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開前最後一天，
姜梓花了一天的時間，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
曾經蘇南宸寵着她，說要讓她一輩子被嬌養，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年，他的確也是這麼做的。
所以她始終不會做飯，這次更是兵荒馬亂，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炒菜的時候油又不小心濺到手臂上。
一頓飯下來，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但終究還是做出了一頓像樣的飯菜。
日薄西山時，蘇南宸回來了。
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他有些詫異。
走近後看到姜梓手上的刀傷和燙傷，臉色立刻就變了。
“怎麼弄得？不是說不準你進廚房嗎？”
他眼底的心疼並不似作假，下一秒就急得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去了沙發上。
然後拿出醫藥箱給她塗藥。
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彷彿怕她碎了似的。
“阿梓，以後千萬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刀切在你身上，我比你還疼。”
姜梓抬眸凝視着他的臉。
他雙眉緊蹙，簡直恨不得傷口長在自己身上一樣。
可也是這樣的他，生生磨滅了她在婚姻裏的所有希望。
塗完藥，蘇南宸握着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忽然發現了甚麼。
“怎麼沒戴婚戒？”
那枚婚戒，早已被她拿去燒掉了。
姜梓平靜的說：“不小心弄丟了。”
婚戒是結婚時蘇南宸挑了很久才選中的，給她戴上的時候，他的手甚至在發抖。
可現在她說弄丟了，他也沒太當回事。
只是溫柔的說：“沒關係，我再給你買一對新的。”
姜梓沒說話，蘇南宸這才仔細環顧四周，終於發現家裏似乎越來越空了。
甚至空的有些不對勁。
他看向姜梓：“你扔了很多東西嗎，怎麼感覺家裏這麼空？”
姜梓坦誠的點頭：“我把結婚時買的東西，全都扔了。”
蘇南宸以爲她是在做甚麼斷舍離，沒太過問，拿出一張卡給她。
“扔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想買甚麼就去買。”
聽到這句話，姜梓先是一愣。
隨即卻笑了。
笑中含淚，喃喃重複：“是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垂眸，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去喫飯吧。”
聞言，蘇南宸牽着她走向餐桌。
“今天怎麼想起來做飯了？”
姜梓回覆他：“想跟你好好喫一頓飯。”
她今天好像有點像以前的樣子，乖巧又黏人。
蘇南宸莫名心情很好。
剛要坐下，懷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看到備註後，臉色一變，說是工作電話，去便了外面接聽。
姜梓神色未變。
她知道是孟懷薇打來的，因爲在這之前，她就給自己發了消息。
【我知道他在你身邊，信不信，只要我一個電話，他就會馬上來找我。】
果然，很快蘇南宸就回來了。
神色有些匆忙：“阿梓，公司突然有急事，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姜梓甚麼也沒說，抬眸看向他。
目光，平淡，寂然又溫和。
她知道他要去做甚麼，但她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早在一個月前，決定脫離世界的那一刻。
她就放棄挽留他了。
“去吧。”
蘇南宸沒有多想，揉了揉她的頭髮，點了點頭。
可下一秒，在蘇南宸轉身離開時，她又突然叫住他。
“蘇南宸，往前走，不要再回頭了。”
話音剛落，蘇南宸腳步一頓。
回眸看見她臉上淡淡的笑意，心裏卻閃過一絲異樣和慌張。
他總覺得，今天的姜梓有些奇怪。
但他想着方纔的電話，着急離開，只留下一句：“乖，我很快回來陪你。”
蘇南宸走了。
姜梓親眼看見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
最後，徹底不見。
而在他離開之後，她便起身倒掉了所有的飯菜，甚至還洗好碗擺放整齊。
最後，她從廚房走出來，站在客廳中間。
注視着這個生活了很多年的家。
這個他們一點一點打理出來的家。
已經看不太出曾經的模樣了，因爲她實在是扔掉了太多東西。
不要的東西，就應該扔掉。
不應該一邊擁有新的，一邊卻捨不得舊的。
姜梓閉了閉眼，召喚出系統。
“系統，送我回家吧。”
下一秒，金色的系統跳了出來。
機械的提醒她：【宿主，脫離程序即將啓動，身體會產生強烈痛覺，請做好準備。】
姜梓麻木的笑了笑。
“我做好準備了。”
再痛，也不會比她留在這裏更痛了。
很快，眼前的金光開始閃爍。
身體也傳來陌生的酥麻電流，然後逐漸放大，
最後彷彿電擊時突然把頻率開到最大！
姜梓疼得大汗淋漓，渾身一顫，怦然倒在地上。
