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黎走後，莊世紅打發葉美去做了飯，炒了一個白菜絲，打了四碗稀粥，熱了幾個涼窩頭喫。
葉春旺吃了兩口，便喫不下去了，呸得一口啐了出來：“天天是這幾樣，我都喫得一臉菜色了！飯菜一點油水都沒有！”
莊世紅看了他一眼：“忍兩天，等把葉黎的婚事敲定了，有你的肉喫。”
“啥時候才能敲定。”
莊世紅停下筷子，笑道：“下週的今天，那江家就拿彩禮來了！”
“江家答應了彩禮了？你怎麼不早說呢！”葉春旺聽說有彩禮了，眼睛都直了。
“是啊！”莊世紅嘲笑道，“不答應還能怎麼的？那冤大頭這回可出了大血了！”
得虧她主意正，想着葉黎這模樣好，即便是嫁不出去，日後找個有錢的傍家兒也行。
也正是這樣，她纔開口要了這麼高的彩禮。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葉春旺高興壞了，“讓葉黎趕緊嫁了，回頭給了錢我還趕緊找工作娶媳婦啊。”
葉美趁機說道：“她都嫁人了，她那工作讓我頂了唄。”
“再說。”
葉春旺又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菜，揉了揉疼痛的腮幫子：“我不吃了，臉疼的......一嚼就疼。”
莊世紅心疼地看着他：“你一個大男人，連你姐都打不過。”
葉春旺納悶極了：“你說這葉黎的勁兒怎麼忽然這麼大了啊？以前沒有這麼大的......還有她今兒可反常了，連您都敢頂嘴了......不是中了邪吧？”
莊世紅也是非常納悶：“確實是不太對勁......也不知道這丫頭抽的甚麼風兒，愣是不要彩禮。”
葉金山說道：“她打着自己的算盤呢！她嫁給江勳不要彩禮，日後那些錢不都是她的嗎？”
“想的美。”莊世紅哼道，“江家三個兒子呢！哪裏就輪到她去花那些錢了？”
“還不如給了咱們呢。”葉春旺說道。
“誰說不是呢。”葉美也點頭附和。
“去去去，這錢可沒你甚麼事兒。”葉春旺嚷嚷道，“這是給我娶媳婦預備的。”
莊世紅笑了：“是是是，都是給你預備的。”
午飯剛喫過，莊世紅準備躺牀上眯一覺，就聽見院裏二大媽跟李大媽說話。
“李大媽，你這大中午不睡覺急匆匆去哪兒啊？”
“副食店裏剛到了雞蛋，這會兒都排上隊搶了！我來拿幾張票兒，趕緊去買點雞蛋，順帶割二兩肉，今兒晚上包餃子。”
葉春旺一聽人家要喫肉餃子，便吧嗒着嘴說道：“媽，咱們這都半年沒喫過肉了，今兒咱也喫一頓吧。”
“哪兒有那個閒錢！得給你攢着找工作，找媳婦呢......”莊世紅捨不得。
“媽，今兒不是開餉的日子麼？葉黎今天發工資啊！”葉美突然想了起來。
莊世紅一拍腦袋：“對，你瞧我這腦袋！葉美你洗碗，我也趕緊去排隊去！今兒咱也割二兩肉回來，改善改善生活。”
葉金山今兒原本是請假陪閨女葉美去找工作來，一聽今兒開工資：“我也趕緊回廠裏一趟，先把工資給支了去。”
......
