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我瑟縮着不敢應聲,而身後的崔鳶似乎再次爬起,我只看見他抬手輕輕一彈指,身後就又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走近幾步,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引得我下意識後退躲過,他的聲音因此又驟然又冷了下來:

“給你這張紙,是叫你供奉在自家堂口上的,不是讓你帶出來辟邪的。”

我忍不住委屈地說:“我根本就不會出馬......”

“現在教你最簡單的一件事。”柳忘忽然間丟給我一枚銅錢。

我從小到大一怕水、二怕蛇,第三怕的就是銅錢,自然忙不迭地想丟開。

可他卻冷聲道:“拿好了!”

我攥住銅錢的同時,就聽見他指着銅錢對我說,“壓在舌底,你才能看得見,你應該看見的東西。”

我攤開掌心,才發覺那是一枚五帝錢。

五帝錢並不是甚麼稀罕東西,只是市面流通常見假貨。

我沒有辨別真僞的本事,柳忘丟給我的這枚五帝錢除了十分乾淨外,沒有一丁點特殊之處。

我猶豫了片刻,聽他的話,把五帝錢含在了嘴裏,壓在舌頭下。

喉嚨依舊火辣辣的疼,腦袋也昏沉沉的,我幾次茫然地眨眼,覺得周圍甚麼變化都沒有,直到我過轉身。

牀的另一頭,崔鳶蹲在角落裏,雙眼眼白泛紅,瞳孔一片漆黑,蹲在那裏陰惻惻地看着我。她的脖子上盤繞着一條半透明的黑蟒,眼睛裏泛着詭異的黑光。

我倒吸一口涼氣,捂住嘴連連後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柳忘的身上。

柳忘道:“你雖在中元鬼節出生,卻並非天生陰陽眼之人。陰氣極重的東西纏上了你,你就看得見;但若它們不想被你看見,你就是個睜眼瞎。”

“我給你的,只是最普通的五帝錢。當年你們家拔掉了風水眼上的東西,你才得以降生,這是你的命,註定了你這輩子,都跟它脫不開關係。”

我垂下眼簾,我的命,真的從那時起,就已註定了嗎。

“咱只是,路邊野仙家,香火今日有,明日少。”忽然,盤在崔鳶身上的半透明黑蟒說話了。

它吐着信子,操縱着崔鳶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出聲調怪異的話來。它說完還笑笑,這個笑看起來更多是討好,剛剛的兇光不復存在。

“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高抬貴手,放咱一馬吧。”它的蛇頭盤的很低,面對柳忘,臣服的姿態顯而易見。

柳忘不言語,它又接着說:“是這家人先吃了咱的供奉!”

柳忘扭過頭,羅剎惡鬼面具面向我,他居然問我:“你覺得呢?”

我嘴裏還含着銅錢,只能含糊不清地說:“她......她吃了你的供奉是她不對,但你折騰她七天,也該夠了,你只要保證,從今以後不再爲難崔家的人,我覺得,也可以走......”

那花蟒忙不迭地從崔鳶身上爬了下來,順着窗戶縫爬走了,速度之快,好像生怕我再反悔。

它一走,我吐掉嘴裏的銅錢,跑過去把昏迷的崔鳶抱回牀上,我有些高興地問:“那條蟒蛇走了,崔鳶她是不是就有救了?”

柳忘沒有回答我,而是一聲嗤笑,帶着幾分嘲弄。

我轉頭時,他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做錯了?還是......他還在因我的不配合生氣?

昨夜種種,彷彿一場幻夢,痛的蔓延與歡愉的交加,心底的聲音究竟是甚麼都不重要了,我不敢細想,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反正他就是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給我看的醜八怪,我就當......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纏上崔鳶的東西已經跑了,房間也恢復了正常,我忙不迭地推開門走了出去,對胡桂雲說:“纏上你女兒的東西已經走了。”

坐在客廳裏的胡桂雲先是愣了一會兒,接着都沒來得及跟我道謝,哭着就衝進了臥室,趴在崔鳶的牀邊嚎啕大哭。

是崔父把我拉在客廳沙發坐下,給我端茶倒水,又直接給了我一個厚厚的信封。

我看着這個厚度的信封直接嚇了一跳,站起來就往後躲,“不不,這實在太多了,我不能收!我真的只是幫你們一點小忙而已!”

崔父卻堅持要我收下,說這是該給的,錢婆都不管他家的事兒,我卻上門了。

他提起這個,我來時路上的疑惑又被勾了起來,於是問:“錢婆爲甚麼不來?她跟你們說過原因嗎?”

誰知崔父臉上竟也有一絲惱意,“她不肯來。”

事情順利解決,我也不想再深究這些細枝末節,就拿上錢打道回府了。

臨走前,胡桂雲抹着眼淚從臥室裏出來,拉着我的手,千恩萬謝,說我就是他們家的活菩薩,就差又給我跪下了。

她這態度我實在受寵若驚,就把信封裏的一半錢退還給他們了。

反正拿這麼多錢,我心裏不安,只拿一半,我還會鬆一口氣。

幹出馬這一行的,不能不收錢。如果不收錢,仙家就喫不到香火功德,還會掉過頭來怪罪你,不會辦事。

從崔家離開後,我立刻趕回了家裏,收拾出一間乾淨房間來。

房間朝北,我設了供案和牌位,把那張寫着“柳忘”兩個字的黃紙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

我不知道如何出馬,但設供案這種事兒,我會做。

出馬仙跟保家仙的規矩,大致差不多。初一十五上香、上供,要有雞鴨魚肉、還要一杯白酒和一雙碗筷,香也要上最好的,否則就是心不誠。

除此之外,每年的三月三和九月九,也要用心供奉,因爲對仙家們來說,這兩天也都是大日子。

我聽說,如果要出馬,設堂口的流程更麻煩,還要問天地、敬告城隍......但這些事情,柳忘全都沒提,就好似這些事情在他這裏都是細枝末節。

我清掃完屋子,擺好貢品,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點燃了三根香,我像模像樣地對着牌位鞠了一躬,忽然間,供案上突然響起了一串“叮叮噹噹”的聲音。

我抬頭時,供案上掉落了一串銅錢,被紅繩串聯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走近把它們拿在手中,對着空氣問:“是你給我的嗎?”

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供案上的三根香都自顧自地燃燒着。

我捏着這串銅錢,默默地收好。

晚飯後,我一直在睡覺,渾身乏力。

我身上的溫度,一直就沒有退過,加上白天還去崔家走了一趟,就更難受得睜不開眼。

柳忘現身救我,卻根本沒有把那對赤玉耳墜還給我,我只能心中苦笑,也許是他覺得給我的教訓還遠遠不夠吧。

天色已晚,我躺在牀上,燒得迷迷糊糊,我家院門突然又被猛烈地拍響了。

“林仙姑!林仙姑!你快出來!”

胡桂雲的嗓門大到我在臥室都聽見了,我一下子驚醒,深吸幾口氣後跑了出去,搶在我姥姥之前開門,“怎麼了?出甚麼事兒了?”

胡桂雲撲上來,死死鉗住我的肩膀,雙眼通紅:“我女兒呢!我女兒去哪了!是不是你給我女兒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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