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周老夫人蹙緊了眉頭,見蘇如棠淡笑,不悅的點頭。

“咱們府裏確實比不得從前光景,只是應有的規制不可少。

若是一味的減省丟了周府的臉面,豈不是失了體統?”

“承儒在外面行走,會被外人笑話。外人只會覺得周府行將就木,如破舊的船木一樣不堪。”

蘇如棠自然知道這麼淺顯的道理。

周家向來好面子。

祖宗的那點東西早就敗光,還想學世家大族維持體面?

“如今府里人多,不比往昔。日常用度儉省不得,自然需要開源。”

蘇如棠秀眉輕挑:

“秋菱,把賬本拿過來。”

“是。”

秋菱忙從袖籠裏掏出賬本,彎着腰遞給了蘇如棠。

隨手翻開一頁,蘇如棠指着上面的條目說道:

“咱們府裏一年光大廚房採買這一項都有一千兩銀子,各個院子裏小廚房開小竈的另說。

文慶幾個哥兒讀書的書本墨寶、日間的點心,這兩樣一個月都有一百兩銀子。”

“還有各位姨娘的月錢、胭脂水粉、四季衣服......”

周老夫人越聽越心疼。

出的是挺多。

她一臉不可思議,蘇如棠不是個沒成算的人。

何以如此不顧周府體面?

“罷了。咱們府裏鋪子、莊子的收益極好,怎麼可能進的少?”

慕容緋月從屏風那邊走過來,對着周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

“緋月來了,坐吧。”周老夫人摁了摁眉心,心裏跟亂麻緒一樣。

蘇如棠攢緊了拳頭。

壓抑着想要嗜血的衝動,對着慕容緋月淡淡一笑:

“大嫂。”

“弟妹。”

慕容緋月穿着一件淺藍色竹布褙子,月白色的立領小襖,同色的馬面裙。

頭上插着兩支素銀簪子,一根纏枝白玉梅花金步搖。

她坐下後,淡淡一笑:

“方纔聽老夫人和弟妹說起府裏的收益。咱們周家雖在朱雀大街沒有鋪子。

可西華大街上最好的胭脂鋪子、前門最好的糧油鋪子可是咱們周府的。”

頓了頓。

她端起茶盞輕撥茶蓋。

眼眉間全是淺淺溫柔和淡然,“我聽掌櫃的說一年少說也有兩千兩銀子收入。何以花園都要變成農人的菜地?”

原來在這裏等着。

蘇如棠笑了。

“兩千兩銀子......?大嫂,你孀居多年不理俗務。每月有二十兩銀子的月錢,一應喫穿用度皆是公中所出。”

慕容緋月變了臉色。

蘇如棠好似渾然不覺,“老夫人憐惜你年輕守寡,爲周府掙了貞節牌坊。

你住的梨香院靠着角門,外面田地營收全都歸你所用。”

“又怎麼知道這些營收連周府半年都支撐不過去。哪裏還有閒錢種植花草樹木,若不是我的嫁妝填補,只怕府裏早已經露怯了。”

周老夫人聞言眉心蹙的能夾死蚊蟲,以前不覺得老大媳婦銀錢多。

如今聽來,這收入還是個小富婆。

慕容緋月不信。

她每天晨起必喫一碗燕窩粥,大廚房雷打不動的送過去。

“你用了自己的嫁妝?”蘇如棠有那麼好心,二弟可是四品官員,多少財產掙不來。

周老夫人心知肚明,可不想在老大媳婦面前丟了面子。

若被世人知道周家動用媳婦的嫁妝,只怕言官取笑承儒喫軟飯。

她輕咳了一聲:

“不可能。我們周家不會用媳婦嫁妝。”

她給了蘇如棠一個眼神,若是懂事就該順口承認是看錯了。

周府一應支出全都來自府裏營生。

蘇如棠自動忽略了周老夫人的眼神。

“秋菱,賬本拿來。”

秋菱忙又從袖籠裏拿了賬本出來。

周老夫人氣的就差七竅冒煙,這個死丫頭怎麼甚麼都往袖籠裏塞?

蘇如棠淡漠的輕語:

“給老夫人看看每個月的進賬出賬是多少?”

