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下墓

這件事情的起因我還記得一清二楚,年前那晚胡老道跟兩個人密談被我聽到,那兩人只說了一句話。

“上頭坐不住了,那個地宮必須趕緊發出來。”

當天晚上,胡老道回到朝天觀就摳住他那下巴,鬍子都揪下來幾根一直陷入了深思。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被他“抓壯丁”,要拉到鎖龍臺跟前給他聽裏頭的動靜,而胡老道開始每天在筆記本上記錄,從那以後,我更是時而能看到他鬼鬼祟祟離開道觀,去跟人交頭接耳。

我一直很好奇,我師父以前也沒這麼多麻煩事啊,要說他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那就只有前段時間那事兒了。

吳教授他們離開個把月之後,那天突然來了幾個人,拷上胡老道不由分說就把他帶走。

隨那幾人一起來的是我們鎮上的鎮長,也是我表姨夫,我一看胡老道被帶走便哭鬧不止,我爸、我爺都搞不清楚狀況,才聽表姨夫說起。

表姨夫問道:“這姓胡的來村裏好幾十年,你們知道他大名叫啥不?”

一問這話,我們全家都愣了,胡老道是67年鬧文化革命那會兒從秦嶺山裏跑出來的,村裏人只知道他姓胡,至於他以前幹啥的還真沒細問過。

表姨夫一嘆:“這人我打聽了,聽說那罪過兒全抖出來,夠槍斃個十回八回的,活不了了。”

可誰能想到,就在兩天後胡老道卻雲淡風輕的又回來了。只是從那以後,我師父常皺眉頭,纔有了這些怪異舉動。尤其他以前是事事都不瞞着我的,可現在甚麼事都不讓我知道,一個人還偷偷在後頭自言自語,跟犯了魔怔似的。

開年,我10歲。

開春4月是耕種季節,大夥忙着春耕種苗的時節,胡老道道觀來了幾個人,而頭天晚上胡老道囑咐過我,說今天就不要去朝天觀了,他不在。

結果被我撞了個正着。

有兩個神祕人我原來見過,就是當初帶胡老道離開的那兩個,後來我還見過幾次,三人似乎在後山上密談過些甚麼,倒是另一邊坐了三個人我從沒見過,怎麼說呢,總是感覺怪怪的。

爲首一人頭髮斑白,看起來得有七十好幾了,一個穿着紅色唐裝的老爺子,打扮的也精神,總給人一種養尊處優姿態的感覺,他坐那兒閉目養神,自成一股氣勢,胡老道靜靜陪在一旁。

另一邊坐着個胖子,一旁放的設備我見過,上回電視臺來錄像那玩意兒我印象深刻,是一臺攝像機。

現在要說最後一個人了,他就站在一邊,身體立的筆直,每個轉身、抬腿給人的感覺這人走路是不是用尺子量過的?

那冷峻的面龐就給人一種飽經風雨、值得信賴的感覺,尤其每次說話都跟服從命令似的,叫他說才說,不叫說就閉口不答,唐裝老頭不發話,胡老道再問都不答。

我從外頭進來大叫着胡老道,他很是無奈的看到我,同時那幾個人的目光也齊刷刷的落在我身上。

被他們這麼一盯我總有種異樣感覺,卻說不出來。唐裝老頭對那個站的筆直的人說:“魚鷹,試試他。”

原來那個人叫魚鷹,不過名字還挺奇怪。畢竟我那會兒年紀小,並不知道厲害,那個魚鷹二話沒說,衝上來就是一記掃腿,被我跳起來躲過,他的攻勢當即又上來了。

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被他揍了一頓,之前說過胡老道教我太極拳,但可不止是要我健身用的,他教給我的功夫很簡單,後發制人,以靜制動。

怎麼說呢?

我們打架不看動作招式,只看你的身體。人在出招前的零點幾秒裏實際上是有個預備過程的,比如要出左拳他必定左肩要輕微浮起,然後胳膊纔會動,同樣,要出腳,關節肯定有輕微幅度的變化,所以等他的招式過來我已經提前知道他的軌跡,可以輕鬆化去,這是胡老道教我後發制人的精髓。

可我畢竟年紀小,腿短手短外加個子不高,力氣也不大,沒兩下就喫不消了,被對方一個擒拿鎖喉給制住。

我以爲自己丟人了,沒想到魚鷹犀利的眼眸精芒閃爍,撇下了三個字:“好苗子!”

他轉身就走,留下莫名其妙的我站在院裏發愣,胡老道這才叫我過去,鄭重其事的對我說道:“徒弟,師父有件事必須去做,但可能有危險,你願不願意幫我?”

我當然是沒問題了,胡老道他們沒有多說,陰沉着臉又去了鎖龍臺。

他跟老者各自看完風水,兩下無話,胡老道指着地下,叫我耳朵貼上去繼續聽,良久,他問我:“有啥動靜?”

