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刀傳人

廣闊的森林,一望無垠,陪伴他的除了樹上躲起來鳴叫的鳥兒,爬來爬去且不時低頭看他的蓬起尾巴的松鼠,嘴裏還嚼着松果,叢林裏暗處藏着一些收斂了殺氣的身影,自然還少不了遠處虎豹威嚴的“嗷嗷”聲,野狼悠長的“嗚……歐……”往常都是坐在馬車上穿來穿去,或者拿着獵具警惕地東瞧西瞧,而現在卻是毫無戒備,也不擔心會否遭到襲擊。

說也奇怪,走了三天,林海已在身後,竟然安然無恙。

再往前走是一座光禿禿的石山,不算很高。一爬上去,滿山遍佈大大小小的石頭,有豎的,有橫的,長形的,球形的,林林總總,千奇百怪。駐足環顧周圍,有兩條下山的路徑,一條往西,一條往南。想了片刻,隨即踏上往西的蜿蜒崎嶇的山路。

正走着,忽聽身後遠遠傳來喊聲:“刀來了……快讓開……小心刀來了!”還有風被刺破呼嘯而來的聲音同時傳來。

奇天雲趕忙避往一旁,一轉身還沒看到後面“嗖……”一道寒光刮過。

“叮!”一把單刀有大半插進屹立在前面的一方大石中。

一陣疾風颳過,奇天雲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撲向那方大石。

那人站在大石前不停地埋怨:“唉!真麻煩!又插進去了!老是追不上它,這一招怎麼那麼難練啊!”奇天雲怔了一下,雖然驚訝,但仍然抱着不聞不問的想法,走過他身旁。

那人雙手握住刀柄“鏘啷!”單刀被用力拔了出來。

“朋友貴姓啊?”奇天雲站住了,沒想到會這樣跟陌生人打交道。他轉過身,看清了眼前拿單刀的少年。

一身紫衣,頭上用一根淺紅色帶子箍着黑長的頭髮,帶子中央嵌着一顆晶瑩的珠子,英俊的臉上露出活躍的眼神。

奇天雲衝他笑了笑:“有何貴幹?”

他也笑了:“看你背那麼粗笨的傢伙,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吧?”

奇天雲摸了摸肩上扛的東西“你誤會了,我不是甚麼武林中人,我肩上的也不是甚麼兵器。”轉身又走。

只聽身後那人冷哼兩聲“別裝蒜了,這條路上早已因爲強盜出沒而斷了來往行人,我在此調查此事,你一個人,不攜帶兵器,竟敢獨自過這裏,分明是欲蓋彌彰,看來此事必與你有關!”

“唉,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嘍!”奇天雲邊走邊搖頭。

“哼,沒話說了吧?說!你與此事有和關係?”見對方沒反應,又道“你可以不回答,但必須先勝過我手中的刀!接受我的挑戰!”

奇天雲覺得有些荒謬,還是沒回頭。

後面傳來呼嘯的風聲,以及叫聲:“接我一刀!”單刀砍向奇天雲脖子時,他還是沒有回頭迎接。

“我豈能背後傷他?”一想到這,單刀朝他背上的笨傢伙砍去,反正最多是摔趴下而已。

不過這次真是出忽意料,他以爲要麼對方被摔倒,要麼閃到一旁跟他打起來。而事實是,對方不避不讓,任由他狠狠地砍下,還沒砍到那個笨傢伙,一股力道透過單刀反彈過來,單刀被震上半空,震得手臂有點發麻,身子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奇天雲也感覺到了,猛地回頭,想不到他真會發出挑戰。

然而對方比他還要驚訝。他一躍而起,接住單刀,輕巧地落地,然後面色沉穩地道:“想不到還是高手。”奇天雲剛想說:“其實那只是因爲我背上的劍。”忙又改口:“我,我不是高手,也不是甚麼強盜,你認錯人了。”說完掉頭就走,留下他一人錯愕地站在那兒。

