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上也是闊綽過的。
那個連飯都喫不飽的年代,我家頓頓白米飯,出入有豪車,在家有保姆。旁人都說我是有福氣的,過的是神仙的日子。
走到哪,都有人誇我,把我捧在心尖尖上那些掉雞皮疙瘩的奉承話我打小就聽了一籮筐。
那時候我覺得人心都是善的。
只是當後來我爹媽孤注一擲,連夜坐車去了關中地界想要要尋找昔日始皇帝留在地王宮裏的九件寶貝而下落不明,我才發現,人心其實是惡的。
我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以前把我捧在手心裏的親戚化身惡鬼,他們毫無顧忌的衝進了我的家門一通打砸搶,搬空了我家所有值錢的玩意,各種污言穢語落在我的腦袋上,當時只有十歲的我,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我成了沒人要的孩子,還是鄰居家發善心不忍我一個孩子流落街頭,撥通了福利院的電話。
我不喜歡福利院這個地方,一點都不。
因爲見到福利院那些老師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他們臉上帶着面具,笑的很假,就算是福利院的院長,一個成天笑呵呵看起來一臉慈祥的中年男人我也歷來是敬而遠之。
於是,
我成了福利院裏最不受人待見的孩子。
“他賣不出去個好價錢,這是賠本的買賣。”
“趕他出去,浪費糧食,或者賣進山村,給那些流浪漢當兒子。”
“賠本買賣,他們家連根毛都沒剩下,難道白養着?不然就叫他出去偷,出去搶,把我們的本錢拿回來。”
我聽到了明裏暗裏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嘀咕。
我想的一點也沒錯。
他們不是好人。
不過有一點他們都想錯了,其實我父母並不是甚麼都沒給我留下。
他們留給了我一雙眼睛,擁有能夠看破一切的眼睛。
當天晚上我就跑了,趁着夜黑風高,當時只有十歲的我在大雪地裏艱難前行。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們。
在一個橋洞裏,他們抓到了我。
那個平日裏臉上笑眯眯的,看誰都很和善的院長臉色猙獰的像是惡鬼,他對我拳打腳踢,死死的按着我的腦袋往結了冰的喝水裏塞。
“秦厲,你真當自己還是之前那個富家少爺?我告訴你,你他媽白日做夢了。”
“你就是個孽種,沒人要的死孩子,你爹媽不要你,也沒人顧及你的死活。打今兒個起,你就給我去要飯,去乞討,若是賺不回來本錢,我就打斷你的腿。”
院長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表情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當時我眼睛就紅了,大吼着我不是沒人要的死孩子,然後衝着院長的胳膊一口咬下去,鮮血流了一地。
可惜,我一個孩子,如何能是一幫惡棍的對手?
我被打的奄奄一息,而我比誰都清楚,他們之所以沒打死我,是因爲我還沒給他們掙回去本錢。
院長一泡尿撒在了我的頭上。
腥臭的尿液,寒冷的河水,傷口的劇痛......
所有加起來都比不上我心裏的屈辱,我怒瞪着眼,在心中死死的發誓,總有一天,我要叫這些人不得好死。
從那天起,我就成了街頭行乞的乞兒。
要飯是我的工作。
但我當時太小了,完不成任務的次數十有八九,每一次他們都揮舞着拳頭,揍的我遍體鱗傷,卻偏還給我留一口氣苟延殘喘。
可有一天,這羣禽獸卻換上了一副笑臉。
他們破天荒的沒要求我五點就出去行乞,而是給我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剃掉了我亂糟糟的頭髮,他們告訴我,我姐姐來接我了。
姐姐?
我一頭霧水。
我三代單傳,沒有姐姐。
當天下午,我見到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穿着一套白紗裙,臉蛋精緻,膚白盛雪,漂亮的就好像是從畫裏走出啦的天仙。
好美......
我短暫的失神,見到她笑着走過來,湊在我耳邊問我。
熱氣吹在我的耳根子上,我的臉蹭的一下就紅成了猴屁股,我甚至能夠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一股幽香。
“想報仇嗎?”
這是姑娘問我的第一句話。
聲音軟糯,甜的像糖。
我幾乎沒有反應,下意識的點頭。
我早就厭倦了這裏,早在我被按在河裏差點溺死的那一天,我就夢想着要報仇。她看了看我,抿嘴沒說話。
“很好。”
半晌,姑娘點點頭,伸出紅色的香舌舔了舔嘴脣,然後朝着福利院走過去。我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大門裏發生了甚麼,只是當姑娘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雪白裙角上的污漬,是血,很新鮮。
第二天,一樁案件轟動全城。
位於城西的福利院遭遇了一場大火,將福利院燒的一乾二淨,死亡人數上升到了六人,後被扒出來福利院其實是買賣人口的人販子,無數被買賣的孩子被解救,事情輿論一起一時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坐在車上,我默默的看着已經淪爲廢墟了的福利院,沒敢開口。
“你......怕了?”
姑娘問我。
我搖了搖頭。
這些年,我恨他們入骨,只會覺得一把火燒乾淨是便宜了他們。
“不怕就好,否則我只會把你丟進去,和他們一起作伴。”
“秦厲,你不清楚我是甚麼人,這不要緊。
但你得記着,你欠我東西。我花了十萬,把你從地獄裏贖回來,又幫你報了仇,這起碼也值幾十萬。”
“從現在起,你欠我足足一百萬,這你認不認?”
姑娘笑意嫣然,只是我抬起頭看着她精緻的臉,卻清楚的看到她的眸光中沒有一點笑意。我很想開口糾正她的錯誤。
畢竟,她從福利院回來的時候,贖我出來的十萬塊錢已經拿了回來,但我沒說出來,因爲她說的對,無論如何,是她幫我報了這個仇,這個情我得領。
“我認。”
“那好,從今兒個起,你就是我的東西了。”
“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打狗,你不能攆雞。等你甚麼時候賺夠了贖身的錢,那你隨時可以離開。”
姑娘望着我,眼中露出了笑意。
她輕飄飄的湊到我跟前,眨動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我,然後‘波’的一聲,紅脣印在了我的臉上。
“我叫陳七葉,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叫我葉子姐。”
陳七葉笑面如花。
我囧的通紅,瞬間敗下陣來。
出了城,
陳七葉帶我坐上了北上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