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如夢
“蔣以寧?”柔美的聲線,一個簡單的名字都能被她念得千迴百轉,“一直聽別人說起你,卻沒有認識的機會,今天真巧能遇見你。”
我慶幸來之前把舊衣服換下,穿了一件還算能過眼的。
人在極度自卑的時候,就會關注外飾。
她讓我進去,儼然是個女主人的樣子,她給我倒了杯茶:“承澤買東西去了,今晚上我們打算做艇仔粥和馬蹄糕,賞個臉試試我做的飯?”
我侷促地坐在沙發上,謝過她的好意,我說有個朋友來,我得出去喫。
楊熙雅失落道:“這樣嗎?真是遺憾,希望下次能再見到你。總覺得和你很投緣呢!”
其實和她相處並不尷尬,她能很體貼地找到一些可以談論又不涉及私密的話題,我們聊天聊到謝承澤回來。
他看見我們倆時明顯驚訝了一下,“回來了?”
我說,嗯。
“一起喫個晚飯?”
我向來很難拒絕他,我囁嚅半天,楊熙雅道:“我剛剛也這樣說,但以寧約了朋友喫飯。”
“朋友?”我點頭。
那天我走了。
漸漸地,寫詩於我得心應手起來,雖然比不上那些大作家,但基本稿費累積下來,收入也還不錯。
因爲楊熙雅的緣故,我跟他好久沒有聊天。
直到一個涼爽的秋夜,謝承澤給我發消息說,楊熙雅要出國進修,她想明晚跟我喫個飯。
我說,好。
變故就是在這時發生的,那天晚上,我們吃了飯,楊熙雅有行李要收拾,自己就先回去了,只希望謝承澤明天早上能去送送她。
我和謝承澤回去,半路他又被拉去喝酒,付言失戀了。
正巧,謝承澤作品版權又有點問題,便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跟付言一起灌酒。
我接到電話,趕去酒吧,付言的朋友把付言送了回去,我負責謝承澤。
謝承澤酒品不錯,你讓他走哪他就走哪,除了走不出直線和眼神不清晰以外,幾乎和平時沒有區別。
我把謝承澤帶到臥室,也算是功成身退,他卻拉住我,用一種委屈的音色說:
“小雅,別走。”
楊熙雅?可謝承澤不是不喜歡她嗎?
“很痛嗎?能不能不痛?我還有甚麼辦法可以救你?”謝承澤哭出聲來。
我一下心就軟了,我趴在牀邊湊到他耳朵旁,說:“謝承澤,都過去了。”
他迷迷糊糊看着我,“小雅,你沒走對嗎?你從外國回來了是吧?”
他一下子抱住我,吻我,把我壓在牀上,密不透風。
電影裏,男女主在刀光劍影中對峙。
“所以你們……”李棲璟意味不明地說。
我點頭,這沒甚麼好隱瞞的。
李棲璟拉過我,我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很漂亮。
他的眼睛和謝承澤不同,謝承澤是濃墨深潭中的月亮,他是光照下的琥珀。
“蔣以寧,你……”他皺着眉,有點生氣,“你喜歡他,他喜歡你嗎?”
“這不明擺着你當替身嗎?”
“他對你一開始感情就不純粹吧!我說他怎麼那麼好。”
我嘆了口氣,“可是,我有今天,不也是託了她的福嗎?小雅,多麼可憐的女孩。”
李棲璟抓住我的手,握得很緊,緊到青筋鼓起,我傾身抱住他,小聲道:
“別生氣。”
我半開玩笑地說:“待會兒說不定有更生氣的,你這樣我就不講了。”
我幾乎一夜沒睡,腦子裏想了很多,我該怎麼處理?該怎麼面對?我們的關係到底是走向破碎還是更好?
謝承澤安安穩穩地睡在牀上,我站在窗邊,看天漸漸變藍,陽光次第破開天幕,我走了,走回我自己的家。
我選擇迴避這個問題,除非謝承澤自己來找我。
窗外布穀鳥和麻雀大聲叫喚着,我就着這日光寫詩。
“我抓起一把泥土,把它拋給/任何事物,拋給鬣狗/它會更加憤怒,拋給老鼠/它會更加懼怕,拋給太陽/泥土灑落,成一地金子。”
謝承澤來敲我的門了。
“以寧?”
