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吳富寬一隻手搓揉着苗桃花,一隻手接通電話。
“齊部長,你好!”
“吳書記,有多名羣衆反映,你們鎮的林放,工作敷衍塞責,對羣衆冷眼相待,影響非常惡劣,完全不具備一個公務員的基本素質!過幾天就要開始公務員轉正考覈了,你們要嚴格把關,把這種害羣之馬剔除出去!”
“這--這事不太好辦啊......”
“不好辦?這事你辦不好,你那件事也不用想了!記着,我只給你三天時間!”
電話哐的一聲掛了。
吳富寬瞬間沒了興致,對苗桃花說,“你先回去,幫我把王勝利叫來,等會再叫你。”
苗桃花從吳富寬身上下來,掏出幾張發票遞給他,吳富寬看也沒看,唰唰簽上字。
苗桃花這才扭着身子走了。
“這個林放,怎麼得罪了齊江?”吳富寬揉着腦袋,“這真是個麻煩事啊......”
此時的林放,正騎着摩托車,往雙河村駛去。
林放記得很清楚,在他前世這一天,雙河村人因爲採石場工人死亡賠償不到位,堵了林肢縣城到海西市的公路。
正好堵住了海西市常務副市長歐陽平父親坐的車。
司機剎車太猛,歐陽老爺子受了傷。
雙河村村民孫二虎,看老爺子可憐,幫他包紮了傷口,又勸村民讓開一條道,讓他們的車過去。
老爺子回海西后,把這事告訴了歐陽平,歐陽平特地派祕書前來看望孫二虎,問他家裏有甚麼困難,要幫助解決。
林放今天要搶孫二虎的功,與歐陽副市長建立起聯繫。
有了副市長做靠山,齊江就是有甚麼小動作,他也不怕!
十幾分鍾後,林放衝進去衛生院,找外科醫生秦海龍要了些紗布。
“老秦,過會有個傷員要你幫忙,到時我給你打電話啊!”
林放與秦海龍經常在一起喫飯,關係很好,秦海龍爽快地答應了。
林放來到雙河村頭。
公路邊有一片空地,秋天用作收蘋果用,此時已經亂成一鍋粥。
一個少年披麻戴孝,捧着遺像跪在地上,幾個女人正哭天喊地。
幾十個精壯漢子,個個臉色鐵青,站在女人們身後。
他們對面,是青山鎮政法委員李鐵銘和幾個幹部。
隔十幾米遠,站的是人稱“林縣刺玫瑰”的派出所長姜力丹,她英姿颯爽,正冷冷地看着現場。
她原是治安大隊副大隊長,不知爲甚麼被髮配到青山鎮,成了全縣唯一的女派出所長。
林放大老遠喊了一聲,“姜所長,跑公路上抓賭呢?”
林縣賭風盛行,自古以來凡事喜歡開場子押錢定勝負,青山鎮更是如此。所謂的賭場,不過是商店飯店雜貨店而已,支起桌子就可以下注。姜力丹來了後,把鎮上明裏暗裏幾個賭場全部查封,氣得大山人背後直罵她。
姜力丹只是搖了搖頭。
一邊的警察小劉告訴林放,“王麻子的賭場封了,查出點敏感東西,姜所長正到處找王麻子和他的跟班小二黑呢。”林放一聽敏感東西,就知道肯定是D品。
林放看着姜力丹,心想,“這小娘們,和男人隔得遠,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不過越這樣,我越是喜歡。”
“我一定要拿下她,讓她跪在我面前唱征服。”
林放又走到李鐵銘身邊。
李鐵銘滿頭大汗,大聲喊着:
“大家不要急,剛剛過去了三天,我們鎮政府承諾的事情,一定會兌現的......”
一箇中年漢子擠到前面,打斷了李鐵銘。
“李主任,人不能白死,話不能瞎說。你們鎮政府調解的時候,紅口白牙說得清清楚楚,三天之內,四十萬賠償款到位。所以我們才按了手印,把人火化了,結果三天過去了,賠償款一毛錢沒見着......”
“孫大海,你要給我們時間......”
“時間時間,昨天你就說等今天,今天你又要推到明天,你說話到底是不是放屁?”
“孫大海,請你理解我們工作的難處,我們正在到處找齊老闆......”
“你的意思是,找不到齊老闆,錢就不賠償了?”
“孫大海,我們也有難處......”
林放看到這個場景,和前世一模一樣,便放心了。
事故發生後,雙河村石子場老闆齊海,就是齊江的哥哥,嫌賠償款太多,已經找地方躲了起來。
青山鎮政府怕死者家屬鬧事,只得接過這個屎盆子,先期安撫死者家屬簽了賠償協議,把屍體火化了。結果賠償款不到位,雙河村人要進城上訪,李鐵銘帶人攔了下來。
孫大海和李鐵銘說了半天,看要不出錢來,便揮臂一呼,“政府的人欺人太甚,他們不讓咱們進縣城,咱們就把路堵了!”
於是這些漢子們把幾輛農用車開上公路,堵得嚴嚴實實。
李鐵銘急了,“姜所長,阻斷交通,這是違法的!你可以執法!”
姜力丹冷冷地道:“李主任,我在執行我的公務,不勞你指手畫腳。”
李鐵銘雖然是政法委員,理論上可以指揮姜力丹。但派出所歸公安局直管,又是派駐機構,姜力丹根本不鳥李鐵銘。
李鐵銘氣得渾身亂顫,就在這時,“吱嘎”一聲響,一輛黑色轎車急剎車停在李鐵銘面前。
李鐵銘“哇”地叫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喝斥道:“會不會開車!”
