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到了？”
“我的孩子找到了？”
“這次不會在弄錯了吧？”
話音剛落，男人頓時淚流滿面。
旁若無人癱坐在地上，大聲痛哭。
就像是一名失而復得的瘋子。
落魄可憐。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了。
當年妻子周秀清不告而別。
丟下自己和孩子。
他帶着女兒想找她回來。
卻在車站買票的時候，一時不察，竟然被人販子鑽了空子。
這一丟，就是十五年！
而周晨，也找了足足十五年。
十五年來，以車站爲起點，他走遍了每個可能有消息的犄角旮旯。
而今！
終於迎來了最好的消息。
周晨的腦海裏，快速閃過團團可愛軟乎的小臉蛋。
“終於......找到你了。”
周晨抹了一把眼淚鼻涕，抬起頭。
目光小心翼翼落在了身旁警察的身上。
“跟我走吧，距離這裏並不遠。”
聞言，周晨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身上的灰塵都已經顧不得去拍打。
揣着一顆緊張彷徨的心，一步步跟了上去。
數分鐘後。
周晨站在警察的身後。
複雜的目光向前望去。
可待到周晨看清楚了之際。
淚水瞬間奪目而出。
顧不得他人詫異的目光。
周晨直接衝了上去。
一把將對方緊緊抱住。
肩膀止不住的顫抖哆嗦着。
成年人的哭聲，在這一刻，聽上去格外悲愴。
“孩子，對不起，是爸爸來晚了啊。”
若非親眼所見。
誰又能想象得到。
苦苦尋找了十五年的孩子。
此時，竟變成了這幅模樣。
雙腿扭曲殘疾。
臉蛋蠟黃瘦弱，寫滿了深深的恐懼和麻木。
或許是彼此之間的血脈傳承。
這名孩子也是莫名紅了眼眶。
張開嘴，想要說些甚麼。
這才發現......
舌頭已經沒了。
徹底淪爲了一名人販子賺錢斂財的工具。
此時此刻。
無盡的悔意，湧上心頭。
可還不等周晨從複雜的情緒中，來得及恢復過來。
懷裏的孩子，腦袋一歪直接暈了過去。
周晨急了。
“我的孩子！”
“快救救我孩子啊！”
四周人羣聳動，警察趕緊將周晨父女送往了醫院。
苦苦尋找了十五年的孩子。
命運又給周晨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
此時在醫院急救室的門前。
周晨雙手用力抓着主任的胳膊。
“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們會盡力的。”
“病人身體有多處隱疾，同時腎臟也已經開始衰竭。”
“我們盡力吧！”
轉身留給了周晨一道背影。
隨着兩扇冰冷手術門的關閉。
似乎一同被關閉的，還有周晨內心剛剛升起的希望。
噗通一聲。
周晨跪在了地上。
面朝着急救室的房門。
哪怕是緊緊閉着雙眼，也依舊止不住淚水的流淌。
周晨自認年輕的時候不是好東西。
剛成年就哄着喜歡自己的周秀清初嘗禁果。
誰想到，周秀清懷了孩子生下了女兒團團。
學校將二人退學。
周秀清挺着大肚子，無處可去。
迫於家長和孩子的壓力，周晨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來，把周秀清帶回家。
但那時年少輕狂，總覺得還玩不夠。
就算把懷孕的周秀清帶回家，他還是繼續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喫喝玩樂。
甚至還伸手朝大着肚子的周秀清要錢。
周秀清輟學連畢業證都沒有，只能做幾份小時工餬口。
以至於團團出生的時候，才三斤多點。
在保溫箱裏呆了半個月纔出來。
甚至三歲的時候還因爲發燒，直接燒成了腦膜炎！
就在周晨以爲日子要這麼不溫不火的過下去的時候。
周秀清拿了錢去城裏買治療腦膜炎後遺症的藥物。
好幾天也沒回來。
村裏人看見周秀清出入縣裏的高檔酒店，都說她是撂下窮丈夫傻幼女跑到城裏享福去了。
周晨本來還不覺得有甚麼。
可是一天天過去，周秀清根本沒有回來的意思。
周晨慌了。
這一刻，他竟然是那麼害怕。
周秀清是真的要拋下他們。
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內心對她的愛意。
團團在他媽那裏哭鬧得厲害。
他心裏一急，抱着團團就去城裏找她。
誰知道。
周秀清沒找到，坐在旁邊喫糖的團團也不見了。
他瘋了一般的尋找。
騎上摩托，大江南北，只要是有消息的地方都去。
十五年。
十五年一直在路上。
他沒辦法停下來，沒辦法原諒自己弄丟了女兒。
也沒臉再去找周秀清。
只有在路上感受到刺痛的冷風吹到臉上，前往下一個地點的時候。
他才感覺自己是個人，活生生的人。
可是。
好不容易等到了團聚的這一刻。
現實又給他迎頭重擊！
周晨伏在地板上，脊背重重的垮了下去，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老天爺！
你太殘忍！
實在是太殘忍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躺在急救室裏的是自己啊！
團團——
我的小姑娘。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還沒給你買新衣裳扎小辮兒，還沒再聽你喊我一聲爸爸啊——
我們，我們還要去找你媽媽。
這麼多年沒見，她肯很想你。
團團、團團......
年輕時的周晨從不求神拜佛。
但此刻，他甚麼都求。
不管是誰，只求團團能活下來。
急救室上紅色的燈光熄滅 。
“出來了！”
“讓開，讓開！”
......
門開了。
身穿白大褂的主任站在周晨面前。
周晨瞳孔劇烈收縮，緊緊盯着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住。
“對不起。”
“我們已經盡力了。”
“病人靠着強大的意志力撐到現在，已經無力迴天。”
“家屬再看孩子最後一眼吧。”
蓋着白布的團團被推了出來。
周晨腦袋嗡嗡響，目眥欲裂！
單人牀很小，可是團團卻只佔了一小部分。
灰暗蠟黃的小臉蛋沒了麻木和驚恐，只有逝去的平靜。
那模樣，和周秀清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晨能想象得到她笑起來能有多好看。
只可惜。
她死了。
再也看不見了。
巨大的悔恨將他湮滅。
他不該對周秀清冷暴力，逼走了她。
他不該粗枝大葉帶着團團到處亂跑！
他更不該在失去了之後才懂得珍惜！
“我錯了！”
“錯了，我錯了！”
周晨伏在團團的身上，痛哭流涕！
四肢百骸都湧起劇烈的痛楚，心臟在極盡全力地收縮舒張，彷彿就要爆裂開！
口中血腥翻湧，周晨卻渾然不覺。
在黑暗來臨之前，他本能地抓住了團團瘦巴巴的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