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周景洵不可思議地挑了挑眉,扭過頭去幹咳一聲,“不早了,快睡吧,依着鎮上的規矩,明早還得去大舅家喫飯。”

別的鎮新媳婦進門,少不得起早操持家務,苜蓿鎮反倒格外體恤新人,新婚第一日不能進竈房,只需要敬公婆就好。

周景洵不是苜蓿鎮人,又和家裏鬧翻了,於是說好去母家喫頓飯,就算循禮了。

孫嫺嫺想到鄒英的侄女還沒走,不由頭疼,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是先養精蓄銳吧。

知道他不喜歡和人親近,她這回也學聰明瞭,不再靠近他,“我夜裏睡覺不老實,怕吵到你,要不我打地鋪吧?”

苜蓿鎮冬天溼冷,寒氣濃重。

周景洵立在燈下,半張臉隱在暗處,一雙幽冷的眼眸打量着素顏的她。

那身大紅嫁衣,襯得她腰腹空蕩蕩的。

聽說她被扭送陸家祠堂,苦苦撐了半個月,身子不禁熬,虧空得厲害。

又怎麼睡得了地鋪?

不知怎麼,聽到她識趣的退步,又熟練地抖開鋪蓋,他心裏不禁空落落的,還很不是滋味。

“不用了,你只管睡牀上。”他臉色鐵青,語氣也不好,卻退了一步。

孫嫺嫺不再堅持,不過依舊察言觀色,悄悄地挪到牀沿,縮成小小的一團,不碰他半片衣角。

這一番動作下臺,要換成別的新郎官,只怕以爲被嫌棄了。

可發生了剛纔的事,反倒成了她刻意的討好。

男人見狀,微微詫異,隱約覺得她和傳聞中似乎不太一樣,卻也沒說甚麼,主動承擔了熄燈的任務,片刻後也在她身側躺下。

屋裏靜得不像話。

林黛華踮腳瞅了半天,也不見屋裏頭傳來甚麼動靜。

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家,心道這新婚夜,那大表弟居然做回正人君子?

不過她心裏也竊喜,扭了扭泛酸的腳脖子,冒着冷風往回走,不妨撞見一道黑影,正拴上柵欄往客房那兒去。

林黛華一下有了計較,湊到窗下悄聲道,“那邊沒成事......”

回應她的則是一聲低笑。

月華如水,透過窗子,瀉下一片清冷的幽光。

孫嫺嫺睜開眼,用目光細細摸索着丈夫的側臉。

老天有眼,讓她有機會彌補虧欠他的一切。

她還記得,苜蓿河裏有多刺骨,冷水灌入心肺有多窒息。

但她從未後悔救下他,哪怕招惹了禍端,成爲那個人的禁臠,陷入見不得光的困境。

聽着他四平八穩的呼吸,孫嫺嫺輕輕啓脣,“又一段不如意的婚姻,你很痛苦吧?你再忍一忍,很快就能解脫了......”

她忍不住幽幽嘆息,殊不知側過身時,周景洵薄薄的眼皮微微一跳,眼裏一派清明,而後又緩緩闔上眼。

許是他身上有種莫名的踏實感,一向認牀的孫嫺嫺,很快陷入熟睡中,直到翌日一早,被一陣唾罵聲叫醒的。

“這叫甚麼事,新婚大頭,睡到日上三竿也就算了,喫個飯還要三催四請?”

這麼尖酸刻薄的話,用腳趾頭想,也猜到是鄒英來了。

日上三竿?明明日頭還沒照上柿子樹頭。

孫嫺嫺從美夢裏帶來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

他睡的那一半已經空了,也不知幾時起來的。不過她記得,他有晨起出操的習慣,順便去河邊測一測水位。

鄒英那人,心眼比針小,還愛逮誰扎誰。

孫嫺嫺很期待,待會兒見景洵從外頭,她會擺出一副甚麼嘴角。

她起身換了件列寧裝,熟門熟路地提起男人燒好的熱水,倒在盆架的雙喜臉盆裏。

她正洗臉,又聽院子裏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姑母,家裏準備開飯了。”

鄒英見知青社裏靜悄悄,正惱火那孫嫺嫺當自己是空氣,扭頭見侄女扎着兩條粗又黑的長辮,亭亭玉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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