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竟不知心裏是甚麼滋味。
“對不起。”
悅也沉默地放下書，走到我牀邊，脫下鞋，然後掀開被子和我一起擠在牀上。
他抱着我的腰，一雙桃花眼清清冷冷，“媽媽又夢見爸爸了嗎？”
我摟緊了他，摸摸他的小腦袋，笑着說：“是，我還夢見了你。”
“嗯？”他的眼睛亮了亮，“夢見我甚麼了？”
“我夢見，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個小山村裏，就是媽媽跟你說過的，那個曾經和爸爸一起支教過的地方。
“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我還打了你一屁股，結果你呀，哇哇大哭，你爸哄了好久才停。”
聽到這，周悅也不服氣地撅了嘴，“爲甚麼夢裏你還要打我！”
我不小心笑出了聲，瞧見周悅也越發生氣的臉才勉強止住，摟着他親了好幾口，“對不起，媽媽給你道歉，我不應該打人的。”
“你要向那個周悅也道歉！”
“當然當然，我道歉了，我還帶他去捉魚了呢。”
周悅也又不高興了，“你爲甚麼要帶他去捉魚！我纔是你兒子！”
我一愣，繼而捧着他的臉很認真地看着他說：“沒錯，你纔是我兒子，我要鄭重地向你道歉，對不起周悅也，我不應該帶他去捉魚，你能原諒我嗎？”
他撇了撇嘴，十分大氣地接受我的道歉，然後又繼續追問：“還有呢？”
“他後來發燒了，你爸爸，”我頓了下，“那個周悅也的爸爸，很生氣，連我發燒都不管，藥還是託那個你拿給我的。”
“他怎麼能這樣！”
我捏開他憤怒握緊的小手，“因爲他很在意他。”
“周悅也，爸爸很愛你。”
周悅也沉默了好久，再次開口聲音已帶上了哭意，“他愛的是那個周悅也，不是我。”
我心裏一痛。
“你相信有平行時空嗎？媽媽相信。
“我還相信，我看見的不是夢，是另一個時空的我們。
“在那個時空裏，爸爸很愛你，會溫柔地哄你，會陪你玩，會因爲你生病守着你一整夜，會因爲緊張你而對陌生人發脾氣。
“悅也，每個時空的我們都有相似性，所以這個時空的爸爸，也很愛你。
“他會在你出生的那刻起，開始擔心，開始懼怕。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周悅也小心翼翼地擦掉我眼角的淚。
“爸爸也是這麼愛媽媽嗎？”
我沒回答他。
他不愛我。
他若愛我，又怎敢留我一人。
（19）
出院以後，周悅也成天粘着我，要我跟他說我和周霽之間的故事，連睡覺了也要和我擠在一起，給他講睡前故事。
“周悅也小朋友，你就要十歲了，還跟媽媽一起睡覺，羞不羞？”
“我不管，我就要跟媽媽在一起！”
我心頭一澀，說到底，我還是傷害了他。
後來的某一天，周悅也突然喊齊了所有人喫飯聚會。
我爸媽、周霽爸媽、我和周霽的共同好友。
拼拼湊湊十幾人。
我們在海邊燒烤、唱歌、聊天、玩遊戲，像普通的一大家子那樣，過個平凡又開心的週末。
那天的周悅也異常高興，小臉蛋笑得跟朵花似的，桃花眼瀲灩動人。
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周霽。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我迷迷糊糊地應着，即將睡去時，他在我懷裏小聲問：“媽媽，你想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