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被人推醒，迷迷糊糊的，四周還是烏七麻黑。翻個身準備繼續睡，身上涼颼颼的，伸手就去抓被子，卻抓了個空。
抓空之下我猛地驚醒過來，眼睛睜的老大，就看到身邊王雨欣三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我猛地坐了起來，也怔怔的看着她們，黑暗中感覺熟悉又陌生。
現在想來，熟悉，可能是因爲我們都很慘，而我比她們更慘，這不是比慘，熟悉的是因爲我們都被誘騙到了這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同是天涯淪落人。陌生，卻是因爲我以前根本不認識她們。
王雨欣見我突然起身怔怔的看着她們，可能是被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躲閃了一下，又牽動了她斷腿的痛處，倒吸了口涼氣。
陰冷的地下室裏暗無天日，身上單薄的睡衣聊勝於無，起不到甚麼保暖作用。我活動了活動冰冷的手腳，問王雨欣：“幾點了，你們甚麼時候醒的？”
“五點了，我們也剛醒，要開工了，準備準備吧。”王雨欣看了看手上破爛的電子錶說道。
我心想，渾身上下就一件睡衣，有甚麼可準備的。她剛說完，房間裏的燈亮了，鐵門打開進來一個人。是昨晚和紅姨一起來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叫杜繼明。
杜繼明是紅姨的表弟，胳膊上有一個老虎的紋身，一路延伸到短袖裏，看着挺嚇人的。他手下有七八個小弟，主要負責管理包括我們四個人在內的十六個孩子。
每天早上，杜繼明和手下會把我們放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然後讓一到兩個小弟在周圍盯梢。到了飯點兒或者收工的時候再把我們帶回去，還要負責檢查每天任務的完成程度，說白了就是收錢的。
杜繼明進來以後看見我們幾個還在地上坐着，明顯不太高興。吼着讓我們別磨磨蹭蹭的，趕快出發，別浪費他時間，小心捱打。
我害怕捱打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王雨欣也要起來，可因爲小腿斷了，好不容易被我和劉錚扶着站起來，可已經疼得渾身的冷汗了，就這麼一會兒，身上的吊帶已經被浸溼了一大片。
王雨欣顯然疼得不輕，可又不敢喊疼，一臉冷汗的被我和劉錚扶着往門外走。經過杜繼明的時候，王雨欣可憐巴巴的看了杜繼明一眼，一臉祈求。
“小欣就別去了，腿斷了行動不方便，還得勞資找人抬你，你tm的就在屋裏待著吧。”
也不知道杜繼明是良心發現還是真的嫌麻煩，竟然大發慈悲的讓王雨欣別去了。他說着就在我後背上拍了一下，我趕忙躲開。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我總覺杜吉明這人挺猥瑣的，可能是眼神吧。他見我躲開也沒說甚麼，很隱祕的瞪了我一眼，然後從我和劉錚的手裏接過王雨欣，直接一個公主抱，把王雨欣放到了牆角。
放好王雨欣後，還衝着王雨欣笑了笑說道：“你休息吧，你那一份兒我會和紅姐說的，不用擔心。”
王雨欣感激的看着杜繼明，說了聲謝謝。我也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好像也沒有昨晚王雨欣她們說的那麼可怕，還是有些人情味兒的。
放好王雨欣杜繼明也不拖沓，帶着我們就往出走。走出鐵門是一個幽暗的走廊，走廊兩邊還有三個和我所住房間一樣的鐵門。
走過幽暗的走廊是一道臺階，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一共是二十五階。上去以後是一個小房間，我和劉錚張可兒三人跟在杜繼明身後進了房間，房間裏已經密密麻麻站了挺多人。
除了杜繼明和他的七個小弟，還有十四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大多數都是女孩兒，男孩兒只有三個。
我因爲是新面孔，其他小孩兒都好奇的看我。尤其是那三個男孩都盯着我看，我也不知道是甚麼原因。
身旁的劉錚從我身邊走過，輕輕的叫了一聲戰哥，走到其中一個男孩兒身邊。那男孩兒看了看我和劉錚耳語了幾句，我猜應該是在問我的來歷吧。
見人都到齊了，杜繼明就吩咐小弟帶着自己的人出去開工。看着陸陸續續離開的小孩兒，我心裏特別緊張。
做一個乞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來，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討到200塊錢完成任務，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讓我無從下手。