從車上下來一個胖子,大吼道:“要怪就怪你們堵路!”說完急顛顛地跑到副駕駛門前。
一個穿着牛仔褲的年輕女子從後排下了車,她胸挺腰扭,一頭髮長,綁着的蝴蝶結一顫一顫,林放突然覺得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在飛。
林放看了車號,沒錯,就是這輛車!
這就是海西市副市長歐陽平的車!
因爲他的車牌號是1414!
在別人都忌諱帶4的車牌號,歐陽平卻反其道而行之,專門要了這個號。
他說,14,代表的是要發!
前世的林放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紀念一個人的生日,那人是14日出生!
林放一溜小跑來到副駕駛前。
前方玻璃上一片血跡,老爺子頭破血流。
他上前把紗布按在老爺子傷處,幫他止血,同時給秦海龍打電話。
打完電話後,又安慰老爺子道:“爺爺你忍一忍,醫生一會兒就來了。”
老爺子受傷後,其他人都在圍觀,只有林放上前幫忙。老爺子饒有興趣地想:這個年輕人隨身帶有急救用品,遇事不慌不忙,說明有居安思危意識;一邊止血一邊聯繫醫生,同時安慰我,說明做事有條不紊。
老爺子不禁對林放產生了好感。
不到十分鐘,秦海龍就趕過來了,熟練地給老爺子處理傷口。
林放輕輕捅了秦海龍一下:“秦大夫,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別有腦震盪啥的......”
秦海龍立刻會意,鄭重其事地說:“我懷疑顱內有出血。老爺子,我把傷口包紮好了,你們趕緊往前走,直接去海西市醫院,那裏水平高......”
女孩一聽“顱內出血”四個字,臉色煞白,馬上命令道:“小趙!去海西醫院!讓前面的人讓開!”
司機看看被堵得死死的道路,急了,指着前面的村民們罵道,
“讓開讓開!好狗不擋道!”
孫大海看老頭被撞得頭破血流,本來要指揮人挪開車子。
聽到“好狗不擋道”一句,立刻火冒三丈。
“你纔是狗,你是狗腿子!”
“有本事飛過去吧!”
司機平時囂張習慣了,見村民們不喫他那一套,急得團團轉,最後轉到李鐵銘面前。
“你是鎮上的幹部吧?你讓他們把車挪開。”
李鐵銘正因爲他差點撞上自己而惱火,便敷衍道:“他們要是聽我的,就不堵路了。”
“你可知道車上坐的是......”話音未落,但被老爺子打斷了。
“小趙!出門在外不要胡說!平時怎麼教育你的!”
老爺子一聲吼,司機訕訕地低下了頭。
老爺子用手捂着頭,客氣地對林放說:“小夥子,你幫人幫到底,我老頭子傷成這樣,你和他們好好說說,讓個道吧。”
林放看差不多了,便點了點頭,走到孫大海面前。
“大海叔,咱們都是熟人,今天給個面子,讓他們走吧。”
“不行!”孫大海虎着臉說,“林放,平日裏你是對我們挺關照的,可今天一碼歸一碼,除非把賠償款解決了,否則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準過!”
“大海叔,你賣我個面子,我給你打保票!再給兩天時間,拿不到賠償款,你儘管去上訪,我不攔着!”
一邊的李鐵銘急了,林放要是解決了問題,就顯得他無能了。他厲聲喝道:“林放!你一個安監辦的小科員,不管信訪,也不管雙河村,別搗亂!”
林放瞅了李鐵銘一眼,又看了看捂着頭的老爺子,“李主任,咱們天天講爲人民服務,不是掛在嘴上,而是要做到心裏!雙河村死了人,咱們讓人家火化,人家就火化;咱們讓人家息訪,人家就簽字;老百姓通情達理,咱不能再害人家!現在咱們不給解決賠償款,這是天理不容啊!既然你們要不來賠償款,那我去要!”
林放之所以這麼有底氣,是因爲他記得,後天晚上,齊海要在林縣大酒店給大兒子辦訂婚宴。
當着女方家人的面要賠償款,想必齊海肯定不會當老賴吧?
怕效果不佳,林放提高了嗓音又來了一句:
“雙河村的老少爺們,你們記着,我叫林放,在青山鎮安監辦上班,這事處理不好,你們再去縣裏上訪!”
這一句是特地說給老爺子聽的:我叫林放,是青山鎮安監辦的,麻煩老爺子您記清了。
林放從前世那裏得來的記憶,歐陽老爺子是農民出身,即便後來官居高位,心裏裝的也全是人民羣衆,最怕老百姓喫虧。
老爺子聽了林放慷慨陳詞,暗暗點頭,好感再添一層,心想:“現在這種替羣衆着想,敢爲老百姓打抱不平的幹部可是不多了。”
那少女聽了,注視着林放看了好一會兒,用輕柔的聲音說道:
“我記下你了,林放!謝謝你!”
把歐陽老爺子的車送走,雙河村的人又把林放圍了起來。
“小林,你說話可要算話啊!”
“小林真是個好乾部!”
“我看比那個政法委員李主任強多了.....”
“那個李主任還是我們管區主任,呸!要是我說了算,就換成小林當管區主任!”
林放心裏熱乎乎的,好不容易把村民們勸回去了,一邊的李鐵銘卻不算完,指着林放鼻子道:
“你敢擅自代表鎮政府做承諾,你玩完了!我現在就去向吳書記彙報!”
李鐵銘急匆匆來到鎮黨委書記吳富寬辦公室,把事情講了一遍。
哪料吳富寬聽了,竟然一拍桌子,大聲叫道:“好!”
“林放,我終於找到收拾你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