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別來,無恙

是他?是他!

那道聲音,低沉,冷冽,在多年以前,曾經無數次柔聲喚過她的名字,在這些年她午夜夢迴的時候,無數次地幻聽過。

而就這樣,周傾原本前進的腳步,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半分,心裏的感覺就好像是被一塊鋒利的石頭,將原本已經結好了痂的傷口突然被隔開,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讓她這不知所措。

而在這個時候,那道要命的聲音再次傳來,“皖豐?”

周傾頗有想一走了之的想法,可是身體永遠都要比她的內心誠實,在她心裏的這個想法剛剛產生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走到了那聲音的出處——病房的衛生間。

紀川背對着她,一隻手上纏着繃帶,另一隻手上還打着點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拿着那輸液杆走到這裏來的。

沒有意識到後面的人是誰,紀川繼續說道,“你幫我把褲子拉一下,那個該死的醫生將我的手纏成這個樣子,我根本沒有辦法上廁所。”

周傾想,這個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尷尬的舊情人想見的場景了,而如果這是一部電視劇的話,周傾發誓,她一定會掐死這個編劇的人。

見她不動,紀川的聲音微微不悅起來,“皖豐?”

周傾很想告訴他她不是陸皖豐,可是她害怕隨即即來的是更加尷尬的場面,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走過去,顫抖的手已經抓上了他的褲子。

紀川是何等的敏銳,在剛開始便覺得有些不對,此時他低頭,卻見那隻抓着自己褲子的手白皙修長,哪裏可能是陸皖豐的?

他的眉毛一沉,隨即將那人的手扣住,聲音冷冽,“你是誰?”

說話之間,他已經轉過身,陰沉的目光落在了周傾臉上。

時間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紀川不知道他盯着周傾看了多久,或許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可是他卻彷彿跨過了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多少年了?

他也記不清楚,只是他清楚,不過多少年,哪怕到了世界盡頭,這樣一張臉龐,他也永遠無法忘卻。

清瘦蒼白的臉龐,以往清澈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不是絕美,他卻永遠可以在人羣中,一眼望見她的模樣。

而此時,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是周傾,也是你說的那個該死的醫生。”

紀川猛地回過神來,隨即如同摸到了燙手的山芋,將她的手鬆開,而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服飾。

白大褂,在左邊的胸口上面,還有她的工作牌,主治醫生,周傾。

他突然不知道應該說起甚麼來,即便在多麼狠辣的對手面前依舊可以面不改色的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中,突然閃過了一絲...慌亂。

在他算好的計劃裏面,他從來沒有想過會遇見她。

在他離開的歲月裏面,他從來沒有想過會重逢她。

那些青澀,甜蜜的畫面,突然之間衝上了他的腦海,一時之間,他如同回到了那個時候,無論如何意氣揚發的他,在她的面前,永遠都藏着一份小心翼翼。

然而,此時的她,在看向他的時候,更多的,卻是疏遠。

“你的朋友不在,我讓其他男同事來照顧你吧。”周傾說着,轉身就要走,垂在身側的手,卻被另一隻大掌緊握住,她的腳步頓時僵住。

“周傾。”

終於,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依舊如同往日一樣,低沉,悅耳,在那之中,卻又似乎隱藏了一些暗啞,辛酸,或者喜悅?

周傾早已分辨不清楚,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醫生。”

血從傷口裏面不斷地噴湧而出,那劇痛讓此時的周傾已經麻木,然後,她慢慢回過頭,“紀先生,你可以放手了?”

紀川微微低下頭來,他那已經有些長了的劉海蓋住了他的表情,一會之後,他抬起頭來,眼睛裏面已經波瀾不驚,那薄脣微微上揚起來,“我不放手。”

周傾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回答,再看他握着自己的手,上面還打着點滴,因爲用力,上面的青筋暴起,他痛的同時,她更痛。

可是,她依然平靜地說道,“紀先生,你這樣,這液會輸不進去的。”

她的話剛剛說完,紀川已經已經伸手,將上面的針頭一把拔掉,然後反手,將她緊緊地扣在了自己的懷中。

這一串的變故很快,也讓周傾措手不及,明明上一秒自己的眼睛還在他的手上,下一秒,自己已經在他的懷中。

“紀先生!請你放開我!”反應過來之後的周傾,第一反應就是掙扎,昨天晚上,是她親自動的手術,她清楚地知道他身上的傷口,她知道,只要自己再用點力,狠點心,往他的傷口處用力的話,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掙脫他的懷抱。

可是,她不敢。

她還是捨不得。

紀川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我不放手,這一次,絕不。”

周傾忍不住笑了,笑的眼淚都直接掉了下來,“紀先生,你不覺得可笑嗎?幾年前你不辭而別,現在,你又憑甚麼讓我回到你的懷中?!你再不放手的話,我就喊人,告你...”

周傾的話沒能說完,因爲在這半句的時候,紀川俯身,將她的嘴脣,牢牢地封住。

從他的嘴脣上面傳遞過來的,是她熟悉的,曾經讓她迷離的味道,那霸道瘋狂地掠奪,更是讓她覺得天旋地轉。

不,周傾,你不能這麼懦弱!

這幾年來,你是怎麼過的,難道你都忘了嗎?!

想到這裏,周傾再也想不到其他,將眼前高大的聲音,狠狠一推。

換做平時,她絕對推不開這一具比自己高大那麼多的身影,可是,如果她的用力點是在他最深的那道傷口上面,就另當別論了!

紀川的身影往後面狠狠地摔去,將原本在他身側的輸液杆撞到,整個人倒在地上,明明已經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瘋狂地往外面湧出血來,將白色的紗布染紅。

他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饒是這樣,他依舊緊緊地盯着她,眼中的灼熱似乎是想要將她融化,就好像,他還深深愛着她一樣。

“川哥!”

驚呼聲從後面傳來,隨即,周傾的身影被人推開,那人迅速地跑到紀川的身邊,“你怎麼了?川哥?你有沒有事?周醫生,你在做甚麼?!”

陸皖豐不知道這裏發生了甚麼,剛纔程家的人來將程諾諾接走,他送他們到達樓下,上來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啪”的一聲響,衝進來的時候,紀川整個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傷口崩裂,而昨天晚上的那個周醫生居然漠然地站在旁邊。

周傾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如果上面有指甲,一定已經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膚,她轉身就走,“我去叫張醫生。”

“你敢走?!”低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周傾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聲音,憤怒之中,似乎又帶了一股蒼涼,以及哀求。

她的腳步沒有停頓,輕聲回答他,“我已經不是你的主治醫生,我這就去叫他過來。”

紀川還想再說,可是,從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不得不閉上了嘴巴,眼睛閉上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她最終還是沒有回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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