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小童一看沈蓯氣定神閒的樣，一張小臉氣的通紅，頓時想要喝止。
結果那邊原本昏昏欲睡的周大夫卻越來越精神，聽到最後忽然眼睛一亮，猛然站了起來：“小女娃這是誰給你的藥方？妙啊，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你家中有人受傷，看樣子傷的還不輕。”
沈蓯點了下頭，神色淡淡像是不受外界影響：“嗯，能抓藥了嗎？”
周大夫連忙點頭，語氣異常積極：“當然可以，來來來。老夫親自給你抓，你能告訴我藥方哪來的嗎？”
說完着邊瞪了一眼小童，恨鐵不成鋼嫌棄道：“一邊去。”
小童頭一次見性格龜毛的周大夫露出這副模樣，他詫異的看了眼站在一邊的沈蓯，神情帶了絲恭敬。
沈蓯對於小童先前的態度倒是不介意，她只靜靜地看着這熱情的老頭，有些摸不準他的用意。
周大夫一看小姑娘那樣就知道她在想甚麼，頓時一拍腦袋，笑呵呵解釋：“別見怪啊小女娃，老夫在這小鎮上待了這麼多年醫術難以進步，所以看到你這藥方才激動了些。你要不願意說也沒關係。不過老夫還是厚着臉皮說一聲，要是有機會，勞煩引薦一下這位開藥方的醫者。”
一副藥越抓到後面，他心裏就越發震驚。
沈蓯這副藥方所需藥材都很常見，但是它的用量和藥材搭配妙極，治血瘀氣滯者是絕佳。
這對藥材的運用和用量的把控，一看就是個膽大心細的醫者，醫術遠在他上。
沈蓯看着自來熟的大夫，雖沒答應，卻也沒一口回絕，只道：“等有機會。”
這話聽着像是推脫之詞，但周大夫卻覺得這機會大的很，高興地笑出了滿臉褶子，手上動作越發利落。
肖瑾笙外傷內傷皆有，而且拖得時間長，所以不僅要治療他的外傷還要排除他體內的淤血。
早上沈蓯看着那個男人昏睡中都還皺着眉，八成是到了痛不可忍的地步，倒是個心志堅定之人。
這一次一共抓了十劑藥，其中有幾味貴的藥材，再加上還買了一瓶外傷藥，三兩銀子一下子去了二兩。
果真家中有病者，花錢如流水。
無怪乎很多人家傾家蕩產。
既然買好了藥，沈蓯也不打算多待，不顧周大夫眼巴巴的目光，她直接拎起藥就打算走。
沒想到剛轉身，門口一個人便着急忙慌的跑進來，嘴裏還大聲喊着：“救命啊周大夫，求您救命啊。”
這淒厲着急的一聲吼，周大夫被嚇一跳不說，就是沈蓯也心神一緊，眼神戒備的看向門口。
周大夫經驗要豐富很多，他一邊對着藥童示意拿藥箱，一邊奔過去扶住那跌跌撞撞撲倒在地的中年男人。
“病人在哪？”
中年男人急得滿頭大汗，濃密絡腮鬍的大漢眼中滿是悲慼和哀求，甚至隱隱還有淚花：“在門口，求大夫救救她。”
看清來人，沈蓯渾身的戒備散去，提醒自己這裏已經不是末世，這才渾身放鬆下來。
她蓮步微挪，卻在與那個大漢擦肩而過的瞬間，身形一頓，眸光動了動，腳步就停了，那雙眼睛......
久經末世，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這樣情感豐富的眼睛了。
此時藥鋪門外已經圍了不少人，最正中的是一輛牛板車，上面躺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一對老夫妻在旁邊小心的扶着車。
老爺子表情凝重，眼中擔憂盡顯，老太太則繃不住的抹淚。
在牛車的旁邊，圍着不少聽到動靜過來的人，大家看着一家子的神情，皆有些不忍。
周大夫指揮着人將病人抬進藥鋪側邊的簡易臺子，開始救人。
門口堵滿了人，沈蓯暫時也出不去，便退到角落，聽外面的人小聲八卦。
不一會沈蓯就知道了，這一家子是洛河村北邊一個叫柳樹村的，也是之前從南邊逃荒過來的難民，人口單薄，一家就四個。
適逢災後新令下達，所以他們一家也分得了田地，不過良田並不多，一年到頭下來僅夠一家子喫喝。
夫妻倆覺得年輕力壯所以便想趁此開兩塊荒地，不曾想，那荒地是個斜坡，這柳家媳婦一不小心滑倒，帶動了上面的石頭滾落，不僅摔滾下來，還砸到了腦袋。
送到這裏已是氣息微弱，人快不行了。
沈蓯聽完心裏剛有了計較，那邊就傳來周大夫嘆息的聲音：“老夫才疏學淺，實在救不了這位娘子了。”
那柳家漢子一聽，眼淚當場就下來了，“砰”一聲跪地上就不住的磕頭：“大夫，求您再看看，求您了。“
等在門下的老夫妻也顫巍巍的湊過來，聲音哀求：“大夫您救救我家頌娘吧，求求了，我們給你磕頭了。”
一家子這聲淚俱下的模樣，讓周圍很多人都紅了眼圈。
周大夫還沒將柳家漢子拉起來，那邊老夫妻倆又跪下，他頓時左右爲難，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不是老夫不肯救，實在是老夫也回天乏術啊。”
柳樹村離這鎮上比洛格村還遠，這麼老遠的送來耽擱不少，他也實在是沒有法子啊。
就在柳家一家三個絕望的時候，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我可以試着一救。”
這聲音猶如天籟之音，抓着周大夫褲腿不放的柳家漢子柳大生哀求聲一頓，目光精準的看過來。
但令他失望的是，說話的人卻是個看起來只有十歲來的小女娃，甚至還不如他家隔壁那九歲的二丫長得硬朗。
他那顆瞬間起來的心又緩緩沉下去，卻還是下意識抓住希望問一句：“您說真的嗎？”
周圍的人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靜靜立在門內側的沈蓯。
她看起來實在是太小了，衣服上還打着補丁，一張繃着的小臉上還帶着些許稚氣，完全沒有一點醫者的樣子。
大夥雖看熱鬧的居多，但她人小，卻是有人擔心她出頭擔責，立馬勸說道：“小姑娘，這話快收回去，你這娃兒哪會醫術啊。”
還有人勸柳家一家的：“周大夫都說了救不了，柳家的還是節哀吧，把頌娘帶回去收拾體面一點......她也苦了這半輩子了，就別折騰了。”
柳家老夫妻倆一聽這話頓時又頹然垂淚。
他們一家經歷了天災，還輾轉流離多地，這日子才安生下來不久，就出了這事。
柳婆子更是忍不住哀嚎出聲：“我苦命的兒媳啊，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嗚嗚嗚，大生你可怎麼辦啊？”
大家的目光轉而都聚在了老兩口身上去，只有柳大生還定定的看着沈蓯。
對上那雙眼睛，沈蓯難得多了絲耐心，看着他多問了一句：“想救她嗎？”
那雙清亮的眼神裏似乎帶着無限堅定與從容。
柳大生悲痛一收，連忙點頭抓住這根懸崖上伸出來的稻草，迫不及待開口：“想！求您救救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