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冬清晨,雨後放晴,苜蓿鎮還冷得瘮人。

饒是這樣,也擋不住鄰舍閒話的熱情。

“聽說了沒,孫家的三丫頭要嫁給住在知青社的那位周隊吶?”

有人壓低嗓音,“沒想到她真敢搶別人的相親對象,枉費還讀過大學呢。”

又有人嗤笑,“還不是仗着救過周隊,活該毀了那張漂亮的臉蛋。”

“說不定她功夫了得呢,聽說她原先的男人還沒嚥氣,趁着洗澡的功夫,就勾搭上別的男人了......”

孫嫺嫺扯了下身上的大紅嫁衣,不由楞住。

明明那時,她被一棒爆捶,直接飲恨西北。

那種排山倒海的劇痛,她至今還記憶猶新。

難道沒死透?還是魂魄出竅了?

她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仍舊難以置信,打量着屋裏的擺設。

正對面的牆壁貼着喜慶的剪紙,往下是一張年輕夫妻的合照:

男人正襟危坐,俊朗硬挺,一身軍裝精神抖擻,而妻子忸怩作態,侷促不安,面上還帶着一道疤。

沿着新刷的牆面往後,入眼就是貼着囍字的衣櫃,兩把新刷漆的交椅......

而她坐着的木架牀,鴛鴦喜被上鋪滿紅棗花生。

她猛然想起——

這兒是她曾經的婚房!

只是上一世,她被豬油蒙了心,毀了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害得他鬱結分心,出任務丟了性命......

回想她造的孽,孫嫺嫺又悔又恨,悔她辜負了好男人,恨她竟認賊自縛。

孫嫺嫺不由眼眶微溼,眼見外頭天色漸暗,嗩吶漸靜,怕是賓客快散場了,也不知他被灌了多少酒......

孫嫺嫺摸了摸臉上的傷疤,不由懊惱曾經的自作聰明,趕緊挽起袖子洗掉臉上的東西。

偏在這時,門“吱呀”一下響了,一道頎長的身影堵在門口——

周景洵回來了。

他身姿筆挺,看起來也沒喝多少,走路頗穩,自顧摘了禮花。

孫嫺嫺看到他英武俊朗的容顏,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撞見她含淚的目光,周景洵氤着淡淡酒意的深眸轉冷,沉默地轉過身,見臉盆裏盛好了水,於是洗了把臉。

孫嫺嫺小心翼翼地遞上擦手巾。

他說了句“謝謝”,轉身就從她身旁經過,坐到了木架牀邊。

孫嫺嫺捕捉到他淡漠,一時手足無措,儘量笑得自然一點。

他卻當沒瞧見,淡淡地問,“梧芽呢?”

坦白說,周景洵並不期待這段婚姻。

她救了他,他應承娶她,僅此而已。

不過,他很喜歡那小丫頭。

“她還在孃家。”見他面色一凜,孫嫺嫺根本不敢抬頭,咬脣道,“爸說,這是鎮上的規矩。”

紅燭燒照,暗影浮動。

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彷彿不勝酒意,抬手揉了揉額頭,眼睛也沒看她,含含糊糊只道了一句,“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他就躺了下去,身上的軍裝也沒脫。

孫嫺嫺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背對他,慢慢脫去大紅碎花棉衣,輕手輕腳地躺在他身畔。

她促縮着身子,面向着他,明明是一枕之隔,卻遠比天涯。

他仰臥着,只留給她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呼吸均勻,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許久後,孫嫺嫺鼓足勇氣,悄悄地攀上了他的腰身。

“我既然娶了你,就不會在乎名聲,”周景洵的睫尖微微一動,片刻後又說,“希望你,好自爲之!”

他語調平靜,孫嫺嫺卻是一怔。

男人睜開眼,一雙利眸犀地似乎要把人看穿,不見半點柔情。

在他眼裏,她就是個攻於心計的壞女人吧?

“都是我不好......”孫嫺嫺面上霞暈漸漸褪去,慢慢縮回手,再悄悄退到邊緣。

一個不妨,猛然往外翻,眼見就要摔地上,一隻堅實的臂彎穩穩攬住她。

孫嫺嫺臉埋進他心口,驚魂甫定,卻是見他起身,手裏多了一塊極薄的軟膜。

再看她的臉,雞蛋一樣嫩滑白淨,哪裏還有半點瑕疵?

她竟敢誆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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