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
戀愛六週年紀念日，沈霖沒回家，反而在酒吧抱着別的女人。那雙桃花眼看向我的時候，冷漠又涼薄。
我見過他愛我的樣子，所以這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真的不愛我了。我突然渾身無力，感覺一切都沒意思了。
恍惚間，我想起那個蟬鳴的夏天，少年在我耳邊輕笑着說的那一句［那把我的一輩子都許給阿妍好不好？］
1
我和沈霖在同一個大院長大，本該是青梅竹馬來着，只是我媽和他媽是死對頭，在甚麼事情上都要比出個高下。
我媽談上了作爲一偏將草的我爸，沈霖媽媽隔天就和隔壁學校校草談起了戀愛。
沈霖媽媽參加3000米長跑，我媽當即也報了名，最後倆人把第三名拉下一圈多，闖過終點的時候，兩個人都腿軟的站不起來。
倆人同時談戀愛，但沈霖媽媽先結婚，沈霖媽媽勝。
倆人間隔一個月相繼懷孕，沈霖媽媽孕吐不停，而我在我媽肚子裏還算乖，給我媽扳回一局。
沈霖剛出生的時候，就比別的孩子白淨，而我從我媽肚子裏取出來的時候，跟個猴似的，又紅又皺，沈霖媽媽勝。
我上小學可爭氣，每學期給家裏捧回去幾張獎狀，沈霖每學期被班主任叫幾次家長，我媽又勝。
別人的成長過程是甚麼樣我不知道，我和沈霖的成長經歷，哎，不提也罷。
我媽和他媽爭了一輩子，誰也沒能想得到，最後改變戰局的居然會是我——高二那年，沈霖栽我手裏了。
2
大家都說，我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而沈霖是典型的別人家熊孩子。
高中之前，靠着勤奮用功，我常年霸佔年級第一。然而這招到了高中就不太行得通了，特別是在高二分科之後。
我理科算不上多好，但是因爲實在對文科沒興趣，最終還是選了理，並且擦邊進了實驗班。
沈霖可不一樣，上高中之後的他就像開掛了一樣，成績一路狂飆，從年級倒數衝到年級前十，認識不認識他的人都驚呆了。
很不巧，我倆被分到了同一個班，還在第二次換座位的時候，被班主任以［姜妍英語好，沈霖物理好，你們互補一下］爲理由，安排成了同桌。
我其實不討厭沈霖，因爲他長得很帥，而我恰好是個顏控。
但是我的心情又挺微妙的，一個從小各方面不如我的人，突然就比我厲害那麼多。
這份微妙的心情在沈霖主動給我講物理題的時候被打破了。
那麼帥！還那麼善解人意！不是小天使是甚麼？
於是我們的關係有了質的發展，從假同桌變成了真戰友。
他英語不太行，我就監督他背單詞，練聽力，我物理太差，他就給我講習題，順邏輯。
大概高中的課太多了，總需要點甚麼來調劑，班裏漸漸傳出我和沈霖的八卦。
3
［聽說你和沈霖有情況？］
許薇瘋狂眨着眼睛問我的時候，我還正咬着筆尖，和物理題作鬥爭呢。
聞言我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聽誰說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啊！］許薇把凳子又往我身邊挪了挪，［作爲好閨蜜，難道我沒有資格得到第一手消息嗎？］
許薇瘋狂暗示我，就差把八卦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我無奈地放下筆，在許薇期待的目光中開口，［我倆真的就是單純的同桌情。］
許薇還是不肯放棄，［難道你對他沒有一點點感覺嗎？這麼一個大帥哥天天給你講題，是我早就被迷死了！］
［是有那麼一點。］我小聲說，注意到許薇瞬間亮起的眼神，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道，［別出聲！］
怎麼可能沒感覺啊，沈霖簡直就是長在我審美點上的男人。
但是我只那算把這份感情藏在心裏，並不想讓他知道。
因爲我們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初中的時候也有不少人追過我，但是我一個也沒答應，在我看來，他們都太幼稚了。
沈霖和我不一樣，他交往過的女生，不說十個，起碼也有八個吧。
在懵懵懂懂的初中時期，他是痞帥的運動男孩，一舉一動都能直擊小女生的心房，年級裏不少女生給他送情書。
上高中之後，他成了成績優異的大帥哥，追他的人更是數都數不清。
我爲甚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呢？很不巧，我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同一個學校，他談過的每一任女朋友，我都知道，甚至好幾個還能叫的上名字。
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是心裏一直隱約有一條準則，我未來的男朋友，必須全心全意只喜歡我一個人。
而沈霖，我直覺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喜歡我，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許薇聽我說完，抓着我的胳膊激動道，［相信我，我用我看言情小說六年的人格擔保，沈霖百分百對你有意思！］
我聽了許薇的話，一時間有些發愣。
他？對我有意思？怎麼可能！
正在此時，耳邊傳來熟悉的清澈男聲。
［哈嘍？馬上要上課了，或許你該把我同桌還給我了。］
轉過頭，沈霖一手撐着課桌，眼中含着笑意，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許薇曖昧的目光流轉在我們兩個之間，捂着嘴比了個ok，然後偷笑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剩下我和沈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那時的我尷尬地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也不知道我們的對話沈霖聽到了多少。
4
那之後的好幾天，我怕尷尬，刻意躲着沈霖。
他倒是表現得和原來沒甚麼兩樣，久而久之，我就在心裏告訴自己，他當時應該是剛從外邊回來，還沒聽到我和許薇的話。
這種念頭出現了幾次之後，我自己也信了，對待沈霖的態度坦然了許多，我們又恢復了良好的戰友情。