我覺得剛纔自己絕對聽錯了,又把耳朵貼住地,豎耳靜心,漸漸地,底下有一種輕微的鎖鏈晃動聲,然後……

我又聽見那種熟悉的聲音,但這次不止有呼吸聲,還有咆哮聲。怎麼說呢,我感覺地宮裏頭到處都有呼吸聲,就好像有數個正在熟睡中的人在集體打呼嚕一樣,而那咆哮聲模糊的緊,聽不清楚,但鎖鏈碰撞產生的清脆聲響絕對不會有錯。

我把聽到的所有事情告訴胡老道,唐裝老頭連忙激動的點頭:“是了是了,一定沒錯。”

胡老道緊抓着下巴,叮囑道:“還是小心爲妙啊。”

“你安心吧,絕對沒問題。”唐裝老頭又說道,可胡老道這時反駁:“我感覺還是不妥。”

唐裝老頭終於在這時發作,他頗有怒意的質問道:“你一個山野道士,我是聞名的風水大家,咱們兩個誰的話有份量?”

此刻胡老道再不多說,我傻傻的看着他們,知道事情和鎖龍臺有關,但並沒有多想,因爲也多想不起來,當時並不明白他們兩人間這模糊的對話是個啥意思。

回到道觀之後,爲這事胡老道還和唐裝老者大吵了一架,當晚還去我家找我爺喝酒,但中午那些事他一字未提,也不准我說,只是喝完了酒開玩笑說要借我用用,跟他晚上下趟山,時間定在後天晚上。

其實哪裏是下山,就是到時候下墓。但我一個小孩子家是不可能讓我也下去的,那我做甚麼呢?

胡老道囑咐的很清楚,從他們下墓開始算起,第二天夜間八點之後,我要在他們進墓的地方點上南斗燈陣,擺好買路錢、提上天師大印在外坐鎮。

胡老道怕的是甚麼?

他怕自己一行人進去後出不來,但凡到了死期,或者說人活到坎上遇了險要遭橫死,城隍爺手下的搜魂二使便會抓走橫死者之魂,防止它們怨氣太深在陽間搗亂。

這兩位陰差一去,抓了魂他們可就真沒還陽的可能性了,所以第二晚在外頭坐鎮,就是要我把陰差擋在外頭,幫他們爭取時間,也間接說明此事的危險。

其實在我心裏,至少十歲以前,胡老道是屬於那種啥都不怕的人,我本來以爲這回的事也是小菜一碟,可沒想到被他們搞的真是玄而又玄。

第二天他們果然收拾了東西,甚至我看見胡老道用上了許多珍藏道符,他們所帶的法器簡直多到嚇人,我目送他們離開,師父臨走前告訴我事情千萬不能泄露,還有,爲了以防萬一,叫我拿上那張賣身契。

我答應下來,這就更琢磨不透了,連賣身契都用上了?

當然,這裏我得解釋一下,我所說的這賣身契不是舊社會窮人給地主包身用的那種,過去誰家生了孩子體弱多病,覺得不好養活,就去拜祭給神靈,認個乾爹,這樣保佑自己孩子健健康康活到20歲再去贖身。

因爲這贖身一詞,所以這玩意兒就又被稱作賣身契。實際上是行拜祭禮時燒給神靈的一張黃裱文書,一張留下自己看管,另一張直接焚化。

過去有認太乙救苦天尊的,也有找關聖帝君拜祭的,甚至民間還有拜祭給石頭的,管石頭叫乾爹,因爲石頭代表的是泰山石敢當,也是一位神明,但我拜祭的乾爹則是地府的判官,狗日的,說句實話胡老道這是要我拿那個未見過面的乾爹衝出去嚇唬陰差,替他們爭取時間罷了。

他們一行人當天去了鎖龍臺就此下墓,我回家之後卻不知爲何,老是心神不寧。

這天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見晚上出門,天上的雷就跟瘋了似的劈我,而且是專劈我一個,不劈別人,我被生生嚇醒來,天都快亮了。

我愣是在朝天觀守了一天,到晚上八點胡老道都沒出現。我只得謹遵他囑咐,收拾好買路錢、紙元寶,拿上桃木劍跟天師大印,最後裝上自己的賣身契,穿着我師父的大號道袍去鎖龍臺。

大墓北側也不知是啥時候他們挖的個深洞,我就席地而坐,把東西一一擺好。

因爲是小孩兒,總歸還是坐不住,我時而站起來去轉兩圈,可走着走着我聽見了腳步聲。

反正當時具體時間我忘了,但那種腳步聲我聽得很清楚,還夾雜有交談聲。

一個聲音響起,說道:“眼看有香火享受了,老爺打發咱們出來辦差,你說咱們兄弟點背不背?”

那另一個聲音罵道:“咱們趕快的,弄完就回去,那兩個夜叉鬼卒也不是省油東西。”

聽到聲音我下意識朝那方向看了一眼,知道不妙,把提前用酒泡過的柳葉子貼在眉心以及兩邊眉毛,席地而坐,再往前看。

遠遠的就看見兩條瘦高瘦高的影子朝我這邊飄過來,一人卷着鎖鏈、手裏扯上一紙文書,另一個則扛了根銀光錚亮的大狼牙棍,鋒利無比。

他們腳下生風便到了我這邊,但洞口的位置已經被我用符封死了。

兩個陰差一瞧哪裏還不知道,用手一指:“那小道,速速閃開,不要攔了鬼老爺的大道耽誤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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