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一些，鬥倒鄭介民後、剛剛升任保密局局長的毛人鳳，風輕雲淡地拔除了其在保密局的親信，多年媳婦熬成婆。
還有幾天就到元旦了，清晨，心情不錯的毛人鳳難得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飄蕩的雪花。
滴鈴鈴、滴鈴鈴……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是那部紅色外線電話，能直接打通這部電話的人都是手眼通天的，毛人鳳不敢怠慢、急忙拿起電話：“您好！我是毛人鳳。”
“齊五老弟！上次跟你說的事情怎麼樣了？這麼點小事兒，難道還要我向委員長說嘛！”電話裏傳來直截了當的牢騷聲。
“季華兄言重啦！您交代的事兒、我哪敢掉以輕心呀。”知道來電話的人是誰後毛人鳳暗自鬆了口氣：“只是這件事還要通過東北行營。”
“東北行營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干涉你們保密局內部的人事調動。”對方果斷堵死了毛人鳳可能的推脫之詞。
但是有求於人的他也不得不緩頰道：“這件事務必要抓緊！國防部已經有了收縮防線、固守待變的初步計劃，已經呈報委員長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辦的話，會授人以柄的！”
電話裏面透露的信息讓毛人鳳一陣心驚，雖然知道東北戰事不利、損兵折將，但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一旦幾十萬大軍龜縮到幾個大城市固守，先不說糧食補給有多困難，那將是一個隨時面臨被分割包圍、各個擊破的危險困境。
緩了一下神，毛人鳳說道：“您也知道那個位置的重要性，必須找一個對黨國忠貞、有資歷、有能力、有魄力的人，這樣的人都是黨國菁英，目前情況下、還必須讓人心甘情願的去東北赴任，才能擔負起那份責任。”
“所以，纔要拜託齊五老弟多費點心，你的能力在黨國是有目共睹的，這件事你一定能辦的圓滿！我先代表我的老姐姐謝謝你啦！”姜上將打着哈哈說道。
電話裏對方貌似恭維、實則強硬的態度，讓毛人鳳產生一絲絲不滿，當初也是他，爲了這個外甥更快加官晉銜，走鄭介民的門路到一線部隊擔任這個職位的，現在戰局不利就臨陣逃跑、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致黨國利益於何地？但是也僅僅是將這些深埋在心裏，對方雖然只是毫無職權的國防部參事，但是曾任蔣總裁侍從室副主任的他，依然是毛人鳳得罪不起的存在，毛人鳳知道這件事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東北的局面越來越不好，再拖？人可能真就調不回來了，而自己就平白得罪了一位門生故吏遍及朝野的二級上將，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經有人選了，很快…很快就會有結果了。”既然推不掉，毛人鳳乾脆的答應了對方，人選和辦法其實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出於對蔣介石的忠心和對這件事的牴觸心理，他一直沒有實施，既然不能推、那就不如大方答應對方，在電話裏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雖然對方看不見毛人鳳整個通話過程還都是站着的，放下電話、坐到椅子上，毛人鳳把之前的想法又捋了一遍，這件事兒，既要給對方辦成還不能損害黨國利益，尤其在東北戰事不利的情況下，必須派一個水平高、能力強的人才行，雖然有能力擔當那個職位的親信很有幾個的，但是現在的情況下，毛人鳳斷然不會讓自己人去跳那個“火坑”的，人選他早就定了，就是具體怎麼操作、有些細節還要斟酌一下，良久，感覺沒問題後、毛人鳳拿起內線電話：“林祕書，你進來一趟。”
很快敲門聲響起，林祕書是他同鄉和心腹，毛人鳳這幾年跟他很親近，也就不讓他進門喊“報告”了。
“進來！”
“局座！您有何吩咐？”林祕書畢恭畢敬的站在辦公桌前說道。
“新年團拜會安排的怎麼樣了？”
“報告局座，總務科已經安排好了，具體方案還沒有提上來，聽說有不少新花樣，說是新局長、新氣象。”總務科長跟林祕書走得很近，這時候少不得替他說兩句好話。
“黨國艱困、厲行節儉，告訴他們不要太鋪張了。”毛人鳳心裏對手下的做法很滿意，口頭上卻很嚴肅的說道。
“是！我一定傳達。”
“你現在去通知一下，請賀參議來一趟我辦公室。”
“賀參議？”林祕書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毛人鳳要找的人是誰。