織布廠。
會計科門口排了一長溜的隊，每個領到工資的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輪到葉黎了，出納算盤珠子啪啦啪啦一陣子亂撥，從抽屜裏抽出一沓錢來，往手上吐口吐沫，刷刷一陣數：“來，葉黎二十六塊五！數一數，對了就籤個字。”
回了辦公室，葉黎見四下無人，便從把那零頭揣進了兜裏，剩下的二十塊錢加進筆記本里，鎖進了抽屜裏。
她在織布廠的宣傳科當幹事，幸運的是有個屬於自己的辦公桌，可以藏點東西進去。
這錢不能再帶回家了，否則，這錢一分都別想剩了。
下了班，葉黎回了大雜院，院裏頭正熱鬧着呢，大夥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工資的問題。
那個年代裏工資都是透明的，幾級工就拿幾級工的工資，不像是後來，工資都成爲了隱私的一部分。
“葉黎回來了啊！今兒發工資了，怎麼沒見你買點好東西回來改善生活啊！”好事兒的二大媽一邊摘着小韭菜，一邊同葉黎說話。
莊世紅正在屋裏頭剁餡，聽見葉黎回來了，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用圍腰擦着手就出來了：“發工資了？”
“嗯，發了。”葉黎答應了一聲，便擰開了院子裏的水龍頭去洗手。
“別滲着了，上交吧。”莊世紅衝她伸出手來。
葉黎甩了甩手上的水：“這個月的工資我就不交了。”
莊世紅臉色一變：“啥？你再給我說一遍！”
葉黎重複道：“我說這個月的工資我不交了。上班這幾年，我每個月的工資都上交，自己從來沒留下一分錢！眼瞅着天氣快熱起來了，我今年想給自己添置兩身像樣的衣裳，添置幾雙鞋子。”
“打扮那麼好看幹甚麼？”莊世紅板着臉，“家裏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交錢，大家喫甚麼？別廢話，趕緊把錢拿來！”
說完，她便動手在葉黎的兜裏摸了起來。
摸了半天，一分錢都沒有摸到。
莊世紅火蹭蹭往上躥：“錢呢！”
“我沒往回拿。媽，這錢您就別惦記了，下個月再說吧。”
莊世紅氣得臉色發青，指着葉黎鼻子就罵：“你正是長大了，翅膀硬了，敢跟我對着幹了！”
這個點兒都是下班的點兒，大雜院裏的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看見莊大媽在罵葉黎，有人便停下來給說兩句話。
“莊大媽，葉黎也不容易啊，您這好歹給人家留個錢花吧。”
“舊社會有周扒皮，如今新社會有莊扒皮啊！莊大媽，差不多點兒......”
眼瞅着大家夥兒都停下來給葉黎上好話，她臉陰沉道：“少在這兒充好人了！反正不是你們家的事兒！”
“謝謝各位大爺大娘了，這麼多年我也已經習慣了。”葉黎笑了笑說道，“我家的事情讓大家見笑了。”
“甭廢話！”莊世紅把葉黎拽進屋裏去，“醜話我說頭裏，錢明天必須交回來！不交錢，家裏的飯一口別喫，水也一口別喝。”
葉黎巴不得呢，這個令人窒息的生活，她恨不得早點逃離纔是。
“今兒晚上你甭喫飯了，啥時候交錢，啥時候喫飯。”莊世紅硬邦邦甩下兩句話，轉身去廚房裏包餃子去了。
“不喫就不喫。”葉黎也轉身出了屋。
她從大雜院裏出來，經過公廁的時候，將牆頭上放着的那塊磚頭掀開了，裏面是她進院子前藏着的六塊五毛錢。
不讓她在家裏喫飯，那她去下館子去。
以前的她捨不得喫穿，有點錢全都貼補了孃家。
這回她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怎麼痛快怎麼活！
葉黎拿着錢去了國營飯店，要了一碗肉絲麪，又點了個炒菜，便坐下來喫。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得把自己的身子養好了，才能夠不生病，健康活得長久。
葉黎吸溜着白麪條，喫得渾身滿足。
此時莊世紅也包好了餃子，家裏面沒有醋了，讓葉春旺出來打醋。
衚衕口那副食店關門了，他便走到街上來了，經過國營飯店門口的時候，好巧不巧看見了葉黎在飯店喫飯，他眼珠子瞪的圓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