下山以後才發現,原來山上的兩條路都通往山腳下,他踏着山下的路,走過寬敞的大道,再走過羊腸小道,終於見到了一個熙熙攘攘的鄉鎮。

時已過午。

他先在衣鋪裏買了一套合身的衣服,走進一家小飯店,要了一大盤手抓肉和兩個小菜,大口地喫着。

他是坐在靠門靠牆的位置上,因而可以很輕易地看見走進來的人。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他正要結帳離開的時候,瞥見一個一身紫衣,手拿單刀的人走了進來,一坐下就吩咐夥計炒幾個好菜,再來一壺好酒。

那人背對着他,好像也感覺到了,頭向後一扭就瞧見他了,有點意外。

“真巧啊。”那人邊說邊走過來坐在他對面。

“是挺巧的。”奇天雲站起身來想走時,那人朝他一伸手:“賞不賞臉留下來喝一杯?”於是他又坐下。

“現在可以告訴我尊姓大名嗎?算了,還是我先介紹吧,在下司馬風,祖輩留下個雅號叫飛天神刀,江湖上把司馬世家和西門世家合稱爲南刀北劍。”

“我叫奇天雲,也許是我太孤陋寡聞了,以前並沒有聽過你家的大名。”

司馬風笑了“我還沒見過明明身懷絕技卻怎都不肯顯露的人,你隱藏得夠深的,也罷,看你這人有趣,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此時,司馬風要的酒菜已經上來了,桌上的三個空盤碟順便收走了。奇天雲拿起一雙筷子“也許你不會相信,我從山那邊過來,本來打算再去學點武藝的,這樣在外面的世界會容易一些,不過我是不會學劍法的。”

司馬風在兩隻杯子裏都篩滿酒,然後拿起一隻“聽閣下的語氣,以前似乎是用劍的,如今要該用其他兵器?”

奇天雲拿起另外一隻“在下的劍法,十幾歲的時候就耽擱了,一直沒再練過。”

司馬風飲盡了杯中的酒,凝視着他的眼睛“你告訴這個,不怕我更好對付你嗎?”

“我也不知爲何,好像對你沒有戒心,儘管剛纔……”後面的話並沒說出來,然而司馬風已明白了,不禁失笑:“我也不知爲何,對你也失去戒心了,不然也不會坐在你面前喝酒了,來,乾一杯!”“叮!”兩杯相碰,一起仰脖。

“你雖不會劍法,想必有深厚的內力吧?”他念念不忘單刀被震上天的情景。

“我若告訴你原因,將來如有人知道,恐怕會給你招來滔天災禍,我踏足江湖就是爲了尋一個能承擔這場災禍的人,然後離開,再不理會這個爭鬥不休的世界,不過看來,你不是承擔這場災禍的人。”奇天雲顧自低頭挾菜,看起來心裏很亂。

司馬風怔怔地望着他,不解地問:“你怎知道我承擔不了,我看起來像是很沒有擔當的人?”眼露不屑的神色。

奇天雲只是搖頭:“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你們司馬世家是江湖着名的吧,然而你若想以你一家之力去扛的話,那也只能是樹大招風。”

司馬風看他不停地喝酒,也不知該說甚麼。他不知道奇天雲以前除了因爲偷酒喝,而被老爹臭罵多次以外,幾乎就沒喝過酒。

飯畢,倆人一起走出了飯店。奇天雲又把那個笨傢伙扛在肩上,朝他揮手“再見了,你我就此分手吧。”“好吧。”司馬風指指街道那一頭“我再去看看還能不能查出點甚麼東西,你自便吧,哪一天去長安,來我家做客,告辭了。”一抱拳,轉身消失在熱鬧的人流中,白日漸漸西行。

暮色降臨時,他投進街旁一家簡陋的店房住宿。夥計拿油燈領他到一間只有木板、稻草、和破席的小屋住下,快要進房的時候,一瞥眼瞧見幾雙眼睛似有意似無意地盯着他看,奇天雲裝作不在意地走進去,關上房門。