秋菱打開最醒目的一頁放在周老夫人面前。

蘇如棠嘴角噙着似有若無的笑容,她今天非要收點利息回來,就拿慕容緋月開刀吧。

“咱們府裏掙得少,用的多。就是金山也到不了慶哥兒幾個長大,不用幾年便喫空。”

“我怕老夫人爲這些俗務操心,便一直沒有說。今天也是大嫂有所質疑,我才攤開來說。”

慕容緋月:“......”

她沒有質疑,只是多問了兩句。

“都說管家鑰匙不好拿,不如老夫人一併尋了好人來管家。比如大嫂?或者瓊羽?”

周老夫人略微識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

於生意上的東西不明白。

她嫁進周家,周老爺子不過是個窮酸秀才,還沒有考上舉人。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幾個大項,聞言面色陰沉。“一個寡婦管家成何體統?瓊羽才十四歲,應該學着點管家。”

蘇如棠不說話。

漫不經心的喝茶,彷彿這裏的事情與她無關。

周老夫人不過想着蘇如棠不能生養,那些銀錢嫁妝給誰用都是用。

不如拘來給府裏衆人用。

慕容緋月低垂着頭,心底卻在詫異蘇如棠怎麼敢扯下遮羞布。

不怕往後慶哥兒幾個長大了,置她這個嫡母不顧嗎?

蘇如棠所擁有的都是她的纔對。

素英緩聲道:

“老夫人,從賬本上看府裏確實入不敷出。去年一年,入賬只有三千多兩銀子,花費卻高達七千多兩銀子。”

周老夫人心頭一突。

啞聲:

“這麼多?”

秋菱回到了蘇如棠旁邊,在她示意下開口道:

“奴婢看了有幾處莊子田地沒有入賬,反而讓我們二奶奶一個外姓人的嫁妝貼補公中,供府里老少一衆人......”

她聲音不大不小,確保都聽見。

蘇如棠低喝:

“別說了。”

秋菱委屈的嘟嘴:

“前幾天舅母府上還派人來問原本給了二奶奶的玻璃炕屏在哪裏。

過幾天太傅府要請個重要客人,若是這裏暫時不用,先借過去略擺幾日再送回來。”

蘇如棠裝作不記得。

“玻璃炕屏?應該在私庫吧?”

秋菱抬眼看了下週老夫人。

周老夫人臉色一變,那玻璃炕屏被她借了去。壽宴的時候讓衆人看看,周府也是有好東西的。

之後一直裝傻沒有還回去。

素英接觸到周老夫人的眼神,忙笑道:

“去年老夫人壽宴,二奶奶拿出來擺了兩日。也是給世家大族看個熱鬧。”

秋菱不悅的嘟噥:

“既然是擺了兩日,就該還回來纔對。”

在周老夫人發火之前。

蘇如棠假言厲聲:

“秋菱,閉嘴。也就是老夫人仁慈,換一個心胸狹隘的一準責罰你亂插嘴。”

秋菱忙跪了下來。

“多謝老夫人仁慈,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句放肆就這麼堵在周老夫人喉嚨裏,讓她上不得下不去的難受。

只能氣憤的剜了一眼。

“玻璃炕屏送回去吧。我年紀大記憶不好,凡事得要你們提醒。”

看到周老夫人憋屈的樣子。

蘇如棠心情大好。

她放下了茶盞。

起身屈膝低頭道:

“從入了周家門,我自問侍奉公婆,管理家務。幫夫君結交人脈,教養子女、爲夫君納妾開枝散葉,如此種種沒有任何錯處。”

“填進去嫁妝不說,還讓人質疑理家不公。實在是讓人心寒......許是我年輕不懂事,才能上有所缺失。

老夫人,這管家職權還是另尋她人吧。”

秋菱將對牌盒子放在了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蹙眉,如今周家不比她年輕那會府里人口簡單。

幾十年下來,府裏上下一干人少說也有二三百人之多。

管起來不是一件簡單事情。

她想了想,一臉和藹道:

“如棠,今天是我年老昏聵。聽的婆子們嚼舌根,不分青紅皁白的說了幾句。看在祖母年老的份上,你快別說賭氣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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