我打開門,我的心情已經平定下來,我甚至有空想,這不是一首好詩,待會兒得把它扔掉。
“怎麼了?”
“我昨天晚上……”我剛要說話,“喝得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多。”
我深吸一口氣,指出要害:“但你還是認錯人了。”
謝承澤苦笑道:“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只在最開始把你當成她,但你和她完全不一樣。”
我說:“謝承澤,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謝承澤微微瞪大眼睛:“我想過,但我沒信。”
我說:“但是,我不當誰的替身。你情我願的,也不用你負甚麼責。”
我看了眼時間,問道:“喫早飯嗎?小米粥。”
謝承澤噎了一下,道:“我洗漱一下,馬上過來。”
就這樣,不尷不尬地過了段時間,謝承澤告訴我,他要和楊熙雅訂婚了。
迫於家族壓力,我能理解。
越是居上位者,越看重門當戶對。
所以,我說:“我得離開了。”
他問:“你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我沒告訴他我懷孕了。
電影裏出現了一模一樣的話,驚得李棲璟不知道該看哪一邊。
“你說甚麼?”他再次握住我的手腕。
我跟他開玩笑:“你別這麼悲傷,不然我會想笑。”
李棲璟站起來,去冰箱拿了罐果汁。
“所以,你來到這裏第一件事是去做人流?”他重新坐下來。
“不是,第一件事是租房子。”
李棲璟紅着眼眶:“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對嗎?”
我說:“嗯。”
“你怎麼這麼笨啊!”
李棲璟和謝承澤一點都不一樣,如果說,謝承澤是表面溫柔內心固執又冷漠,李棲璟就是表面風流不羈內心柔軟。
“你別安慰我,我沒事,我就是替你不值。”
是吧,喜歡你的人,捨不得讓人受半點苦。
我說:“沒事,你看我現在,也挺好的。”
“你看,我現在其實依舊有點放不下他,你趕快移情別戀吧,別耽誤你。”
李棲璟灌了一口果汁,喂到我嘴裏。
我被冰得一抖,又慢慢變熱。
李棲璟低喘着,脣齒磨着我的,發狠道:“那你把他忘了,只記得我。”
我笑道:“小孩兒,別鬧。”
他把我推到牀上,又被我的慌亂刺到,他有點頹喪地坐在地毯上。
“他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一瞬間,我幻視了一條委屈的金毛,我坐過去,摸摸他黑茶色的頭髮。
“知遇之恩,忘不了。”
“但是,也只有知遇之恩了。”
老電影放到結尾,悽苦的音樂瀰漫在房間裏,我聽見我的聲音:
“李棲璟,我也挺謝謝你的。”
“所以,你願意跟我試試嗎?”
李棲璟很會照顧人,體貼到我以爲我新找了一個媽。
他會買來菜在我家做飯,陪我在家看很古早的電影,替我拉好毯子落下去的一角,在我埋頭寫詩的時候給我端來一杯牛奶。
他帶我去到大海邊,我在瑟瑟發抖中笑着威脅道:
“你要幹甚麼?這麼冷,我可不想在這裏喝風。”
他像變魔術一樣,領我到海水親吻沙灘的地方,我看見海里一個又一個的熒光藍色的愛心。
很美,美得不像真的。
他單膝跪在我旁邊,拿出戒指盒。
他吸吸鼻子說:“蔣以寧,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蹲在他面前,伸出左手,把右手也伸給他,說:“另一個呢?”
我被他壓在沙灘上親吻,指尖觸到溼漉漉的海水,空隙間我輕輕打他,說:“李棲璟,沙子進頭髮裏了!”
他笑着牽過我的手,道:“你真是浪漫過敏。”
謝承澤給我發消息時,我們倆正在研究怎麼用電飯煲做古早蛋糕。
他說,他要結婚了。
我說,恭喜。
他說,你來嗎?