“**斌。”
“是！”應了一聲後、林祕書轉身離開辦公室，雖然他很好奇毛人鳳爲甚麼這個時候，找這個被閒置的高參做甚麼，但是他知道甚麼叫不該問的別問。
沒有多長時間，**斌就匆匆趕到保密局局本部，雖然兩人同爲軍統老人、都是少將，但一個是保密局局長、一個是國防部二廳虛職參議，**斌把自己擺的很低。
“兆生兄！別來無恙！”林祕書通報後、毛人鳳迎到門口，非常親熱的握住對方的手、用力搖了幾下，如果讓外人看到、還以爲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似的。
“齊五兄好！還沒找到機會恭祝齊五兄升任局座，失禮得很呀！”**斌更是熱情回應對方釋放出來的善意，雖然不知道毛人鳳爲甚麼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個坐冷板凳的人，但是他不認爲會是壞事，以他的身份、資歷，他不感覺還會有比現在這樣更壞的情況發生。
“兆生兄這麼說就見外了！”毛人鳳邊說邊把**斌引到會客區，林祕書倒好茶後、知趣的退了出去。
兩人虛情假意的客套了很長時間，毛人鳳才把話題轉到正事上面。
“這次請兆生兄來是想借重您這位軍統大將！”說完這句毛人鳳頓了一下，看到**斌波瀾不驚的樣子，心裏罵了一句“老狐狸”，接着說道：“東北戰局喫緊，過完元旦，**要改組東北行營、成立東北剿總，衛禮煌任總司令。原東北行營二處的情報工作一塌糊塗，國軍就像瞎子一樣處處被動。這次東北剿總成立後，二處必須全面整頓，把那些尸位素餐、對黨國三心二意的該撤職的撤職、改法辦的法辦。”
聽到這裏**斌有所意動，雖然表面上看依舊沉穩，拿茶杯的手還是出賣了他，那點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毛人鳳的眼睛。
“衛禮煌執意要抗戰時、第二戰區的情報參謀鄭梓立擔任二處處長。”看到**斌一閃而過地失落表情、毛人鳳繼續說道：“情報工作是由咱們保密局負責督導的，我有意想任命兆生兄擔任保密局東北特派督察，不知兆生兄意下如何？”
雖然國防部二廳東北特派督察的職權，不如東北剿總二處職權大、管的人多，但是運用得好、督察的權限有時候是無限大的，**斌更是權謀高手，如果拿到這個實缺、那油水…聽到這裏他立即起身、立正：“願爲黨國效命！”
“坐、坐！”毛人鳳笑着對**斌說。
“謝局座栽培！”**斌發自肺腑的說道。
“都是爲了黨國事業。”對**斌的恭維、毛人鳳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其實，加入特務組織、**斌比他還要早，但是現狀就是這樣，毛人鳳可能沒法致他於死地、但絕對可以讓他永遠坐冷板凳：“你也先不要謝我，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這個任命還要上報國防部批准纔行。”
“全靠局座周全！”**斌纔不會相信毛人鳳這句話呢，只要毛人鳳想要任命，國防部那些人才懶得管這種閒事、得罪他這個特務頭子呢，但是他知道接下來談的內容，就肯定跟自己能否拿到這個實缺息息相關了。
“國防部姜上將的外甥田行臻，現在在600軍任稽察處處長，她姐姐身體不好、想讓他調回南京。”毛人鳳斟詞酌句的要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我們保密局夠資歷、有能力接任的就那麼幾個人，有些還已有要職安排、無法赴任，您是咱們軍統老人了，您的優秀學生也很多，您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我不在局本部工作很長時間了，跟年青人也不熟，人選還是局座你來定吧。”**斌當然不會隨便接口，但是他注意到毛人鳳口中‘你的優秀學生也很多’這一句一定有所指，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能稱爲他的學生的也就是青浦訓練班的學員，因爲那之後，他就被派到敵後搞地下工作了，身邊雖然也有幾個張口閉口叫老師的，但是肯定不是他們，他實在想不起來這個‘優秀學生’是誰。
“你就不要推脫了，畢竟以後人要在你的督導下工作，有了這層師生關係，更能如臂使指地做好工作嘛。”毛人鳳慢慢引導着**斌。
“這個位子起碼要上校軍銜才能擔任吧？青浦的學員論資歷、現在也就是上尉、少校居多吧？中校我知道的也就那麼幾個，沒有能堪當此任的。”**斌確認自己想不起來毛人鳳口中這個‘優秀學生’是誰。