良久過後,屋裏的燈熄滅了,傳來微微的鼾聲。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接近,兩個身影就着窗裏微弱的光線朝裏面看了看,伏下身,黑暗中,傳來竊竊私語。

一人道:“是他嗎?”另一人道:“沒錯,就是他,走,去屋裏商量。”又悄悄走開了。

貼牆凝聽的奇天雲,此時悄悄推開門,尾隨着那兩個黑影,見他們進屋後迅速關門,他就側身靠在屋外傾聽裏面微弱的動靜。

“咱們說好了,出了鎮,在柳林坡幹事。”

“就他一人,值當這麼費勁嗎,老大一人就能拿下他。”

“老大說了,這次不能馬虎,事關重大,必須謹慎行事。”

“這次的賞金不少吧?”

“我問過老大,他說這次牽涉到幾年前失蹤的寶物,因此除了訂金之外,事成之後賞金再作商量。”

“哎,如果真是甚麼寶物,咱就不怕到時候,東西一到手,就殺人滅口?”

“老四,幹這個不是第一次,現在才怕了?”

“不是,我剛纔看到長安城司馬世家的人都是他朋友,萬一事情鬧大了,哥幾個沒法在江湖上立足啊!”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早點睡吧,我出去方便一下。”

趁着屋裏人還在說個不停,奇天雲趕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輕輕把門關上,插牢,躺在牀上。

幾年前失蹤的寶物?難道是這把劍?這麼多年了還真是陰魂不散。

爲甚麼要假手他人?不想被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啊……”他捶捶額頭“不管了,明天再想辦法,今晚是不用再擔心了。”連日來的奔波,弄得現在疲倦不堪。

奇天雲喃喃自語:“麻煩纔剛剛開始呢,以後還不知會是誰的獵物呢,我可以不做獵物做獵人嗎?嗯,還真是傷腦筋。”他閉上眼睛,索性呼呼大睡。

多年來養成的早起的習慣在清晨時將他催醒了。

一打開房門,就見夥計端着水盆匆匆地走過,原來還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客官早啊!”夥計衝他打招呼“您要洗臉嗎,稍等片刻,馬上送來。”說完過了這間房,在對面的其中一間房前停下敲門。

門開了,有人接過盆子“再去打一盆來!”夥計應了一聲就走開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奇天雲本想進房收拾東西,聽到他們說話聲,轉頭望去,依稀記得昨夜就是在那間房探聽到了那些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梳洗過後,他坐在飯桌邊稀里呼嚕地吃麪條,不時地喝一口湯,眼睛掃視着四周。說也奇怪,喫早餐的人當中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只有一桌例外。

一個一身粗布的絡腮鬍漢子坐在那兒慢慢地喫饅頭,目光閃爍不定地環視着,用眼角餘光盯着他。

“只有他一個,其他人呢?”他有點疑惑“莫非剩下的人已經去埋伏了,留下他一個監視我?”

一邊想着,一邊慢騰騰地喫完了早餐,付過房飯錢,拿起東西走了出去。

太陽昇起來了,不過還不太熱,照在人身上很是溫暖。笨傢伙先是拿在手上晃來晃去,又扛在肩上。

忽然,他感覺到了背後的暗梢,扭轉身去,東看西看,終於發現不遠處的水果攤前,彎腰挑選梨子的背影。

他心裏暗歎,無奈前行,索性左右張望着那些小攤前的林林總總的貨物,許多都沒見過。

路過一家兵器鋪,裏面擺滿了刀槍劍甚麼的,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我都不練劍了,選甚麼兵器好呢?”暗自思量着,忽然覺得十分茫然。

選刀?一看見刀就想起了昨日所見的年青刀客。長安?那等繁華之地,幾時會去呢?算了,就當是去看看那個初識的朋友好了,早晚會去走走的。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已過了集市,出了小鎮。

爬過一座山丘,一處靠近小溪的茂密的柳樹林已遠遠在望。

那就是柳林坡?這麼密集的林子,被人偷襲可真是麻煩。

“哎呀!”他站住了,猛然想起自己的武功已經荒廢多年了,況且以前從未有過跟人打鬥的經驗,現在還不知道敵人的真實情況呢。

“這次難道真的過不去了?”他皺起眉頭,焦急地眺望遠方。

“唉!”他跺了一下腳“早知道買一件防身的兵器好了!”