我看向李棲璟,李棲璟看了消息,直截了當道:“不去,你說你要去度蜜月了。”
我笑道:“你還挺會想。”
李棲璟抱住我:“我不想你見他,但是如果你想去,就去,不過要把我帶上。”
我給謝承澤說,婚禮我不來了,找個時間一起喫個飯吧。
他們去度蜜月的前一天,我們一起吃了飯。
楊熙雅依舊很美,謝承澤也沒怎麼變,李棲璟緊緊拽着我的手,硬要我和他十指相扣。
“哇,以寧?你男朋友好帥!”楊熙雅笑盈盈地看着我。
李棲璟不着痕跡地露處戒指,客氣又霸道:“已經訂婚啦!”
我有點想笑,但又不好拂他面子,只能點頭。
謝承澤也在笑,但笑得有點苦。
“你們怎麼認識的呀?老實說,以寧你突然走了,我好難過,好久沒有看見像你這樣投緣的人了。”
我說:“在出版社認識的。當時有點事兒,順便就去C城發展了。”
喫完飯,楊熙雅倒是和李棲璟聊上了,她對我們倆的事非常好奇,李棲璟巴不得把這些事宣揚到四海八荒。
我和謝承澤走在他們倆後面,謝承澤低低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他對你好嗎?”
我說:“非常好,比我自己都好。”
謝承澤笑了一下:“挺好的。說實話,你走之後,我後悔了。我其實一直把熙雅當妹妹。”
“不管怎麼說,結婚了就得對人家負責啊!世界上沒有後悔藥,這還是你教我的。”我們倆垂在外面的手輕輕碰了一下。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你說得對,只是突然見到你,有感而發。”
“纔開始去C城,你……過得很苦吧?”謝承澤把手揣進兜裏。
我說:“還好。”
真的還好,比我以前好太多,除了做小手術有點傷身體,幾乎沒有大波折。
我拿出紅包,塞進他包裏:“份子錢,差點忘了。我和李棲璟一起送的。”
一路無話,我們走到紅綠燈前,李棲璟和楊熙雅聊的差不多了,又巴巴地跑到我身邊,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塞進他的羽絨服包裏。
“你手好冷。”
我說:“嗯,在等你。”
李棲璟所在的報社最近有個新項目,要去高原那邊做考察。
報社裏的小姑娘都不願意去,怕苦怕曬黑。
他自告奮勇地報名了。
我去寺院給他求了一串十八籽。
“戴上,平平安安的,危險的地方別去,也別跟那些牛啊羊啊搞甚麼殊死搏鬥,聽見沒?”
李棲璟貼上來,笑道:“在你眼裏我很笨,是不是?”
我說:“李棲璟,跨年的時候,我們去珍珠塔看煙花吧?”
李棲璟抱着我不撒手,說:“好啊,那你得讓我給你照相!”
跨年夜,許多和我們一樣的男女擁在城市中最高的露臺上,看煙花在空中炸開,像神明的誕生。
李棲璟拉着我跟他合照,“你那麼好看,不照相虧死。”
我說:“那你照。”
零點的鐘聲響起,李棲璟在我耳邊道:“以寧,新年快樂!”
我第一次主動湊上去吻了他。
然後,變成最後一次,報社和警察的人來時,我像聾了一樣,一點都聽不清他們在說甚麼。
彷彿突然間回到最初遇見謝承澤的那天,這麼多年其實只是我大夢一場。
他們給了我一筆賠款、幾顆斷裂的十八籽和李棲璟的骨灰,歉意道:“雪太滑,他們走的小道,不小心摔下去了。這裏面裝的是我們能找到的一部分,您節哀。”
天煞孤星?不過如此。
我再次回到一個人的生活,有時候下意識做兩人份的飯菜,喊了半天沒有人回應我時,我纔想起來,李棲璟已經不能再回應我了。
我重新把剩餘的十八籽串起來,戴在手腕上。
有時候甚至會恨他連夢都不給我託一個。
他本身就是那麼一個體貼的人。
這事兒還上了新聞,謝承澤某天給我發消息。
他說,是李棲璟那個報社嗎?他沒去吧?
我說,是,他也在裏面。
謝承澤沉默了。
良久,到了華燈初上的夜晚,我站在陽臺上,面前是燈火流螢,背後是一屋黑暗。
謝承澤給我打電話:“你家在哪?”
