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離開秦家,信步而行。
沒走多遠,前面出現一座破敗不堪的牌樓。
很難想像,在寸土寸金的寧海,還有這麼一大片荒廢之地,簡直是浪費。
更何況,此地東西南北分別是寧海四大家族,秦莊元海四大家!
任何一家將這裏收入囊中,都不費吹灰之力。
可偏偏,四家誰也沒有出手,任其荒廢着。
不明內情者,覺得不可思議。
知道內情者,直呼四大家族做事太絕。
此地乃是陳家祖宅所在,當年繁盛時,以牌樓爲中心,方圓數百畝,皆是陳家祖宅。
陳家一夜之間,人間蒸發,白白便宜了四大家族。
四家的屋院越擴越大,不斷蠶食原本屬於陳家的地方。
眼下,只剩下陳家大院還有一座牌樓。
陳洛知道,他們不是動了惻隱之心,而是以此立威。
告訴寧海衆人,當年陳家又如何,還不是落個慘淡收場?
有這牌樓在,四大家族,無人敢惹!
陳洛看着斑駁的牌樓,浸滿了悲涼,眼眶不禁發紅。
撲通,他雙膝一軟,跪倒青石板上。
“爺爺,爹孃,我終於回來了。”
“你們不讓我回,是讓我遠離是非。”
“我偏要回,不是不孝,是陳家上下一百二十八條冤魂,得不到安寧,我不得不回。”
這一回,我必手刃仇人,以他們的血,超度亡魂。
“小夥子,快起來。”
身後,響起蒼老的聲音。
陳洛轉頭,看到一位老人家,衣衫襤褸,步態蹣跚。
老人家有七八十歲,身形佝僂的厲害。
最讓人憤慨的是,他身上滿是傷痕,不少地方,還是剛添上的。
老人家艱難的抬起頭,打量着陳洛,“小夥子,你是從外地來的嗎?”
“嗯,老人家怎麼知道,我是外地來的?”
老人家嘆了口氣,“本地人誰敢大白天在此祭奠,就算是在這裏站着,也會遭難啊。”
甚麼?
站在這裏,都會遭難!
老人家拉着陳洛的手,神色多了一絲慌張,“這裏不是說話地方,跟我來。”
兩人剛邁步,前面閃出幾個人,爲首的惡漢嘴角滿是猙獰。
“老東西,我一猜就是你。”
“你還真是條忠心的老狗,兩節三壽,都會過來焚香祭掃,今天,被我堵到了吧。”
老人家強自鎮定,“我在自家的地方,管你們甚麼事!”
惡漢幾人大笑起來,笑完,臉色轉冷,“老東西,你是記喫不記打,這裏早就不屬於陳家,弟兄們,給這個老東西長點記性。”
“是,大哥。”
狗腿子撲向老人家,滿臉的兇相,根本沒有因爲對方年事已高,而有半點留情。
“小夥子,你快走。”
“我們陳家人,從不連累別人。”
陳洛站在老人家旁邊,冷冷一笑,“幾條癩皮狗而已,我還沒放在眼裏。”
“草!哪來的野小子,不知死活,連他一起弄了。”
眼看拳頭砸過來,老人家避無可避,閉眼硬抗,只聽噗噗噗……
當老人家再次睜開眼睛時,那幾個惡漢倒在地上打滾。
“啊……疼死我了。”
“甚麼東西刺進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倒在地上的幾人,身上插滿銀針,像刺蝟一樣。
帶頭的惡漢不由得後退半步,“小子,你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你知道我是哪家人嗎?”
唰——
話還沒說完,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陳洛的蹤影。
人呢?
“不管你是哪家的,今天,都得留下來。”
一股涼氣,順着惡漢的脊椎直衝後腦勺。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你到底是誰……”
“未亡人!”
咔嚓!
乾淨利落的折斷聲,惡漢眼睜睜看着自己雙臂耷拉下來,然後,一股劇痛襲來,他哼也沒哼一聲,直接昏聵過去。
老人家看着刺破皮膚露出的骨茬子,喊了聲,“小夥子,你惹禍了。”
“快走!”
