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便放下碗,從兜裏掏出幾個銅板遞給華文,“麻煩大哥了。”
華文不接,“這能買幾粒谷種?”
程婉神色有些不自在,“能買多少便多少吧。”
她也想多買來着,可箱底攏共就十文錢!
囊中羞澀啊!
華文還想問,娘給你當家的銀子,你全花光了?
但他轉念一想,問了也沒用。
“你養不活,何必費這個錢?幾文錢也是錢。”
程婉聽着也不生氣,一挑眉頭,眸子像星子般璀璨,“大哥,你敢不敢與我打賭?若是種子活了呢?”
華文沒吭聲,不過,他有接收到華霆的眼色,遲疑着把錢接過。
他三兩下扒拉完,便起身要走。
“大哥,鍋裏還有……”
華文擺擺手出門,“飽了,記得給雲峯留一碗。”
程婉這纔想起少了一個好大兒。
“老二呢?”
她話音落下,房間內忽然安靜,像是按了暫停鍵,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動作。
怎麼了這是?
程婉有些不解,但腦子實在太疼,兩世的記憶是混亂的,她沒法子梳理,暫時想不起老二。
“我去找他。”她說。
屋內沒人回應她,華霆面露陰鷙,深邃的雙眸藏着怒氣,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而那四個孩子全都憤怒、怨毒地瞪着她。
得,又是原主造的孽。
程婉暗自嘆氣走了。
在村裏村外找了一圈又一圈,也陪着笑臉去問村民,有沒有見着華雲峯。
但人家要麼陰陽怪氣嘲諷,要麼不應,或是冷漠搖頭。
天全黑透,仍然毫無線索,她也累得不行。
回到家,她觀華雲琛神色如常,便猜到華雲峯性命無虞,她也不再折騰自己。
打水洗澡、洗頭,又頗費了一番工夫,將長頭髮擦個半乾,便歪倒在牀上,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全家人這時正忙着找恭桶、跑茅廁。
他們平日喫的米糠、草根、樹葉等粗糙之物,腹中難以消化,也很難排便,有時漲得肚子跟石頭一樣硬,得用棍子掏,不知多難受。
眼下“嘩啦啦”肚子排空,前所未有的通暢、舒服。
華霆甚至感覺,原本腫脹發黑的雙腿,沒那麼緊繃發沉,疼痛感也減輕了少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程婉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被敲門聲驚醒。
她睜開眼,腦子渾噩,身體痠痛,不想動。
但那門拍得更大了些,她想忽視都不能。
她認命地起身開門。
華雲琛勾着腦袋站着,見到她,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眼神透着慌亂和恐懼。
對原主怕到了骨子裏,本能的躲她。
他再堅強,也只有七歲。
程婉聲音有些暗啞,“有事?”
華雲琛見她沒有發起牀氣,才說:“小妹燒了一晚上,我給她擦身、敷額頭也不管用,眼下燒得直抽抽。”
程婉一愣。
粥裏的青菜含有治癒力量,不多,但能增強孩子的抵抗力。可孩子沒落個好,反倒高燒了?
“你爲何不早些來找我?”
程婉語帶責備,回房就着窗外的月光摸出火摺子點燃油燈,才又轉出來。
“走吧。”
這屋子是兩年前分家蓋的,除開伙房,就只有三個房間。
她和華霆一人一間,老太太在加,就和孩子們一間。
這個房間很小,沒有窗戶也沒有門,卻住五個孩子。
進去是用木板拼成兩張牀,中間只留一條過道,很擠,轉身都難。
就着微弱的火光,李彎彎看到華芸蜷縮在牀上,瑟瑟發抖,手指蜷起——人都燒驚厥了。
她抱起孩子,像抱着燃燒的乾柴,很瘦很輕,但又很熱。
“去取碗水來。”程婉道。
華雲琛捏了捏拳頭,“吧唧”在門口跪下,“小妹病成這樣,不能再喝符水,你要想賣我們,就賣我,只求你給小妹請個大夫。”
他“砰砰”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
程婉避開,“你先起來。”
這孩子是個驕傲的,不管原主怎麼虐待他,將他打吐血、逼他鑽胯、往他身上澆屎尿,他都咬牙承認,從未求饒過,眼下卻給她下跪磕頭服軟。
爲了妹妹,他豁出去了!
也正說明他品性好!
程婉深吸口氣,“我不會賣你們,這種話,日後也別再提。你去給妹妹取水吧。”
華雲琛抬起頭的瞬間,眼裏閃過滔天的恨意。
賣不賣他們先不說,妹妹病成這樣,她都不肯請大夫來瞧嗎?
是他錯了,他就不該對這個惡毒的女人抱任何希望!
他腳步沉重,幾乎是一步步往外挪。
程婉手放在華芸額頭,掌心淡淡的藍光閃過,源源不斷的治癒力量,進入孩子的身體。
不過轉眼間,華芸繃緊的四肢放鬆,身體也不再抽搐,額頭溢出細密的汗珠,呼吸平緩,她退了燒。
華雲琛再次出現在門口,手裏端着一碗水。
程婉道,“端過來吧。”
華雲琛遲疑,“不用燒符麼?”
“不用。”
“不燒成灰,小妹能好?”
程婉不耐,“你在教我做事?”
華雲琛喉頭髮緊,眼眸裏恨意翻湧,拳頭握得緊緊的。
自從奶病了,這個女人當家,他們生病,她就沒給請過大夫。
一開始是置之不理,後來爹發了火,她便隨手給張符籙燒了泡水作數。
人能不能好,都聽天由命。
這兩年,他們幾兄妹都這麼挺過來的。
以前她好歹拿符燒一燒,眼下卻連裝一下都不願。
直接就是一碗溫水,可見在她眼裏,他們真的命如螻蟻。
賤人!
等他長大,他定用世間最殘忍的酷刑折磨她!
程婉見華雲琛掩飾不住的憤恨,心說,完了,仇恨又加深了。
原主不把繼子繼女當人看,他們心裏積攢了不知多深的恨意。
只要她稍做得不對,他們都會把她往壞裏想,各種腦補。
此時華雲琛定然也是想起往日的種種,覺得她沒華芸的病當回事吧。
她輕咳一聲,解釋道,“用不用燒符,是根據個人狀況而定的,芸兒她不需要。好了,把水給我。”
我信你的鬼話!
華雲琛內心冷笑,把碗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