他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地上,右手碰到的東西一下子觸動了心緒,他一把抓了過來。

“對了,我怎麼把你給忘了!”

他看着手裏的“粗杖子”,苦笑不已“唉,劍兄啊,你怎會有一個這麼懦弱的朋友啊!”

他喝了口清水,拾起行李,一邊想着對策,一邊前行。

走進柳林坡,高人兩倍的柳樹以及垂下的修長的枝條,在陽光下營造出處處綠蔭,草地上落下班駁的影子。

奇天雲雙手握緊肩上扛的東西,全身都處於戒備狀態,緩緩地走着。才走了十幾步,就感受到了身後的無聲地攻擊。

利刃開始時急急刺來,接着力道又加強了,更令人心驚的是竟然從兩個方向刺來!將及衣服時他揮手猛力向後橫劈。叮!叮!兵器相撞聲再加兩聲悶哼。

隨着出劍的方向,他整個人轉向身後,還沒看清攻擊他的倆人的模樣,暗器破風聲從身側傳來,形成夾擊之勢。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揮着劍向前衝去。哧!哧!暗器落地插進土裏,險險避過。被他劈退的倆人此時又向他攻來,左邊的形象猥瑣,鼠頭鼠腦的,右邊那個頸脖子上有道長長的傷疤,目露兇光,他們都拿着短刀。身後有人大呼:“別讓他跑了,就地格殺!”接着傳來喊殺聲,合圍之勢正在形成。

奇天雲迅速判斷了一下,朝左邊那人攻擊,那人揮刀砍來,奇天雲急急避開,衝進他右臂的死角,順手刺向他右肩。噹啷!短刀墮地,然後是“啊!”的一聲急促的慘叫。奇天雲不知道他的肩膀是不是廢了,他只想着如何儘快逃脫這次不明所以的追殺。

他快速地在柳林裏左穿右插。繞過左邊那棵柳樹,還沒跑多遠,從前邊的兩棵樹後又繞過兩個高個漢子,一個拿短劍,一個拿鐵槍,叱喝着向他衝來。

奇天雲眉頭大皺,心裏暗想:“真是要命,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埋伏在前面呢。”他奮起力量,大喝一聲,挺劍刺向拿短劍的人。那人後退幾步,又要攻來時,奇天雲趁這個空當,奪路而逃,此時拿鐵槍的人也已攻了過來。

正跑着,突然差點被腳下的踩着的石塊絆了一跤,靈機一動,他撿起幾塊,回身朝後面緊追不捨的倆人狠狠砸過去。他們連忙用兵器撥打,不過使短劍者所持的短兵器不宜應付遠距離攻擊,因而只能不斷地左右閃避。

奇天雲將地上的石塊擲個乾淨,又奪路而逃,暗自慶信所遇敵手並不太高明。就快要跑出樹林的時候“嗖!”的一聲,樹旁一柄長劍向他刺來,逼得他倒退幾步,站定之後,他驚詫莫名地瞪着眼前的劍客。

此人身形彪悍,腰粗腿壯,握劍的右手青筋滿布,臉上黑黝黝的,眼神給人一種完全被控制的感覺。奇天雲緊張的情緒已稍稍恢復了一點,問道:“你們究竟是誰,想幹甚麼?”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你已不需知道了,因爲死人甚麼也記不住,聽了亦是浪費!”奇天雲還沒做好準備,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奇天雲又退了幾步,正要揮劍反擊,黑臉大漢迅疾地轉動身軀,向他背後刺來。

