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將仇報
“嗤——”
拔下箭頭，傷口的血瞬間噴了出來。
彼時，蘇卿顏才發現，這人的傷遠比她想象的要嚴重。鮮紅的血汩汩的往外冒，很快便浸溼了十幾層止血的紗布。
她拔箭前便對他的傷情做過估量，也預設了可能發生的各種緊急情況。以她的醫術，自然是不在話下。
可萬萬沒想到，第一步她就估錯了。
按壓止血，根本沒用。
怎麼會這樣？
蘇卿顏不斷用棉布擦去鮮血，發現有極小的肉糜粘在上面，她察覺不對，用柳葉刀翻了下傷口，竟發現裏面的肉全爛了。
蘇卿顏手微微一顫。
怪不得會流血不止，原來傷口內還有暗傷。
注意到蘇卿顏的動作，男人掀開眼皮，冷冷出聲：“愣着做甚麼？”
蘇卿顏將脈枕遞過去，實話實話：“傷口內有暗傷，需要徹底清除，才能進行下一步。接下來會很疼，比拔箭還要疼。咬着這個，儘量保持清醒。”
男人沒接，薄脣輕啓，發號施令般吐出了三個字：“開始吧。”
蘇卿顏撇嘴。
這種清瘡，相當於在傷口裏翻攪，忍耐力再強的人都撐不住。
待會看他還能不能這麼硬氣。
蘇卿顏也沒再多說，用鑷子將傷口翻開，再用柳葉刀清理被絞碎的肉糜，一刀下去，她明顯感覺到，這具像鐵板一樣的身體顫了顫。垂在旁邊的手攥成了拳頭，青筋一根一根在爆了起來。
蘇卿顏忍不住抬眼朝着男人看去，他仍舊寒着一張臉，濃眉隆起，蹙成了一個“川”字，額上浸出的汗珠，臉色發白，嘴脣毫無血色。
可從始至終，他沒有哼一聲。
蘇卿顏暗暗佩服這男人的毅力，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竟然不喊不叫，也沒暈。
是條漢子。
這時，他半垂的眼皮豁然掀開，看向蘇卿顏，聲音低沉冷冽，帶着一抹不耐煩：“繼續。”
這還是有史以來，蘇卿顏第一次在治病的時候走神。
好吧。
這男人，是個狠角色。
她別開視線，重新專注眼前的傷口。只是，原本大刀闊斧動作，不自覺就輕柔許多。
這一刻，蘇卿顏也沒有看笑話的心思了。
她是真佩服這男人的毅力。
蘇卿顏速度很快。
她手法嫺熟，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比蘇淮安不知高明瞭多少。
清瘡完畢，蘇卿顏再次犯愁。
瘡口多，便會增加感染的風險，古代的縫合技術落後，縫合線很稀少，就算能用，消毒定然不夠徹底。
外傷好說，可傷口內的暗傷怎麼辦？
蘇卿顏躊躇間，突然想到，《醫毒真經》上記載的古代外科手術。若是有鮫絲就好了，鮫絲具有天然的消毒消炎的功效。
而且也易被人體吸收，做縫合線再好不過。
不知是她之前眼花，還是有求不應，蘇卿顏取燒酒的時候，發現醫藥箱裏正盤着一卷鮫絲。
這簡直是瞌睡遇上枕頭嘛。
蘇卿顏喜上眉梢，縫合之時，她行鍼的手法，縫合的角度，打結的方法也與《醫毒真經》中所看的畫面逐漸融合。
而此時，男人的視線不知甚麼時候又落到了蘇卿顏身上。
不同於剛開始的防備和警惕。
此時的他，就像獵人肆無忌憚的審視着獵物，視線在她單薄的衣裙和手腕上發青的掐痕上掃過。
目光帶着一抹好奇和探究。
半個時辰後......
“呼，好了。”
蘇卿顏擦了把汗，整個人像虛脫一般，坐在了地上。
精神高度集中的做了一場手術，鬆了弦，這會兒是又累又餓，蘇卿顏只想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覺。
可惜，危險還未解除。
蘇卿顏忍不住朝那個男人看去。
他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姿態優雅，不慌不忙，哪怕衣服破損，也絲毫無損他周身氣度。
整理好衣服，他並未急着走，而是拿起了丟在一旁的箭頭。
燒酒一噴，上面的血跡便衝乾淨了。
男人坐在那，面容冷峻，眼神幽冷，修長的手指，慢慢轉動着箭簇，如地獄煞神，渾身都散發着強大而危險的氣息。
也不知道在想甚麼。
微弱的光線中，那箭頭側壁刻着一個寫意的彼岸花圖騰。
他按了按箭尖，原本鋒利平整的側壁，瞬間射出六個半寸長的鋼爪。
蘇卿顏也驚了。
這小小的箭簇上居然另有玄機。
怪不得能造成那麼嚴重的暗傷。
若是清瘡不到位，到時候發膿感染，只怕整條胳膊都要廢了。
也不知道這傢伙得罪了甚麼人。
蘇卿顏一邊收拾藥箱，一邊注意男人的動作。
心裏盼着這尊大神，趕緊離開。
這時，男人突然收起箭簇，站了起來，犀冷的目光看向房門：“有人來了。”
蘇卿顏凝神一聽，果然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
完了！
真的有人來了！
萬一被人發現，她就完蛋了。
蘇卿顏也慌忙站起來：“大俠，我已經替你包紮好了，你趕緊走吧。我保證，絕對不會透露你的行蹤，就當從來沒看見你過你。”
沒想到這個沉穩冷靜的少女還有慌神的時候。
男人眼底閃過一抹玩味：“死人才能保守祕密。”
蘇卿顏聽罷，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不會恩將仇報，想S我滅口吧？”
那清越的眸子，像三月秋水，無端撩人心房。
男人眼底的玩味更甚：“除非......”
他逼近蘇卿顏，高大的身影籠罩她頭頂，聲音卻依舊很冷，“你跟着我，以後，永不背叛。”
“砰砰砰！”
這時，外面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奶孃周氏很大聲道：“四小姐，煩請開開門，老爺命老奴帶你過去。”
屋中有虎，屋外有狼，蘇卿顏簡直煎熬到了極點。
奶奶的，真當她是泥捏的，誰都欺負不成？
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最最可惡。
恩將仇報，忘恩負義。
簡直是現實版的農夫與蛇。
哼，她蘇卿顏可沒那麼好威脅！
“我既然敢救你，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大哥，得罪了。”蘇卿顏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柳葉刀，此時那刀尖正抵在男人剛包紮好的傷口上，“不管你是S手還是刺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喫虧的都是我。我沒有理由給自己找麻煩。”
換句話說，你現在走，我自會保守祕密。
這份威脅，其實帶着餘地。
畢竟，鬧開了，驚動外面的人，更不好收場。
是個聰明的女人。
男人冰寒一樣的眼底閃過一抹欣賞。
“記住我的說的話。”
他鬆開蘇卿顏，退後兩步，直接從後窗躍了出去。
蘇卿顏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想到，他說了甚麼話？難不成那男人還會來？蘇卿顏頓時有些抓狂。
敲門聲還在繼續：“四小姐，你再不開門，老奴就得罪了。”
屋外，周氏揣着手，趾高氣揚的對身後的丫鬟婆子發號施令：“把門給我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