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着商焱的女人一襲米白色套裙,妝容精緻,溫婉大方,已不是當初那個侷促窘迫的鄉下女孩。
周顏兒,不,洛皎皎看到棠恬毫不意外,親熱的迎上來握住她的手。
“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我派私人飛機去英國接你呀。”
棠恬禮貌的抽回手,“公共交通很方便。”
“你太客氣了,咱們是一家人嘛。”
洛皎皎轉頭看向身後,“焱哥你看,三年了,熹熹一點都沒變還更漂亮了。”
他走過來,皮鞋踩着木地板,腳步一聲聲好像和她的心跳同頻。
“在我眼裏,我的未婚妻更漂亮。”
心臟瞬間失重,胸口彷彿被重重一擊。
可棠恬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洛皎皎羞道:“說甚麼呢,媽和二嬸還在呢!”
兩人越過她去到老太太牀邊,棠恬走進洗手間,流水沖刷着光禿禿的中指,那裏曾經也有一枚戒指。
她慢慢閉上眼睛。
知道不好過,卻沒想到心會這麼疼。
等她終於做好心理建設面對他,商焱卻已經走了。
洛皎皎邊剝橘子邊說:“商叔叔把家業都交到焱哥手上了,比較忙,熹熹別怪他哈。”
棠恬扯了扯嘴角,“叫我棠恬吧。”
洛皎皎溫婉的笑着,“新名字真好聽。”
坐了一會兒,喬沁和二嬸去找醫生聊老太太的情況,房間裏醒着的人只剩洛皎皎和棠恬。
“三年過的真快啊。”
洛皎皎看過來,“一直欠你一句謝謝,如果當初不是你走的那麼灑脫,我也沒有今天的幸福。”
棠恬垂眸給老太太擦手,輕聲說:“不用謝,本該屬於你的。”
洛皎皎好一會兒沒說話,只是盯着她看。
“怎麼了?”
“沒有,”她笑笑,“爸媽嘴上不說其實很想你,回來多陪陪他們吧。”
“嗯。”
沉默半晌,洛皎皎終於忍不住,“你……甚麼時候走呀?”
棠恬起身繞牀到對面,擦老太太另一隻手。
“奶奶出院就走。”
洛皎皎鬆了口氣,卻聽棠恬說:“你放心,我對別人的東西不感興趣。”
正好喬沁推門進來,她們的對話暫時結束。
黑色賓利疾馳在公路上。
後座的男人長腿交疊,冷峻疏朗的眉眼低垂,視線落在膝上的ipad上面。
屏幕不知何時早已熄滅,倒映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淡黃色短袖針織衫扎進米白過膝裙裏,濃密的長髮隨便扎個馬尾,白色帆布鞋上面露出纖細的腳踝和漂亮筆直的小腿。
和三年前一樣,打扮的像個學生。
那雙黑圓的大眼睛看到他的一瞬,他熟悉的嬌憨被躲閃、不安所取代。
那個曾經會撲進他懷裏軟綿綿的撒嬌:“你怎麼纔來呀”的女孩,渾身警惕而僵硬的站在那兒,彷彿看到了甚麼可怕的東西!
甚至看到另一個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她只是淡淡的別開眼!
他閉上眼睛,把ipad放到一邊,捏了捏眉心,棱角分明的下頜因爲緊咬的後槽牙而緊繃。
“把人盯緊了,她見過誰,做了甚麼,我都要知道。”
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副駕的助理立刻回頭。
“是。”
助理猶豫了會兒,試探性的說:“老闆,夫人已經在約婚禮策劃師,您看……”
商焱睜開眼,黑眸透着譏誚,“隨她。”
晚一點洛鳴凱也來到醫院,一見面就把棠恬的頭髮揉的亂七八糟!
“哥!”
她無奈的捂着腦袋控訴,“哥,還當我小孩兒呢!”
洛鳴凱又捏捏她的臉頰,滿眼外溢的欣喜,“在你哥眼裏你永遠是小孩兒!”
“來,給哥哥抱抱。”
他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喬沁笑眯眯的看着兄妹倆,瞥見坐在一旁神色複雜洛皎皎,笑意微收。
洛鳴凱打量着她,“比去年見面的時候瘦了,走,哥帶你喫飯去,喫你最喜歡的湘菜!”
“皎皎也沒喫呢,你們兄妹一起吧。”喬沁忙提醒他。
“不了,”洛鳴凱笑着睨她,“她要回商家親自給商焱做飯,對吧?”
洛皎皎笑容溫婉,“是啊,焱哥胃不好不能亂喫的,必須我親自做。”
“真賢惠。”
洛鳴凱摟着棠恬的肩,大搖大擺的離開病房。
私人餐廳,桌上擺滿了棠恬愛喫的湘菜,她卻沒甚麼胃口。
她愛喫辣,以前商焱沒少陪她喫,怎麼會胃不好呢?
難道當了總裁就會得總裁病?
洛鳴凱夾給她一塊排骨,“想甚麼呢?”
“沒想甚麼。”棠恬回神,小口喫排骨。
洛鳴凱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自從商焱接了他爸的班,忙的腳不沾地,自己不愛惜又沒人管得住他,身體自然出問題。”
棠恬沒抬頭,“誰問他了?”
“說的是,”洛鳴凱似笑非笑,“人家有洛皎皎,用不着你操心。”
棠恬徹底沒胃口了。
見她這樣,當哥的又心疼,點了份冰激凌給她,“小妹,人得往前看。”
一勺冰激凌送進嘴裏,滿口奶香清甜,棠恬說:“我早就往前看了,是你一直在提他。”
洛鳴凱不置可否,“這兩年,他真的一次沒去看過糖糖?”
她有點惱,“你還提!”
洛鳴凱笑了下,“那就是沒去。”
“哥!”
洛鳴凱大馬金刀的靠着椅背,壞心眼的說:“既然他不認,就讓糖糖認莊鶴當爹,氣死他!”
“有完沒完!”
棠恬踢了椅子就往外走,被洛鳴凱哄了回來,跟她坐到一邊。
“當初他跪下求你都不肯回頭,現在也別後悔。”他頓了頓,“否則他們天天在你眼前晃,怕你受不了。”
棠恬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問他。
“你好像不喜歡洛皎皎,爲甚麼?”
洛鳴凱意外的挑眉,俊朗的臉上透出幾分不羈,“跟你有甚麼關係?喫飯!”
棠恬知道問不出來,乾脆不理他。
當晚,洛老太太在家人的陪伴中走完了一生。
白布矇住臉,周圍哭聲一片。
看着她長大的老太太就這麼走了,再也不會有人喚她小寶貝蛋,不會有人因爲她無意發了一個“討飯”的表情包,就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去找她爸媽要個交代。
棠恬靜靜的站在人羣之外,明明心如刀割,卻奇怪的一滴眼淚都沒有,好像被整個世界摒棄了。
洛皎皎淚眼朦朧的看過來,哭着與她擦肩而過,撲進身後之人的懷裏。
“焱哥,奶奶走了,我好難過!”
棠恬僵硬的回頭,商焱正輕拍着洛皎皎的肩,低聲說着甚麼。
眉眼溫柔,不見鋒戾,讓她想到爺爺去世的時候,她哭溼了他胸前的襯衣。
他看過來,意料之中的心痛並沒有發生,棠恬從未這樣平靜過,平靜的甚麼都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