他忙躲向右邊,轉頭瞄了那大漢一眼,在樹旁一繞,又沒命地跑了起來。

一聽到背後“刷!”的一聲,有劍刺來了,他就頭也不回地揮劍往後橫掃過去。

有時,一劍掃空,不過偶爾也能聽到一兩聲金鐵相碰的脆鳴。一路逃,一路追。好在有樹林可做掩護,加之他常有追趕野獸的經歷,故而今次能多做周旋,只不過今次被追趕的是他自己而已。

現在他惟有在心裏埋怨他老爹,當初竟沒有教他輕功。

正在埋怨時,勁風朝他撲面刺來。他還沒來得及想那彪形大漢怎麼趕上來的,身體往後仰去。

長劍轉而又刺向他腿部,他避無可避,身體也無法保持平衡,向後摔到在地。

大漢舉劍猛地砍下,慌亂中,奇天雲用力掃向他的左腰。

“啪!”“哎喲!”大漢終被擊中,趔趄退向左邊,手中的劍差點扔在地上。

奇天雲本想趁此機會溜之大吉,然而才一轉身爬起,背後又被凜冽的冷風籠罩,顯然敵人是不肯輕易放過他了。

他一咬牙,藉助腰力猛地轉身,孤注一擲地往前刺去,竟衝進了對方的劍網之內。

“噗!”重劍近七八十斤的重量,再加上前衝的速度,一下子加諸於對方的胸口上。

“啊!”一聲慘呼,大漢終於放下了劍,皺緊眉頭,手捧着胸口,額頭直冒冷汗。

奇天雲顧不得看他是怎麼倒地的,一口氣跑出樹林,耳邊隱隱約約聽到,背後有人大喊着,雖然聽不太清,但還是明白無誤地傳進耳朵“老大”兩個字。

沿着溪流往上游跑去,眼界越來越開闊。穿過高矮錯落有致的綠蔭,爬上一座小山後,他坐在石上歇息。一邊想着今次差點喪命的經歷,一邊盤算若按照原來的初衷,不知道還要碰到多少次類似這樣的事情。

晌午過後,地上的影子又拖長了。經過這番折騰,他大感身心疲憊,索性躺在上面呼呼大睡起來。

醒來時,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影子似乎又拖長了近兩倍。

此時只覺飢腸轆轆,原來是被餓醒的。忙取出隨身所帶的乾糧吃了起來,喝了兩口清水,又繼續往山上更加茂密的叢林走去。

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只看到紅紅的夕陽掛在天邊。

“唉,又要找地方露宿了。”一邊心裏抱怨着,一邊趕路。

經過一座山腰時,無意發現,幾棵小樹掩映處透出一股陰森之氣。

走近去撥開一瞧:原來是一個隱蔽的山洞,入口較矮,須彎腰才能進去。

一開始洞裏甚麼也看不見,等適應了洞裏的黑暗後,才發現裏面雖然陰氣很重,但還算乾燥,也沒有甚麼爬蟲之類的東西,四周打量一番,洞裏可容納十人左右,足夠睡覺的空間了。

一時興起,包袱放在洞外,在林子裏收集了一些枯枝敗葉,一骨碌堆在洞中,晃亮火摺子,點燃地上的易燃物後,走了出去。濃煙籠罩了整個山洞,並源源不斷地從洞裏冒出來。

四周搜索一番,沒發現甚麼追敵,他帶着東西,爬上一棵高大的樹,躺在上面安閒地仰視被樹葉遮掩的天空。

紅日破碎斜斜灑在身上,溫暖而舒服。

雪妹現在會在幹甚麼呢?想起她,不由得想起今後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世界。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學點功夫,否則會連自己能活多少天都不知道。鼻子中原來微微聞到的濃煙味,已經聞不到了,洞中的火熄了,裏面的陰氣差不多都燻出來了。

正要下去整理“臨時臥房”,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其實剛纔逃過一劫時就已經想到了,只不過還很模糊而已。

剛纔那夥殺人劫財的強盜,似乎不是七年前差點滅他全家的那一夥。

七年前的那一次,以他爹那樣的武功也只能是寡不敵衆。

而如今這一夥,連他這個第九流武藝的人竟然都可以憑莽力抵擋一番。

竟然還能傷了他們的頭目,相比之下似乎不可同日而語。

莫非幕後主使其實都是一樣,只是兩次派來的殺手不一樣?