只是，許薇的話到底還是在我心裏埋下了種子，這良好的戰友情裏，參雜了多少別的情緒，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
初夏，教室裏風扇吹得吱吱響，講臺上的物理老師講得很有激情，我卻聽着聽着思緒就飄遠了。
［回神了。］
腦門上突然被輕輕敲了一下，我以爲是老師走下來了，被嚇了一大跳，轉過臉卻發現是沈霖。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覺被他碰過的地方有點熱。
物理老師已經走下講臺，這會兒正輔導別的同學做題，距離我們挺遠，注意不到這邊的小動靜。
［想甚麼呢你？］沈霖歪着頭看我，一隻手撐着臉，下顎線分明。
我的目光落在他側臉上，往上移了幾分，就對上他帶笑的眸子。
沈霖的五官生的很好，那雙桃花眼一點也不顯得娘氣，反而深邃又明亮，在他的臉上十分完美。
視線相觸碰的一剎那，我彷彿被燙到了一樣，連忙挪開目光。
［沒甚麼。］
［哦。］沈霖應了一聲，百無聊賴地抓着中性筆，隨意在練習冊上寫下幾個答案。
對我來說頗有難度的題目，在他眼裏卻好像小孩過家家一樣。
他寫了幾道題之後，突然想起了甚麼，抬頭，對我勾了勾手指。
我猶豫着把耳朵側過去，聽見他說，［晚自習之前休息那會兒，你把許薇支開唄，我有話跟你說。］
他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像是貼在我耳邊說的一樣。
彷彿我們兩個有了不爲人知的小祕密。
我臉上發熱，胡亂點了點頭。
後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操場的香樟樹下，他向我表白。
我明明知道我們不是一類人的，可是看着他的眼睛，拒絕的話又堵在了嘴邊。
［不是說有那麼一點嗎？難道不算數？］
沈霖看我糾結，便開口問道。
我一開始還沒明白他說的是甚麼，腦子宕機了兩秒，突然反應過來。
［你騙我，你那天果然聽到了！］
［聽到了我才能確定，原來我們是雙向的喜歡。］沈霖笑了笑，說，［確定不答應我嗎？過了我這個村，可能還是我這個店。］
香樟樹葉的沙沙聲在上空飄響，我想着未來，悶悶地說，［你之前談的戀愛都沒有超過兩個月的，我們能在一起多久？］
［喫醋？］他笑得更開心了，湊到我的耳邊，比課堂上說悄悄話的時候還要近，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那我把我的一輩子都許給阿妍，好不好？］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小名，當時的我瞬間面紅耳赤，心也砰砰地跳。
事後冷靜下來，只覺得他曾經的戀愛果真沒有白談，說起情話倒是一套一套的。
許薇是第一個知道這事的人，她也大概知曉我的顧慮，勸慰我，［想那麼多做甚麼？及時行樂就對了！］
許薇沒想到，我也沒想到，甚至沈霖自己可能都沒有想到，我們這一談，就談了六年。
5
高考那年，我發揮的不錯，和沈霖一起考進了A大。
大學四年，他一直對我很好，該有的驚喜和小浪漫一個也不少。
剛入學那會兒，他因爲又高又帥，還在籃球賽上表現突出，連着一個多禮拜被掛錶白牆。
每天被表白，天天不重樣。
直到有一天，舍友捧着手機衝到我面前，［我靠，你倆要不要這麼虐狗？］
我才發現，沈霖把我們倆的合照發在了表白牆上，並配文［已有女朋友，我們天生一對。］
那張照片還是我們高中畢業拍的，兩個人都穿着校服，並肩站在教學樓的走廊，我笑着看鏡頭，他笑着看我。
因爲沈霖這一舉動，我們在A大校園裏小火了一把，走在路上都會被認出來。
我雖然嘴上沒說甚麼，但是心裏幸福的小泡泡都快要冒出來了。
只因爲我曾經說過，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張合照，而他記住了。
有時候我會想，是該誇他天賦異稟呢，還是感謝他前女友們悉心栽樹，讓我這個後人乘涼。
大二那年寒假，他帶我回家見家長，我有點小緊張。
甚至想要在網上發一條帖子:
求助，我媽的死對頭成了我的未來婆婆，我該如何自處？
直到坐到他家的沙發上，我整個人都處於緊繃狀態，說了句［阿姨好。］
沈霖媽媽讓他去打醬油，然後拉着我的手，［別緊張，我和你媽媽早就化干戈爲玉帛了。］
說起來，我和沈霖媽媽也並不算陌生，
他們搬家之前，我們一直是在一個小區住着的，以前沈霖媽媽還經常帶着他來我家串門。
她繼續說，［只是沒想到，沈霖說的女朋友會是你。］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只能笑了笑。
門口傳來聲音，是沈霖回來了。
他朝這邊看了一眼，說，［媽，你可別爲難她啊，不然你兒子後半輩子沒着落了。］
沈霖媽媽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閒着沒事就去廚房把蒜剝了。］
轉過頭，笑吟吟看着我說，［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栽你手裏了。］
6
我們熬過了高考，熬過了大學畢業，人人都說七年之癢，今年，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六週年。
我的朋友都知道他，正如他的朋友沒有一個不認識我的。
大家都以爲我們會走到結婚，曾經我也這麼以爲。
直到今天。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六週年的紀念日，以往的這一天，沈霖總會早早地回家，提前準備好驚喜，然後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們會緊緊相擁，一起度過浪漫的一晚。
可是今天不一樣。
我在學校給學生上完課批改完作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半。
沈霖卻仍然不見蹤影。
我心裏莫名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但沒多想。我們約定過，給對方足夠的私人空間，我相信他，也從來不查他的崗。
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期待着下一刻門口或許會傳來熟悉的聲音。
直到滴的一聲在房間裏響起，我捧起手機，卻發現是一條匿名短信。
［夜色酒吧，不來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