我機械地講:“露華閣,九幢一單元二十三樓。”
我打開門,謝承澤帶着初春的風霜撞進來。
“怎麼了?”
“我……”他一時啞言。
我說:“我沒事了。”
在無數個黑夜,冰冷的棉被裏,我已經流盡了眼淚。
“你準備回A城嗎?”我聽懂了他背後的意思。
這個地方不再會讓我快樂。
“不回,都一樣。”
沒有地方能讓我快樂。
他也聽懂了。
我說:“你喝水嗎?”我打開廚房的燈。
他跟着我進去,“我自己來就好。”
他看向我的手腕,上面掛着一串殘缺的十八籽和一個戒指。
“楊熙雅呢?”
“在A城,她懷孕了,我沒告訴她。”
我點點頭:“別讓她知道,你快回去吧。”
謝承澤說:“我說我有個急項目要今天做,明天回去,機票我都買好了。”
“住酒店?”
“嗯,不遠處。”
我笑道:“何必麻煩。”
這天晚上的風格外寒冷。
我催道:“你回去吧,我沒事。”
謝承澤說:“你陪我出去轉轉吧,我給熙雅帶點特產。”
無奈之下,我只好和他一起出門。
“你說,要是當初我堅決違抗家裏的意思,你也沒走,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
我說:“不會,你反抗不了,也攔不住我。”
他苦笑道:“是啊,我攔不住你。一直都是。他一定很好吧?”
“是啊,他人很好。有時候我在想爲甚麼死的人不是我。又覺得這樣也挺好,我要是先死了,他指不定哪裏哭呢。”
謝承澤看着我,說:“我渴了,去買瓶水。”
“嗯。”
他給我帶了瓶果汁,我慢慢喝了一口,覺得難喝極了。
我帶他走進一家質量不錯的特產店,“這家挺好,可以試試。”
送走了謝承澤,我把所有事情打點完畢,買了去高原地的火車票。
一路上,荒頹的戈壁、巍峨的雪山、青綠的草原,從地平線上走過的牛羊,都在我的眼中,又不在這個世界。
到達拉薩,高反的痛苦卷席着我,我看見醫生護士在面前忙忙碌碌,意識卻回到那間小屋,有你在的小屋。
當時摔下去的你,疼嗎?
高反也好疼,但這是唯一有你存在的地方。
我買下一棟民宿最小的一間房,寫詩看雪,總有一天,和你一起埋在這裏。
當海水把最後一朵玫瑰吞噬,飛鳥就會在天空中死亡。
李棲璟番外
我是李棲璟。這是我第一個見到她時說的話,好傻。
當時我去採訪出版社一位大作家,上樓梯時剛好撞見她下樓梯。
看她第一眼,覺得特別神奇,我向來很會看人,觀完面相氣質差不多可以把這個人分析得七七八八。
她是我看不透的一個人。而且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其實長得很昳麗,但因爲氣質太冷太有破碎感,身刑嬌小,反而讓人忽略了她的容貌,而覺得她很難接近。
我們匆匆而過,但很巧,在我採訪完大作家之後,又在大廳的沙發上看見了她。
可能是那種新鮮感讓我起了興趣,我坐在她不遠處,腦袋一熱說出了我自己都覺得蠢的話。
“你好,我是李棲璟。”說完我就想扇自己兩耳光,你誰啊,莫名其妙的。
“我是明日報社的記者。”我伸出右手,“很想認識一下你。”
她那時的表情生動極了,眼神像是在看某個傻子,她也伸出右手,笑得很淺,“你好,我是蔣以寧。”
說話也很輕,風一吹都會散。
我問:“你在這裏,等人?”
她的手指纂着自己膝蓋的褲子,搖頭說:“沒有,快過中秋節了,給朋友發個消息,順便休息一會兒。”
朋友?領導滴滴地催我回去述職,我露出我自認爲最好看的笑容,“方便加個微信嗎?”
她要是說不方便,我真的會自卑。
還好,她調出二維碼,我加上她好友。
那天晚上,未知的喜悅讓我邀請我好朋友兼同事吃了頓飯。
朋友:“難得啊,平時下班你影兒都看不見一個,怎麼今天想起請我喫飯了?”