以爲可以理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卻被一陣遠遠傳來的不很清晰的金鐵相碰聲打斷了。他愣了一下,一骨碌爬下,朝聲音發出的方向奔去。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那聲音是從剛纔逃離的地方傳來的,又發生甚麼事了?

打鬥聲越來越清楚了。

遠遠地瞧見十來個人正圍住一人廝鬥,圍攻的人中也有剛纔襲擊他的人。

受了傷的站在外圍助陣,那個彪形大漢則閉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那個孤身作戰的人,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熟悉,他嫺熟地揮舞着單刀,一次次瓦解了敵方的合圍之勢,並趁機攻擊敵人的破隙,等他轉過身時,奇天雲看見了他的臉,原來正是初識的朋友司馬風。

司馬風剛打破敵人的包圍圈,三個持鐵槍的人從三個不同角度刺來。

老實說奇天雲並不太擔心他,他一個人應付應該綽綽有餘了。

司馬風一閃身,閃到左邊那人一旁,一刀砍在離握手處只有數寸的槍幹上,見那人被砍退數步後,又急轉身,伸左手肘側撞在中間持槍者胸腹之間,他悶哼一聲,也往後退去。司馬風乘勢猛攻持槍的三人,除了他們還可以勉力抵擋外,其他人都沒法再捲入戰局。

奇天雲正奇怪他怎麼也被捲了進來時,就見那躺在地上還未斷氣的大漢,被人扶着踉蹌地站起來了。

“走了,給老大治傷要緊!”一聲大喝,圍攻的人都無心戀戰,追着被人揹在背上的老大而去。

司馬風還想銜尾追擊,十來枚飛鏢夾着凌厲的風聲劈頭蓋臉得飛撲而來。他一邊避開,右手揮刀擊落即將飛向面門的飛鏢。剛避開飛鏢,本想繼續往前追趕,一顆彈丸極具準頭地擲了過來,司馬風忙閃到一旁。

“砰!”彈丸墜地而碎,發出很大響聲,還冒出火花和一股白煙。白煙不一會兒就消散了,那羣人也消失。

司馬風望着剛纔暗器擲來的方向,無法斷定他們是朝哪裏逃逸的,地上的腳印朝向好幾個方向,更是無法推測。

奇天雲走過去道:“怎麼是你啊,真巧啊。”

司馬風轉過身,笑着點了點頭:“是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說着,也朝他走去,臉上卻帶着訝異的神色。

奇天雲道:“你下去找住宿的地方,恐怕已經晚了,不如隨我上山去住一晚吧,我剛找了個山洞,鋪點草在裏面,應該可以當牀睡了。”

司馬風點頭以示贊同:“我也想試試露宿的滋味,小時候有一次在野外迷了路睡在外面,以後再沒有過這種經歷了,我都快忘記那種感覺了。”

奇天雲就說:“那就跟我來吧,就在前面。”他帶路往前走時,想起司馬風剛纔的眼神,就問:“司馬兄有甚麼話要說吧?”

司馬風大搖其頭:“沒甚麼,我是在想,如果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剛纔定會過來和我交手的,現在看來你不是。”

奇天雲愕然地看着他:“司馬兄既誤以爲在下是殺人越貨之徒,昨日怎的還說對在下沒有戒心?”

