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砰,砰,啪嗒!”連續幾個撞擊聲響起。
連一聲驚叫都來不及發出,一陣天旋地轉,姜悅就跟着輪椅翻動從樓梯臺階上滾落了下去。
迷迷糊糊透過被血迷糊住的眼睛,姜悅看到姜月琴一步一步從樓梯上走下來,那步子是如此緩慢,似乎就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身子不能動彈,眼睛死死盯着那個方向,耳邊傳來輕語,但於她而言卻如惡魔低語一般,
“姜悅,爲了我的兒子可以正大光明叫我一聲媽媽,你還是把這個位置讓出吧,反正你也不過就是名不副實的副營長夫人!”
聲音輕柔嬌媚,但裏面透露出來的惡意讓原本應該沒有知覺的後背都升起了一陣寒意。
姜悅囁嚅着想要說些甚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嘴巴一張開就只是滿滿的一口血,然後無知無覺地軟了下去,後腦在地上慢慢滲透出一大灘血來。
姜悅死了,但是她好像覺得自己還沒有死,看着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對着一個白布下的隆起哭得傷心。
看到她名義上的姐姐抱着她的養子在一旁期期艾艾,抽抽噎噎;
看着平日裏沒有一點好臉色,覺得自己給老陳家丟臉的婆婆此刻像是死了親閨女嚎喪的樣子,姜悅就想要笑。
嚎喪?可不就是嚎喪麼,他們現在就是在給她辦喪事吧,所有她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像是失去了甚麼他們的重要的人似的,一個個面露哀慼。
他們在她外公給她留的兩層小樓裏給她舉辦她的喪禮,她從這個小樓裏出生,又要在這個小樓裏告別這個人世,這算不算也是一種有始有終?
姜悅內心甚麼感覺都沒有,彷彿這一摔把她一部分記憶和情感也摔掉了,她想不起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摔下來。
她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種甚麼樣的狀態,以前聽老人們講故事說人死了就要找孟婆喝湯,忘卻前塵過往然後走奈何橋過新的生活。
可她現在不要說見孟婆喝湯了,連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去不了,就只能停在離身體不遠的地方轉悠,估計也就是方圓兩米的位置活動。
轉了一圈,她有些無聊,又坐到了牀邊上那個和她一起摔下樓的輪椅上,百無聊賴地看着那個還在流眼淚的男人。
他真的有那麼難過嗎?自從結婚到現在六年了,難得回家見到的幾次面,他對她都是面無表情,現在爲她的死哭得那麼傷心,這眼淚是真的嗎?
姜悅有些玩味地看着陳雪峯眼裏流出來的眼淚,心裏這樣想着。
然後又撇眼看到一隻在邊上抱着孩子也是哭得一臉哀慼的姜月琴,她和她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只是幼年時一起玩過幾天的同姓玩伴,也是陳家找來照顧她的人。
因爲某種原因,私人僱傭不能說,容易出問題,於是陳家對外就說是她的同族堂姐。
還有她懷裏的孩子,也是陳家說爲了她後繼有人,膝下不空找來給她做兒子的便宜養子。
只是這個孩子不知道爲何從小就很排斥她,也不願意接近她,不過她想着自己身體不方便孩子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從來都不怪他,還有心把自己爲數不多的好東西都留給了他。
現在看起來陳家何曾是自己的家人,就連現在住的這個房子,都快成了陳家的了。
姜悅環視了一週,沒有看到自己的親哥哥,自己死了,哥哥也不知道有沒有接到消息。
這屋子裏都是一些哭哭啼啼的聲音,姜悅覺得很煩,可是自己又離不開,正心煩着,就聽到了院門被扣響的聲音。
又是甚麼人來了麼,姜悅站起身,透過玻璃窗,看到有一個穿着軍裝的人手裏捧着一個被紅布包着的盒子,神情肅穆而哀傷。
而聽到外面動靜的陳雪峯也走了出去,兩人就在院子裏互相敬了一個禮,接着姜悅聽到來人啞着嗓子說“姜韜同志在執行任務時犧牲了。”
忽然之間她的心被狠狠揪疼了,她奇怪自己都成了一個鬼魂了,怎麼還能感受到那種心臟快要被撕裂的疼痛呢?
一時間她竟是連站立都做不到了,緊緊抱着自己的身體蜷縮着蹲了下去。
她猛地抬頭看向被那位軍人捧進門的盒子,沒有眼淚的眼睛裏泛起了紅光,她的哥哥,一直爲了家裏努力拼搏的哥哥犧牲了?
悲痛席捲了她的周身,幾乎讓她的魂體維持不住,整個地在風裏面搖盪起來,一時間靈堂裏詭異地颳起了一陣不大,但異常寒涼的風。
在裏面的一干人等,看着人軍人手裏的盒子也是一陣唏噓,“這姜家這下子是真的甚麼都沒有了啊!”
“誰說不是呢,姜悅沒了,這姜韜現在也犧牲了,還剩下的那老兩口也不知道在甚麼地方。”
“這姜悅雖然被陳家照顧得很好,但一直躺着起不來也是活受罪,只是真可惜了姜韜這小夥子啊!”
“老薑家啊,是真的沒有嘍!”
“何止是老薑家,柳家不也是真的就沒有了麼!”
......
在衆人紛紛碎碎的聲音裏面,姜悅很神奇地聽清楚了帶哥哥遺物回來的那位軍人同志的聲音,“姜韜同志是在參加月頭的任務犧牲的。”
然後就是陳雪峯喫驚的聲音,“你是說那個任務?”
軍人同志點了點頭,“這次我方犧牲了兩位同志,一位是副團霍星洲,還有一位就是姜營長。”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護送着姜營長的遺物回來,居然會碰上姜營長妹妹的葬禮,這......
陳雪峯沉默了,雖然作爲軍人有這樣的想法是可恥的,但是他此刻是真的很慶幸,在聽說任務是要穿越邊境線全程要在原始森林裏尋找目標和解救受困人員時,藉故推脫了。
就算可能上面會因爲他的不夠勇敢而有些許不好的印象,也好過沒有命活着,現在看起來如果當時他沒有那樣做,執行這個任務的人就必定自己了。
想起當時看到姜韜的時候他是怎麼說的?
“雪峯,這次的任務你既然不能去,那就還是我替你去吧,看到安安,告訴她,等我回來就去看她。”
安安是姜悅的小名,就算她早已經結婚,姜韜也還是一直這樣叫她。
陳雪峯把盒子從戰友手裏接過來放到了姜悅身邊的矮几上,語帶哀傷,“悅悅,哥哥上次說他任務完成了來看你,現在你們是不是已經見到了啊?”
“月頭的任務”這幾個字就像是一把利刃劃破了姜悅原本混沌的神魂,她緩緩抬頭,眼睛更是變得猩紅,
如果她剛剛記起來的沒有錯,這個任務原本是他陳雪峯的,他就是個逃兵,藉口她身體忽然出現異常,需要有他這個最親近的丈夫守着。
而事實是陳家在這個月頭給過繼到她名下的兒子過了一個六週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