我咧開嘴傻樂:“今天遇見一個女孩,還挺符合我審美的。”
“你心動了?”
我想了想:“也不算吧,只是感覺她很不一樣。”
“你知道那種,看起來明明美得很張揚的人,性格卻是那麼沉靜,又帶着一點與世無爭的悲憫感,很神奇。”
朋友笑道:“你慘了,你要墜入愛河了。”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肩:“別亂玩梗。”
過了幾天,我倆都沒說過一句話,下班回到家,我猶豫了好久要不要給她發個消息。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想給誰發個消息,又怕人家嫌你煩。
結果她先給我發消息了。
以寧:您好,請問您在嗎?看了您對方老師的採訪,您的問題提得挺有意思,想問問您對他新書的理解。
我心中狂喜,這不得是個好好表現的機會!
我啪啪打字,發現微信聊天框發不出這麼多,又給她做成了一個doc。
這樣一來二去,我們就聊上了,我喜歡看書,喜歡琢磨些怪東西,也喜歡做刺激的事情,她也喜歡看書,但她很喜歡平靜,她覺得我的想法很別開生面,我就給點顏色開染坊,我說:
“別悶在家裏,想不想出去玩玩?”
她問:“去哪裏?”
我說:“去遊樂場吧。”
城郊新開的遊樂場,科技感很足,有很多全息3D的遊戲,她的眼睛亮亮的,見一個玩一個。
那天晚上,我們癱在飯館的桌椅上,她笑得很美。
“謝謝你啊,李棲璟,我平時都不出門玩的。”
我說:“謝甚麼,你想玩以後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玩。”
慢慢地,她的名氣也大了起來,我被安排到去做她的採訪。
她提到了一個我聽說過但知之甚少的人——謝承澤。
她說,這個人救她於沼澤,開啓了她的寫作生涯。
我心裏嫉妒極了,我能感覺到她對他的不一樣,之前那個“朋友”就是謝承澤?
我只能裝作不介意的樣子笑問:“他?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她應該聽出了我的在意,也可能覺得無所謂,只是搖頭,“不算。”
我央求她給我講講她的過去,我到現在都摸不透她的過去,就像一條小徑,我撥開一層又一層的迷霧,卻發現前方依舊是一片黑暗。
她說,這是一個無聊的故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聽。
於是,我跟她回了她家,找了一部老片子。
名字我記不住了,但和她柔和的聲音配在一起,給我聽出了一絲荒涼。
我終於明白她身上那股子易碎感從哪裏來的,從這個糟糕的世界。
我說:“你覺得這個世界很糟吧?”
她搖搖頭:“能遇見很多對我好的人,也就不會在意不好的人了。”
她說到她和那個男人的事情,說到爲他做的一切,我幾乎控制不住我自己,那種無力的憤怒讓我的心臟瘋狂鼓動。
如果那個男人在我面前,我肯定一拳揍上去了。
但是,她說要和我試試。
我朋友是對的,我其實很早就喜歡她了。
一見鍾情,始於外貌,終於人格。
她說,謝承澤邀請她去喫喜酒。
我不想讓她再見那個男人一面,但我尊重她的選擇。
我沒有臆想之中的那麼憤怒,她其實很能給別人安穩可靠的感覺。
我只覺得慶幸,想要大聲嘲笑謝承澤:這樣好的女孩子,你不要,真是有眼無珠!
謝承澤的老婆是個善良又天真的女孩,很容易看透,所以我很喜歡和她聊天,重點是她對以寧真的很好。
我真的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看到以寧的好,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倆的故事。
恨不得讓謝承澤消失在她的記憶中。
但我捨不得,因爲她會難過。
她說,我們去看煙花吧。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吻我。
那天晚上,風有點大,吹得我手都在抖。
零點的鐘聲響起時,我悄悄地許了個願望。但我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報社安排人去高原地時,我是真不想去。
你懂得,對我來說,我還在熱戀期。
但沒人想去,又冷又高的,總不能勉強那些小姑娘吧。
我還是去了,她給我求了串十八籽,我很開心。
去報社炫耀了一天。
去的那天,我說:“等我回來,我們結婚吧!”
她說,好。
我沒有意料到那個意外。
我只是在想,我的新年願望不會由我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