司馬風卻不以爲然地道:“昨日我是清楚地感覺到你對我沒有戒心,那我還保留戒心幹嗎,那不是自找累受嗎?不過剛纔我以爲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是因爲……剛纔你怎的不過來搭把手,我還以爲你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奇天雲不禁失笑道:“對付那等貨色還要我搭把手?你不知道,其實那夥人本是衝着我來的,他們倒是見我昨天跟你稱兄道弟的,有點後怕,不知會不會得罪你。剛纔我過那片柳林坡時還在擔心今天會碰到甚麼凶神惡煞,哪知道我一路打,一路逃,順便還傷了他們的頭頭,真是想不到,連我都能周旋一番,難道你要我相信你家飛天神刀的雅號是白叫的?”

司馬風捧腹大笑:“原來你是存着這個心思,我還以爲……哈哈……”

奇天雲指着不遠處道:“喏,這就到了,我剛纔把洞裏的陰氣都燻出來了,晚上再在洞口點一堆火就行了。”走到那棵大樹下,三下兩下爬上去,將上面的東西都扔在地上,再順着樹幹滑了下來。

夜幕降臨時,司馬風拿着打來獵物出現在篝火前。雖然從小到大接觸的人很多,但就算親如父母兄弟也不會亂了輩分禮數,好像還沒碰到才認識兩天就很相信的人,更別說一起在外面露宿野炊了。用畢晚餐,倆人一起參看滿天星斗。

司馬風問道:“奇兄這是去哪兒啊?”

奇天雲仰天嘆息一聲:“不知道,走到哪兒算哪兒,也許幾年後,也許十幾年後,等我的事情辦完了,就到了我該回家的時候了。”

司馬風瞪着他道:“甚麼事情這麼難辦?”頓了頓又道:“你真是很奇怪的人,不過,你身上真的擔負着常人難以承受的東西?如果是這樣,那你豈非有過人之能?”

奇天雲連連搖頭:“這你就錯了,其實我也是因爲承擔不下去了,纔想到再找一個適合擔當的人……咦,你怎會在此,難道只是爲了抓賊嗎?”

“唉!”大概是奇天雲這番無奈的話勾起了他的煩心事,他在身上不停地摸索着,不知在找甚麼,半天才停住手,苦笑道:“竟然忘了今日根本沒有打酒。”

奇天雲拿出自己喝水的竹筒,拔去塞子,伸衣袖擦了擦筒口邊緣,遞給他“不嫌棄的話,就喝清水吧。”他一把接過,灌了一口,沒頭沒腦地咕噥了一句:“還不是爲了那個死妮子。”

奇天雲愣了一下,忽然又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吭聲,靜靜地等待下文。

他像是滿腹心事,因怕人笑話而找不到人傾訴似的,竟向這個才認識兩天的朋友吐起了苦水:“本來我們雖然素來不和,但好歹也是一起玩大的玩伴,誰知道人越大了,距離也拉得越遠了,小時候她還經常找我比試,想打敗我,現在她知道打我不過,走在路上也裝作不認識,都不拿正眼瞧我了,我也是想闖出點名堂,讓她對我刮目相看,不過,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甚麼事,唉!”

“她?”奇天雲問道“她是誰?你情妹?”想想這樣問似乎太直接了,於是又改口道:“你不想說她的名字也沒關係。”

不料司馬風默然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她叫陸曉清,曉月清風。”

奇天雲輕輕地念着:“曉……月……清……風。”

整個山頭安靜的就剩下他二人的說話聲,夜空如洗,星光閃爍,分外空闊的四周將這聲音傳向遠方,比白天更清晰。

奇天雲仰望着星星“以後的事確是難以預料,就像天上的星星,到明天晚上你再看的時候,恐怕現在看到過的都看不到了,要想找到今天見過的星星也近乎不可能了,只有一些特定的方位和形狀的纔會被注意到,是否稍稍改變了方位。”

司馬風良久無語,忽然長長打了個呵欠:“哎!好睏!這些天追蹤這些兇人,根本沒睡過幾個好覺。”

奇天雲站起身來“是該睡了,我去弄一些草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他抱着一大捆長草回來了。洞裏的燃燒過的草木灰被清理完後,草牀很快鋪好了,篝火移到了洞外,倆人頭朝洞外躺着,暖意不時流進洞裏。

司馬風一翻身見奇天雲側頭睡着,他身旁放着一個用黑布包裹着的長長的東西。

“看那樣子,應該是兵器,可是到底是甚麼呢?”