“之前鄭局長在位的時候，軍官銓敘是任人唯親，有很多應該升上校的優秀同志，因爲沒有孝敬他就被卡住了，這件事我已經安排三處重新審查人事案了。”毛人鳳說着，伸出右手從茶几上拿起一份早就放在那裏的檔案袋，一邊遞給**斌、一邊繼續說道：“這些都是應該升上校而被壓制的同志，你看看這裏面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斌雙手接過檔案袋、取出裏面的人事表，一張張不緊不慢的看、大腦也在分析判斷，誰纔是毛人鳳口中的那個‘優秀學生’，說鄭介民打壓，其實不如說毛人鳳要用這次進銜培植、拉攏親信，而要派去東北的那個、絕對不會是他的私人，一共不到二十份簡歷，即便看的再慢、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畢竟又不是審查，這些簡歷裏面的人，在局本部工作的肯定不是，駐外保密局情報站、身居要職的肯定也不行，**斌盤算着，這樣一來剩下的就只有四個人了：毛海光、嚴詩苓、鄧文忠、任道遠。
毛海光，毛人鳳的遠房侄子，內舉不避親？想想東北的戰事，這個肯定不是；
嚴詩苓，電訊專才還是個女的，也不是；
鄧文忠，情報處出身，有過外派經驗，但是他是臨澧特訓班的學員，不是他的學生，應該也不是；
任道遠？他到是青浦訓練班的學員，抗戰時在上海做過特勤，暴露後、自請到敵後，參加忠義救國軍殺敵抗日，在年輕一輩中因功進銜比較快，抗戰結束前，就已經是忠義救國軍獨立二大隊中校司令了，抗戰勝利後，忠義救國軍改編爲交通警察總局時，戴笠從中抽調了一批人回軍統局，其中就有任道遠，聽說很受戴笠賞識，剛到寧都就被帶去外地巡視了，戴笠死後就不太被重視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麼，被分配到行動處四科任特勤組組長。可是後來聽說在毛鄭之爭中，被毛人鳳外放到**警校檔案室了，難道現在用人之際、毛人鳳這又要外舉不避仇啦？
“從檔案上來看，任道遠倒是能勝任的，不過我聽說他有通共嫌疑，這。。。。。。。”**斌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同時也給自己留了後手，但是沒等他說完就被毛人鳳打斷了。
“這都是鄭介民排除異己的手段！”先把責任推到時任保密局局長的鄭介民頭上，把這件事定了調子、纔好繼續往下說：“年輕人說話不注意，反對內戰的言論有幾個沒說過？柯建偉就說過很多，爲甚麼沒有處理還提拔了？鄭介民在局裏搞任人唯親那一套、真是親痛仇快呀！”
“那局裏把他調回來直接任命不是就可以麼？”**斌確實爲毛人鳳這麼大費周章搞得有點糊塗。
“畢竟他受了委屈，東北戰局又危機重重，直接任命怕他有牴觸情緒。”毛人鳳這時候也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了：“600軍是滇軍，如果600軍不穩、將對東北戰局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稽察處要穩住600軍，這個處長的重要性就不用我說了吧，一定要讓他心甘情願的去才能做好。”
“只是這臨陣換將怕他一個人很難有所作爲吧？”**斌疑惑地說道。
“600軍稽察處情報科長是任道遠忠義救國軍的同僚，一起調回局本部、分到情報處的鄧明祥，”顯然毛人鳳對這個任命是深思熟慮過的，在**這個事情上他對黨國還是盡心盡力的：“第二次長沙會戰時，任道遠提供的情報救了現在的282師，所以他跟600軍還是有些淵源的，不至於盲人摸象。”
“那就是說，我把他延攬到東北特派督察室，到東北後、再相機任命他去600軍督察處。”現在**斌知道爲甚麼會任命自己爲保密局東北特派督察了，除了履歷和資望外、主要是因爲自己這個學生的因素，在青浦訓練班當過教官的甚至履歷和資望比他高的也有，但是，要麼是不屑這個位子、要麼是毛人鳳要打壓的對象。
“是這樣的，但是一定要快、要穩，最好農曆年前辦好。”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裏，對方又將去艱困的東北履新，毛人鳳和緩的說道：“我會盡快向國防部提請對你的任命，你那邊可以先把督察室的架子搭起來，需要甚麼直接跟我說。”
“定不負局座重託！”**斌再一次起身、立正。
國防部二廳少將參議聽起來光鮮，沒有實權、就沒有孝敬，每月薪金領的是金圓券、也越來越不值錢，兒子、女兒哪一個都是大手大腳慣了，**斌的特務生涯致使他成親比較晚，中年得子使他從小溺愛幾個孩子，其實家裏早就開始喫老本了。
國防部二廳特派東北督察—————這個職銜含金量可是很高的，只要稍微動點腦筋，從東北那些貪官污吏身上掛點油水就夠了。
但是，前提是先把任道遠弄進自己的督察室。
從毛人鳳辦公室出來後讓林祕書陪着去了趟檔案室，他要好好了解一下這個被毛局長看重的人，瞭解對方的軟肋纔好對症下藥、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