花朝卻毫不猶豫地又咬了一口荷包蛋，十分享受般，慢條斯理地咀嚼着：“既然沒喫早飯，你就趕緊回去喫吧。”
黎芝徹底傻了眼！
她以爲，花朝還是會和往常一樣，把喫不完的雞蛋給她喫。可現在......
“朝朝，你怎麼能這樣！......”
她真的生氣了！
“我咋樣？你不是沒喫飯嗎？我就不留你了。”
小樣兒！
上輩子耍着我好玩是吧？
這輩子就讓你也嚐嚐被人戲耍的滋味兒！
花朝還想說甚麼，一抬頭就看見門口有個小孩探頭探腦。發現她的視線，又倏地縮了回去。
原來是大哥的兒子小虎子。
小虎子才兩歲半，正是呆萌又可愛的年紀。
他是被她手上的雞蛋香味吸引來的，正含着自己的小手指輕啜着，盯着她手中的碗，捨不得移開眼。
這年頭甚麼東西都缺，如花家這般在生產隊裏還算殷實的人家，也只養了三隻母雞，每天早上給閨女喫一枚荷包蛋補身子，也是周圍十里八鄉獨一份的享受。如果有多的，小虎子也可以喫一個。
可惜不湊巧，昨兒母雞就下了一枚雞蛋。花朝不舒服，譚小紅就把這一枚雞蛋給了她。
“虎子來，過來。”
她衝着小虎子招手：“叫一聲小姑，小姑就餵你雞蛋喫。”
“小姑......”
小虎子雙眼瞬間一亮，跌跌撞撞跑了進來，怯生生地喊。
“噯！我家小虎子真乖，知道叫小姑了。”
他把“小姑”叫成了“小酷”，花朝也不介意，高興地抱起他親香了一口，放到凳子上，“乖，快喫吧。”
小虎子高興得很，他還不會拿筷子，伸出五爪手就要抓雞蛋。
花朝趕忙拉住他的手，重新夾起剩下的半個雞蛋，小心地夾了少許蛋黃喂到小虎子嘴裏。
“你怎麼可以......”
黎芝氣得整張臉都扭曲了，“你以前，都會把沒喫完的雞蛋給我喫的！”
“那又如何？”
花朝連眼神都不給她。
這越發讓黎芝氣急敗壞：“這是我的雞蛋！”
“你的雞蛋？”
花朝被她這句話逗笑了。
“小虎子，姑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小虎子正忙着喫雞蛋，還喫的一張小嘴兒周圍都是。聞言不停地點頭，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明顯高興得很。
這孩子，脣紅齒白，長得可真好！
花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把小虎子拉到自己懷中，夾起碗裏的雞蛋喂他：“從前有個人呀，每天都給乞丐1塊錢，後來變成5毛，再後來變成2毛。
一天乞丐問他，‘你給我的錢怎麼越來越少？’
他說，‘之前我單身給你1塊；後來我有了老婆就給你5毛；現在我有兒子了，就只能給你2毛了。’
乞丐聽了大怒：‘你怎麼能拿我的錢，養你的老婆孩子呢？’注：①”
花朝替小虎子揩去嘴角的湯漬：“小虎子你說，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甚麼？”
“故事，故事！”
小虎子不懂事，喫到了他心心念唸的雞蛋，高興地拍着小手兒笑。
這話讓黎芝再也坐不住了。
她“蹭”一下站起身，猛地拿起一旁的摺扇就摔在了地上：“好，好得很。花朝，今日的羞辱，我記住了！”
說完，她轉身就衝出了屋子。
花朝看也不看她，反倒用清脆的話語繼續說道：“有些人啊，就是不懂感恩。習慣了索取，就沒辦法接受你的拒絕。不懂感恩的人，你付出再多，對她來說都是理所應當。一旦你停止給予，她就有可能回頭咬你一口。就好像東葛先生與狼......”
黎芝原本以爲，花朝肯定會如往常一樣，追出來和她賠不是。畢竟那小賤人除了自己，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爲此，她還故意放慢了腳步，就等着對方追出來。
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討價還價，讓花朝“喫一塹長一智”。卻沒料到，聽到了這麼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