“槍?好像短了一點,難道是奇形杖子?可是也沒那麼溜圓啊?也罷,管那麼多幹嗎,還是睡覺要緊,困死了。”這樣想着,他又一翻身,正面躺着,雙手抱着肚子,呼呼地睡了。

天已大亮,司馬風的單刀已插在背上,正向奇天雲拱手告別:“我還要在此處盤桓一點時間,奇兄自管雲遊四方,有空去我家做客,告辭!”奇天雲也向他拱手作別。司馬風的身影果真像風一般消失不見了。

離開那個臨時住所,奇天雲就像是剛找了個新家,轉眼又要扔棄了,再去尋一個新家一樣茫然。他隻身往山上更高的地方走去,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也不管會不會迷路,只是一個勁地朝前走去。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只抬頭從剛有兩竿子高的太陽,變成懸在頭頂,再變成照着自己有些拉長的影子,知道已經走了半天了。

望望前方,樹林還是在延伸着,也不知何時才能到頭。再走幾步,有一片挺寬敞的空地,一棵大樹掩映着底下的一塊草地。他走去坐在綠蔭下,掏出乾糧啃了幾口,拿出竹筒往嘴裏倒了倒,卻一滴水也沒有。

“忘了,他昨天都喝光了。”於是又站起來,去找山水。

轉來轉去,總算髮現了山體下沉的跡象,於是順着越來越低的地方一直走下去,走到山腳時終發現了清泉,先喝了個飽,再坐下喫東西。

躺在草地,手枕着頭看着一片片飄過的白雲。

“天雲?我怎會叫這個名字?爹好像跟我說過取這個名字是想我像雲一樣自由自在,可是他難道沒想過,雲本來就是漂泊不定,根本沒有家可言,也許他也想到了,可還是給我取這個名字,那就說他只選取這個名字一半的意思?”

奇天雲忽然笑了“還是隻想一半的好,凡事甚麼都想到了,就沒意思了。”自嘲一番,很覺得無聊,想睡着又心煩得很,只好爬起來,繼續趕路。

很幸運的是,沒再走多遠,就見到前面有一個不很大的村莊。

他走到一戶人家前,敲了敲柴扉“有人在嗎?”沒多久,一個頭發有些許斑白的老漢推門而出,打量着他“年輕人,找我老漢何事啊?”

奇天雲忙拱了拱手“老人家,我是過路的,請問此地可有打酒的地方?”不知爲何,今天很想放縱一下。老漢擺擺手道:“要打酒得到前面老遠的地方去,我們村的人都是自家釀自家喝。”

奇天雲忙道:“無妨,有酒就行了,老人家,我到你家打一點可好?”說着,從包袱裏取出點碎銀子遞給他。老漢也不推辭,接過去道:“你等一下。”一邊走進去,一邊嚷嚷着:“老婆子!打酒來!快點!”

過了沒多久,老漢拿着兩葫蘆酒出來了。奇天雲一把拿過來,說過謝,轉身正要走。卻被叫住了。

“年輕人。”老漢道“切莫貪杯,此酒雖入口不辣,但後勁極大,酒量小的人若是牛飲海喝,恐怕幾天都醒不過來呢。”

奇天雲訝然道:“老人家會對每個來此打酒的人都這麼叮囑一番嗎?”

老漢搖搖頭:“不會,我只是見你從遠遠的地方趕路過來,還不忘要打酒喝,怕你不知輕重,誤了時辰,荒山野嶺的,更要慎重啊。”

奇天雲心下感激,忙謝過了,把酒放進包裹裏,順便買了些喫的,但老漢卻沒再要他銀子,擺擺手,進了小屋。他一邊想着在這種地方民風竟然如此淳樸,不知不覺又走過了這個小村莊。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字號變小 字號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