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按宮裏規矩，貼身侍女陪夜的第二日上午輪休，所以此時該初心當值。
雖說烏雅氏的話問得有些扎心，初雪也不敢有臉色，陪笑着道：“奴婢瞧着昨夜小主睡得有些不安穩，特意跟初心換了班，想着晨起時爲小主點香調神。”
烏雅氏接過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如此小事，叮囑她一聲便是，你也得休息。”
見烏雅氏言語裏不復昨夜凌厲，以爲自己拍對馬屁的初雪繼續表功道：“小主的事哪有小事，素來也是我爲小主點香，這香料昂貴、工序複雜，初心她也不太拿手。”
話裏話外除了邀功，還不忘貶低別人。
烏雅氏笑了：“如此說來，我這裏的香都是出自你手咯？原先我竟不知你有這麼大能耐。”
初雪沾沾自喜道：“回小主，奴婢在內務府時學過一些香料搭配，功效這些略知道些。”
今日烏雅氏似乎頗有興致，繼續和她閒聊：“那你今日點的甚麼香？”
以爲烏雅氏在考校她，初雪有些自得地答道：“回小主，今日點的茴香，有靜氣凝神，提神醒腦的功效。”
烏雅氏點點頭，不再言語。
初雪說的沒錯，茴香確有靜氣凝神、提神醒腦的作用，可萬物皆有毒性，它的禁忌就是有孕之人的屋內不能長期點此香，否則對胎兒損傷巨大，動則滑胎，即使有幸生了下來，孩子也是體弱多病，難以健康長大。
所以，她一聞到就立刻察覺，懷胎十月的烏雅貴人宮中不應該有茴香存在。
並且，如初雪所說，香料昂貴，這茴香也算精品，按宮中妃嬪用度等級至少得嬪位才能使用，這樣一來，墨韻堂出現茴香不就更蹊蹺了嗎？
看來，這宮裏不乾淨的人和地方太多了，一個小小的貴人身邊都波雲詭譎。
也罷，一併清理乾淨吧。
“讓內務府來人。”烏雅氏沉聲吩咐道。
初雪有些納悶，卻不敢多問：“是，奴婢這就去。”
眼看着一個時辰過去了，內務府領事太監黃進喜才慢悠悠地和初雪一起進了墨韻堂。
宮裏就屬內務府各路消息最是靈通，這烏雅氏生子都幾日了，也不見皇上想起來永和宮看看。
更別提進宮五年還是貴人位份，可見是個沒能耐的。
要不是看在這烏雅氏才生了皇子的份兒上，就憑她一個小小貴人也想勞動他？
他漫不經心地向坐在主位上的烏雅氏問安，那膝蓋幾乎就是微微晃了一下，根本談不上跪下，語氣冷淡：“小主吉祥，不知小主叫奴才來有何吩咐？”
烏雅氏看在眼裏，暫不與他計較，開口問道：“我這幾日總覺得有些頭暈，想從內務府領些茴香用。”
初雪聞言一驚，神色瞬間慌張起來。
黃進喜心裏冷笑一聲，又是個想母憑子貴的，也不睜眼看看自己是那塊材料嗎？
他嘴上答道：“小主有所不知，這香料啊，那也是分等級的。咱們永和宮就適合用些梔子香、桂花香，其他的用着不合適。”
這話說得屬實不客氣了，可烏雅氏一點也不見生氣，反而鍥而不捨道：“就不能破例給我一些？”
見烏雅氏追要，黃進喜有些不耐煩：“小主，內務府管控森嚴，物品領用上絕不容許出現逾矩之事，稍有差池，奴才小命難保，還請小主莫要爲難奴才。這嬪位以上才供茴香，小主您還是再等等吧。”
烏雅氏不怒反笑，伸出一根玉指憑空點了點：“那黃領事聞聞，這是甚麼香？”
茴香特有的香氣鑽進黃進喜的鼻子，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這......這哪來的茴香？”
烏雅氏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初雪：“這就要問專門負責我宮裏點香的宮女了。”
“初雪，說說吧，哪兒來的茴香？”烏雅氏喝了一口茶，靜靜等她回答。
手足無措的初雪看看淡定的烏雅氏，又看看正瞪着她的黃進喜，內心天人交戰。
她如何敢說實話？
想當初是她覺得跟着烏雅氏沒出路，暗地裏去找惠嬪的貼身宮女如意活動，想調到延禧宮去當值。誰知如意不僅寬慰了她，還大方地拿了精品茴香給她，告訴她要學會討好主子，日子就會好過。
沒能心想事成調到延禧宮去，回來後的初雪想着那唯唯諾諾的烏雅氏就是氣，哪裏肯給她點好香，要不是昨夜烏雅氏突然發飆，讓自己吃了苦頭，心裏莫名有些畏懼，今日纔想着把茴香拿出來點上討好她。
誰知馬屁拍到了馬蹄上，這下她是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
烏雅氏開口打破沉默：“既然沒想好，就接着想，我先問問黃領事。”
黃進喜瞧着這局面莫名有些不安，不知道這烏雅貴人要問他甚麼，一時態度變得恭謹起來，那腰也不自覺彎了下去，等着烏雅氏發話。
烏雅氏問道：“黃領事，那......會不會是內務府分發香料時出了差錯？”
黃進喜一聽，連忙否認：“小主，這各宮領用之物都詳細地記錄在冊，每月都要盤庫對賬，那是絕不會有差錯的。”
烏雅氏輕笑一聲：“絕不會有差錯？那我宮裏的茴香莫不是從天而降？”
黃進喜答不上：“這......”
烏雅氏也不緊逼，轉而又問道：“黃領事可對香料有研究？”
黃進喜實在猜不出這烏雅貴人葫蘆裏賣的甚麼藥，只好老實作答：“略知一二，不算精通。”
烏雅氏抬眸直視他的眼睛：“那你可知這茴香的功效和禁忌呢？”
初雪聽到禁忌二字，突然想到甚麼，整個人像觸電一般顫抖，臉色變得慘白。
黃進喜聽這問題簡單，張口就來：“茴香有提神醒腦之用，禁忌嘛，這有孕之人......”
話音未落，他已經猛地反應過來，嚇得腿一軟，順勢就跪了下去：“小主明鑑，內務府確實沒向墨韻堂供過茴香，有賬目可查，奴才絕無虛言。”
黃進喜這人精是絕不肯背這出差錯的黑鍋，更何況涉及龍裔，那可是一個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