她躺在地上，劇烈疼痛不停地在身上游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一道白光將她籠罩，隨即，整個人渾身一輕。
姜梓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臉上帶着期待與解脫。
蘇南宸，我回家了。
你我，
永不再見……
今天的蘇南宸顯然不在狀況，孟懷薇一眼就看了出來。她剝乾淨葡萄的皮，將晶瑩剔透的果肉含在口中，仰臉遞了上去。
她生得年輕貌美，眉眼間有淡淡的嫵媚，脣瓣染了果汁的甜蜜氣息，和脣蜜相得益彰，亮晶晶的，是平日蘇南宸最愛的那副風情萬種的姿態。
可他仍在走神，眉間的川字紋擰得愈來愈深，下意識側過頭避開了她的諂媚。
孟懷薇含春的粉面便生出了強烈的不甘，她冷哼一聲坐回沙發，從男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嬌滴滴地說：“不喜歡幹嘛還待在這？又在想誰？”
蘇南宸卻沒有像她料想那般輕憐重惜地哄，只是抱歉地看了一眼，匆匆地站起了身，拿上一旁擱置的大衣，快步走向門口。
“我今天還有點急事，懷薇，下次再見。”
廚房裏的砂鍋還在燉着蘇南宸最愛喝的粥，咕嚕嚕的聲響裏，孟懷薇攥緊了掌心，精緻的美甲深深嵌入皮肉，她好似感受不到痛意，怨毒地盯着門口。
肯定是姜梓，不用猜測她就知道，蘇南宸又是爲了姜梓把她丟下。
孟懷薇真想不通，人人皆說七年之癢，可蘇南宸和姜梓都快度過了兩個七年，憑甚麼他還那麼愛她？
她生得比姜梓年輕，身材姣好，面容秀美，只要是有心，任何男人都會被她吸引，姜梓這麼多年早該人老珠黃，又憑甚麼讓蘇南宸的一顆心都拴在了她身上？
她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口鍋，怒氣就像是粥面上連接不斷冒出來的氣泡，乾脆利落地伸手端起來，一併倒進了垃圾桶。
蘇南宸從早上出門時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他坐進車內的時間就已經打了許多電話給姜梓，但無一例外沒有接通，只得打給了下屬。
“去看看你嫂子在不在家，”他內心隱隱發慌，沒有一句廢話，短促地說，“快去。”
助理嚇了一跳，他住的地方離蘇南宸的家很近，便沒有掛斷電話，一路小跑着上了樓。
聽着那頭越來越急促的敲門聲，蘇南宸的油門踩到了底，他知道自己肯定超速了。
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家門口，助理還在一聲聲喊着姜梓的名字，蘇南宸推開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連手都在緊張得發抖。三番四次沒能插進鑰匙孔。
咔噠一聲，門開了，屋裏空無一人。
蘇南宸喘着粗氣，心中的不安愈發放大了，助理從沒見過他這麼着急的模樣，連忙道：“或許嫂子只是出門了，哥你先別急。”
“小杜，”蘇南宸怔怔地說，“你覺不覺得，屋子裏好空。”
姓杜的助理愣了愣，他從前也來過蘇南宸家取文件，聽完這話環顧四周，果然發現屋子裏空空蕩蕩的。
蘇南宸連鞋都忘記了換，快步衝向房間，衣帽間也被搬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他自己的西服和姜梓幫他搭配好的服飾孤零零的掛在其中。
浴室、臥室、客廳、廚房，曾經姜梓帶來的東西都消失了，就像有雙大手無情抹去了她所有的存在痕跡。
他發了瘋一般地到處尋找，試圖能夠找到一點點證明姜梓不是幻覺的證據，直到猛地拉開客廳那個常年不使用的抽屜。
那些照片便如雪山崩塌般冒了出來，一張張飄落在地。
助理是知道老闆在外面有情人這件事的，但當那照片灑落在客廳時，他還是感覺到胸口沉悶的窒息。
姜梓無疑是個很好的老闆娘，她善解人意，溫柔美麗，不僅對老闆關懷備至，還會愛屋及烏給他們這些下屬送夜宵和餐點。
但哪個男人成功後不會在外找人玩玩？只要沒有拋棄糟糠之妻，就不算十分出格的事情，老闆對姜梓依舊很好，好到讓下屬羨慕自己不是女人，所以他一直替蘇南宸瞞着姜梓。
現在事情顯然敗露了。
蘇南宸抓着一疊照片，手指用力到泛起白色，他顫抖着翻開後面的字跡，腦袋像充血了一般突突直跳。
他對孟懷薇一直都是玩玩而已的態度，沒想到她真的有膽量挑釁姜梓，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同時又感到難以言說的後悔——
姜梓是一個不會遷就的女人，創業初期，她也陪着自己喫過很多苦，可那都是建立在蘇南宸愛着她的，她也同樣愛着蘇南宸的前提，她的眼裏容不得沙子。
從日期上看來，她已經知道這件事很久了。
蘇南宸回憶起那幾次姜梓行爲的異樣，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他最恨的就是女人憑着自己的一點恩寵蹬鼻子上臉，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處置孟懷薇，而是找到姜梓。
現在看來，最大的可能性是她離家出走了。
蘇南宸打了兩個電話，先後給姜梓的朋友和警局，再去找了物業調監控。
可監控已經慢放了很多，物業的安保人員都說沒有看見他們這棟樓層有疑似姜梓的人進出。
換句話說，她應該還在樓裏。
蘇南宸決心一扇扇門敲響去問，他已經想好怎麼向姜梓道歉了，她很心軟，只要自己認真道歉保證再也不犯，姜梓是會原諒他的。
但前提是，他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