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又死不掉,醫又醫不好,到底想怎樣!?”
“有命在他,無命死他的,我們也不欠他甚麼。”
“他也沒正經管過我們,我們對他早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黃勳在一陣吵鬧中睜開眼睛,這些人是誰,爲甚麼對我說話這麼狠毒。
“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們的父親。”
黃勳聞聲側臉看去,說話的是與自己離異多年的妻子,不,是前妻蘇雨珊。
她怎麼一下子這麼老了,還有說話的這兩個中年人,是我的孩子?
從天花板上燈具的鏡像中看出,自己是在病房裏,而自己看上去怎麼也得七十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現在不是才2022年嗎,怎麼我和蘇雨珊突然就變成老年人了,這兩個孩子看上去也四十上下了。
黃勳還在迷惑不解的時候,這邊的爭吵又傳了過來。
“媽,你也別老動不動就說這話,從生物學上講,他是我們父親沒錯,但這幾十年來,他有一天當爹的樣嗎?”
“喫,喝,飄,堵,抽,五毒俱全,跟您還沒離婚的時候,靠您天天打零工養他。”
“養他就算了,還動不動就動手打你,他簡直……”女人話沒說完,就紅着眼哭了出來。
從現在的形勢,和對她的容貌來判斷,這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應該是自己的小女兒黃芸。
前妻蘇雨珊嘆了口氣,緩緩的說:“那都過去了,我們現在不管他,誰來管他,難道靠他的那幾個兄弟嗎?”
“媽,反正你們離婚都幾十年了,本來您也沒有義務管他。”
大兒子黃勇站了出來,他繼續說到:“說實話,我們姊妹三人,老二黃韜走得早,就先不說了。我和小芸養了他幾十年,當初你倆離婚以後,我和小芸是一邊上學一邊養他啊。”
“當時我們都是未成年啊!您知道我們是怎麼賺錢的嗎,給同學洗衣服刷鞋,代寫作業,跑腿帶飯,一塊兩塊的掙啊。”
“您知道嗎?小芸還在讀初中的時候,就有人問她三百塊錢幹不幹!!!”
黃芸這邊泣不成聲,讓黃勇別說了。
但大兒子黃勇正在氣頭上,不管不顧的接着又說到:“還有小韜,因爲小芸這件事,跟人家打了起來,最後被人放狗咬,因爲耽誤了打狂犬和免疫球蛋白的時間,後來就是因爲得了狂犬走的,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
蘇雨珊紅着眼,拉着女兒黃芸的手,不知道該說甚麼。
“我們也不是心疼錢,畢竟該花不該花的都已經花出去了。只是再這麼耽誤下去,我和小芸確實都承受不起。”
黃芸這時候抬起頭來,擦了一下眼淚說:“媽,大嫂那邊意見很大,畢竟前前後後幾十萬啊。我這邊倒沒關係,反正也習慣了。而且我一個人,大不了,咬咬牙再養他十幾年吧。”
一個人?難道小女兒人到中年還沒結婚?
“芸芸,你大嫂那邊有我呢,哥雖然在保險公司賺不了幾個錢,但一點積蓄還是有的。你也四十好幾了,該結還是得結,別因爲家裏條件不好,你就……”
黃芸苦笑了一下,接着對母親蘇雨珊說道:“媽,你跟他離婚以後,就一直沒有再嫁,不就是因爲我和哥當時年紀還小,他在我們身上撈不了幾個錢,所以他總是厚着臉皮找你要錢嗎?”
“他經常這樣找你要錢,而你又每次都心軟,再喜歡你的男人也被嚇跑了。”
“現在大哥好不容易找到大嫂這麼好的女人,就咱們家這條件,要是大嫂也被嚇跑了,你可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兒媳婦了,您也不想大哥離了婚以後,跟您一樣吧?”
話雖難聽,但女兒黃芸說的句句在理,蘇雨珊一時語塞,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卡來。
“這是我每月領養老保險攢下來的錢,媽知道你們都不容易,要怪只能怪媽沒本事。要怪,也只能怪你們三姊妹的命不好,攤上這麼一個混賬爹,認命吧!”
娘仨說完,頓時都哭了起來。
“況且媽現在還幹得動,別看我現在這歲數了,我還能給人當保姆帶孩子呢。”
“媽,你都多大歲數了,當甚麼保姆啊。”
“是啊媽,這是您的養老錢,快收回去。有我和大哥呢。”
蘇雨珊眼淚汪汪,目光漸漸呆滯的望着自己的兩個孩子,突然猝不及防的朝着自己的一雙兒女跪了下來!
“媽!”
“您這是幹甚麼!”
黃勇黃芸見狀,一邊連忙攙扶,一邊也跟着跪了下去。
“媽對不起你們!是媽沒有本事!”
“當初媽要是不聽這個畜生的那些鬼話,就算死也要把你們三姊妹帶走,絕不會就這樣看着你們被判給他。”
“芸芸啊!”蘇雨珊疼惜的輕撫着女兒黃芸的臉:“哪個女人不想有個家,不想有個愛自己的男人,媽知道你不是不想嫁,媽甚麼都知道!”
蘇雨珊又將大兒子黃勇拉了過來:“兒子,你回去要跟小宇要好好過日子,不能再吵了。你爸他這個病,我也聽醫生說了。”
“要麼放棄,要麼保守治療,就這麼耗着。我也知道這麼耗下去,把你們的小家都要耗沒了。”
“今天都聽媽的,把媽攢的這十萬塊錢扔出去,不管甚麼結果,我們都接受,好不好?”
蘇雨珊近乎乞求的語氣和神情,讓病牀上的黃勳心悸不已。
“我……這就是我老了以後的結局嗎?蘇雨珊因爲我沒有再嫁人?小女兒十幾歲就被人像對雞一樣報價侮辱!小兒子黃韜居然死了!大兒子黃勇看樣子也要因爲我妻離子散!”
過去這幾十年,到底發生了甚麼?
呵呵,你不知道嗎?
家暴、飄技、賭博、酗酒、吸乾自己未成年兒女的最後一滴血!
男人該乾的,你一樣沒幹;不該乾的,你全乾了!
要特權的時候就倚老賣老,要盡義務的時候,就兒孫自有兒孫福。
我以前那麼對蘇雨珊,如今她爲了我,竟然對自己的孩子這麼卑躬屈膝!
黃勳全都想明白了,我竟然會是這種人!
不,這簡直都不算是人!是不人不鬼的畜生!
以前我自以爲的顧大家舍小家,如今沒一個兄弟管我。
以前我自以爲的天高任鳥飛,不過是推卸自己當爹的責任。
尤其是蘇雨珊,她,爲甚麼?還要管我!!!
“好了,芸芸,你留下來看着他,小勇,你帶媽去繳費。”
黃勇黃芸拗不過自己母親,只好照辦。
黃芸哭腫的眼睛望着他們走後,朝着黃勳走了過來,眼神犀利的盯着病牀上這個所謂的父親,看得黃勳汗毛直豎。
黃芸拿開氧氣召,淚流滿面。
“你不要再糾纏我們了!你怎麼不去死啊!王八蛋你怎麼不去死啊!”
黃勳感覺脖子一緊,眼淚也流了出來。
“有你這樣的爹,簡直生不如死!”
“你到底還要我們怎麼樣!”
“我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還不完!”
“我不能再讓我哥和媽媽痛苦下去了,一命償一命,我們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