兩人穿過牌樓,往裏走了百步,來到一處破敗的府邸。
陳洛抬頭看着門樓上掛着的匾額,陳府二字,已經無法辨認。
昔日豪門,竟落魄至斯。
陳洛站在門口,再一次跪下,並且,額頭重重撞地。
老人家一驚,趕緊四下張望,伸手硬是將陳洛拉起來。
“我一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你還這麼年輕,何必自找麻煩。”
“我看得出,你跟陳家有些淵源,越是這樣,我越不能讓你遭罪。”
“哎,陳家沒了,昔日受陳家恩惠的,沒一個露面,都是一羣白眼狼,還不如你這個年輕人。”
老人家說着說着,昏黃的老眼,溢出淚水。
他擦掉淚水,看向陳洛,“小夥子,你既然是陳家故舊,爲何,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你到底是誰。”
陳洛沉聲道:“老鍾叔,你當真認不出我?”
老鍾叔?
老人家倒退兩步,昏黃乾涸的雙眼,充滿了訝異。
“你的聲音……可你的樣子……不對不對,不可能。”
陳洛微笑道:“老鍾叔,我給你變個戲法。”
老鍾叔瞪大眼睛,看着陳洛在臉上揉來揉去,漸漸地,他的樣子發生變化。
“怎麼會……少爺,你是少爺。”
老鍾叔疑惑地眼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淚水噙滿了眼窩。
“老天爺,你真的開眼了。”
“我老鍾給你磕頭了。”
老鍾叔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臺階上。
鮮血橫流。
“老鍾叔,你這是幹甚麼,快起來。”
“求老天有用,我陳家也不至於落到這般下場。”
陳洛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小瓷瓶,倒出點粉末,抹在老鍾叔的額頭,血立刻止住。
老鍾叔見陳洛隨手拿出的,都是好東西,心中非常安慰。
少爺一定有大出息。
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想到甚麼。
“少爺,我們快走吧,這地方人多眼雜,要是被那些惡人看到,可就麻煩了。”
“你可是陳家的獨苗……”
走?
陳洛搖頭,“這是我家,我既然回來了,就哪也不會去,就住在家裏。”
“甚麼?少爺,萬萬不可啊,每隔幾天,那些惡人會過來看看,有沒有闖進來,他們早把咱們老陳家的地方,當成他們自己的。”
“我是沒用之人,只能偷偷進來打掃打掃,被他們發現,尚且一通暴打。”
“可幸虧他們知道我沒用,才留我一命,換作是你……”
“現在的寧海,以他們四家爲尊,沒人會幫咱們。”
“你若是出事,我還有甚麼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陳家各位……”
難怪老鍾叔身上有傷,原來,這麼來的。
好,又添一樁新仇。
陳洛走進院中,昔日的廣廈萬間,如今,只剩下兩棟廂房,倒也可以容身。
老鍾叔看出陳洛眼中的失落,長嘆一聲,“少爺,是我沒用,實在……守不住啊……”
“老鍾叔,你不用自責,你無愧於陳家,是我們陳家欠你的。”
老鍾叔擺了擺手,搬過來椅子。
“少爺,這些年,你到哪去了?”
“寧海的人,都覺得你已經……”
提起此事,陳洛的思緒,飛回五年前那場血案。
他因外出有事,躲過一劫。
他還能清晰的記得,那天,流了很多血,蔓延出陳府,一直流到牌樓……
“可能是天不絕我陳家,我被一位異人帶出寧海,前往深山學藝。”
“我這次回來,就是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剛纔哪些人,是哪家的?”
老鍾叔面露驚恐,連連搖頭,“少爺,不可啊,就咱們兩個,拿甚麼跟人家鬥。”
陳洛目光灼灼,“老鍾叔,你不信我?”
這……
老鍾叔猶豫片刻,才吐出兩個字。
“海家!”
竟然是海家。
簡直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