我害怕即將發生的事情，我害怕脆弱的自尊心是否能夠承受，害怕完不成任務捱打，更害怕餓肚子。可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個走掉的小夥伴們，等待。
劉錚這個時候走到我身邊，拍了我一下對我說道：“衛茜，戰哥想認識一下你。”
我跟着她走到戰哥面前，戰哥伸出手對我說道：“你好，衛茜。我叫孫戰，15歲，認識一下。”
說完還衝着我笑了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我看着伸出手的孫戰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那麼看着他笑了笑算是回應。
孫戰的笑，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我不知道是甚麼讓他這麼堅強，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處境、這樣低微的地位中還能笑的那麼純真那麼溫暖，彷彿冬日裏的一縷陽光投進了我的心房。
我當時已經不低了，身高有一米六三，雖然孫戰比我大一歲可只比我高一點點。他穿着一件黑色背心，一條特別寬鬆的牛仔褲，雖然算不上乾淨，可是卻不邋遢。
孫戰見我沒有伸手，手姍姍的收了回去，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轉頭對劉錚說：“小錚，我們出發吧。”
只見劉錚跑到牆角拿起一個小喇叭還有一個木頭盒子，木頭盒子下面有四個小輪子，上面還有一個挺長的繩子，像個小車。劉錚走到孫戰身邊說道：“戰哥，可以出發。”
孫戰慢悠悠的走到管理他們的人那裏說了一聲：“龍哥，走吧。”
臨走的時候還轉頭笑嘻嘻的衝我說了一聲：“衛茜，祝你好運！”
我依然衝他笑了笑，點了點頭。人都走完了，只留下我和張可兒，杜繼明走到我身邊說：“今天王雨欣不出去，你和張可兒一組，乖點兒，不然別怪我手下無情，明白嗎？”
我和張可兒唯唯諾諾的說明白明白，跟着杜繼明就出去了。
杜繼明把我們放到玉龍廣場，就讓我和張可兒自生自滅，他就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面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煙玩着手機。
玉龍廣場在烏市算是人流密集的地方，一上午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可我一點經驗也沒有，好幾次想上去討錢，都退縮了。退縮之後，想着會捱打和餓肚子又不由的後悔，可一到有人經過卻又下不了決心。
其實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大多都不理會我們，可我總感覺他們躲着我們，像躲瘟疫一樣，眼神很奇怪，好像我們是騙子一樣，讓我討厭。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告訴他們我不是自願的，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自主選擇權利的棋子。
一個上午就在我的糾結踟躇中過去了，到了中午一點多的時候我還是一分錢都沒有要到，張可兒已經討到50多塊錢了。她好幾次勸我行動，可我就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一點多的時候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太陽特別大，廣場上的人也少了很多。這時候杜繼明走過來，把張可兒手裏的50多塊錢要過去，伸手向我要錢。
我一上午一分錢都沒有討到，心裏七上八下的早就害怕的不行，見他向我要錢，輕輕的說道：“對不起，明哥，我沒要到。”
“甚麼？大點兒聲，我沒聽見，你說甚麼？”
“我說對不起，我沒要到錢。”我知道我肯定是廢了，一頓打是跑不了了，聲音大了一些說道。
沒想到杜繼明只是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說了一聲：“走了，回去喫飯。”
我害怕的和張可兒跟在他的身後往回走，張可兒憐憫的看了我一眼，悄悄的說了一聲：“你完了。”
中午的太陽特別大，身上已經熱的出汗了，可內心的冰冷卻讓我如墜冰窟，我不知道回去會發生甚麼，可張可兒的一句話彷彿判決書一樣讓我胡思亂想。
渾渾噩噩的走着，不一會兒就到了住的地方，推開房門低頭走了進去。剛進去，啪的一聲，我便摔倒在地。
耳朵一陣轟鳴的聲音，腦袋發暈，臉上火辣辣的疼。杜繼明惡狠狠的看着我，嘴裏罵罵咧咧的說道：“賤貨，老子跟了一上午，一毛錢都沒要到，你是不是找死。”
我趴在地上，耳鳴不斷，感覺耳朵裏有熱乎乎的東西流出來，耳朵被打出血了，甚麼都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