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邂逅

數日來,司馬風白天帶着奇天雲去各處遊玩,晚上便和他秉燭夜話,他父母只當他是司馬風的普通朋友,也不以爲異。

司馬風雖然朋友衆多,也有兄弟,也有父母,還有一直傾慕的人,怎奈對着這些人時都得謹守禮節,惟恐亂了分寸,有辱門風,許多事情都不知該找誰傾訴,而他每次去找陸曉清想跟她說點知心話,總是會喫閉門羹,因而得知他這位新知交很快會離開自己時,真想把積攢多年的心事都倒出來細說一番。

奇天雲也將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司馬風聽了,包括他和林雪的事情,但卻一直沒說他身背的重劍之事,實在不忍心平白無故地將一件天大的事壓在他頭上。

餞行那天,司馬風請奇天雲在一家酒樓喝酒,點了幾個精緻小菜。

司馬風舉起酒杯道:“這一杯祝你一路順風!幹!”

奇天雲也舉杯道:“幹!”然後一飲而盡,卻見他滴酒未沾,愣在那裏,不知在想甚麼,不禁問道:“司馬兄,怎麼了?”見他定睛望往自己身後,忙轉過頭去,原來是陸曉清和她的丫環茉莉來了,她們一走過來就坐在桌子旁邊的空位子上。

陸曉清見司馬風疑惑地看着自己,就說:“看我幹嗎,不歡迎我?”

司馬風忙道:“哦,當然歡迎了。”順便將那杯酒飲盡了。

陸曉清看着只顧低頭自飲的奇天雲,冷笑道:“怎麼?見到本小姐,嚇得屁滾尿流地着急回老家啊?你倒蠻有自知之明的嘛,哼!”

司馬風本想緩解一下她濃重的敵意,但是實在插不下嘴。

陸曉清見奇天雲不理她,還在那裏裝作沒聽到似的,不由得憤然道:“說話啊!你是聾子還是啞巴!”

她這樣的語氣連茉莉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囁嚅道:“小姐……”卻被她揮手打斷了:“你別管!喂!本姑娘在跟你說話,到底有沒有聽到?”

“嗯?”奇天雲好像此時才聽到她說話似的,他抬起頭來,慢吞吞地道:“我當然聽到了,姑娘這雷鳴般的聲音,幾里之外都有人聽到了,我又怎會沒聽到呢?”

陸曉清剛要發作,奇天雲忙接下去道:“像姑娘這般大嗓門,必定是內力深厚之人才能發出來的,姑娘武功高強,若存心跟在下這樣的,卑鄙無恥下流淫賤之徒過不去的話,豈非浪費了姑娘潛修苦練的絕世劍法?那不是太可惜了?”

“撲哧!”茉莉掩口而笑,她知道這是她家小姐曾罵過他的一番話,此時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一點罵人的語氣都沒有,只有反脣相譏之嫌,即是在道:她若要親近像他這樣的人話,不免會“近墨者黑”了。

不過她是不會告訴陸曉清的,好不容易給了她一個臺階下,要是再鬧將起來,又是不可開交了。

陸曉清果然很受用,他既承認了自己對他施加的惡名,而且還給自己帶了那麼一頂高帽子,可說已掙足臉子了,她裝作很謙虛地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那麼多了,茉莉,我們走!”

茉莉隨她家小姐離開了酒樓。

此時,司馬風纔回過神來,他一驚一詐地道:“哇!你怎的將自己說的那麼不堪?”

奇天雲不一爲然地道:“那也沒甚麼,那都是她對我的評價,我現在不過是如數奉還而已。”

“甚麼?她那樣說過你?”

“對啊,她那天一見我就說我是卑鄙無恥之徒。”

“那怎的又多了兩條?”

“那是因爲我老是盯着她的胸部看,所以她才加上去的。”

“甚麼?”司馬風嘴裏的酒都噴到了地上“你盯着她的胸部看?”

“唉,你別急啊,事情是這樣的。”奇天雲夾了一口菜才道“我本以爲把你們的關係和我跟你的關係說出來,可以先穩住她的,哪知道一提你的名字,她火都大了,那眼睛真是嚇死人,我哪敢和她對視?所以我就把頭稍微低了那麼一點,盤算着該怎麼應付,她突然刺我時,我還以爲她是氣我不該提起你,後來想起她罵我的話,才明白一定是她誤會對她起了色心。”

“哈哈……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我平白又多了一個情敵呢,哈哈……奇兄,抱歉,抱歉,小弟爲她給兄弟帶來的麻煩深感抱歉!小弟這廂有禮了!”司馬風趕忙斟了一杯酒給他賠罪。奇天雲欣然飲盡。

司馬風忽然面色凝重地問道:“奇兄,說老實話,真的是你差點殺她的時候,被她師兄一記飛鏢給嚇退了?”

奇天雲拼命挾菜喫,好似幾輩子都沒喫過這麼好的菜,他咕噥道:“其實我只是過去瞧瞧她還有沒有氣而已,不過說起來她對我算是很客氣了,她爹要殺我的時候,我還叫過他大叔呢,也許正是因爲這一聲大叔才讓他肯放我走的。”

“不對吧?”司馬風訝道“不是說你把他震傷的嗎?”

“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年紀輕輕的,沒一點江湖閱歷,跟這等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過招居然能毫髮無傷,就算是平分秋色,也不能半點事都沒有吧?”

要不是他那天揹着重劍,那一掌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胸骨盡碎,吐血身亡,只看陸先機這等高手,會被反震之力震傷,就可想見一二了,像他這種武功都還未入流的人,不被震地重傷不治已是僥天之倖了。

司馬風聽他這樣道,倒有九分相信了,因爲這樣才比較合理一點。

“那你也是養了蠻久的傷嘍?”

“唉!今日話別,莫提這等掃興之事了。”

見他談興減退,司馬風也不好再提了。

幾壺酒喝完了,端上來的十幾盤菜也喫光了,倆人才起身離開酒樓。

司馬風堅持將他送出了長安城,倆人不緊不慢地往城外走去。

城外雖然也有茶鋪飯莊,但已不能與城內相提並論。

“哎!你們看那!那邊有惡霸強搶民女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喝茶的,喫飯的,閒聊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那邊看去。

奇天雲和司馬風對視了一眼,立刻往前飛奔而去。

一位鵝黃長衫少年持劍而立,八名手拿朴刀的大漢將他圍在中心,擺出一副羣起而攻之的陣勢。不過他旁邊卻沒見到甚麼姑娘。

奇天雲四處找尋那個被強搶的民女,然而卻怎都看不到。直到那少年稍微轉動了一下身軀時,在他身下忽然多出一雙小腳,這才醒悟原來那姑娘是躲到他身子底下去了。

奇天雲暗笑那姑娘真是膽小,明明已有人替她出頭,她卻連那些兇漢的樣子都不敢看。他微一搖頭,向旁邊的司馬風問道:“要不要過去幫他一把?”

司馬風待那少年的臉被他看清楚後,搖頭道:“不用了,你可知那人是誰?”他不等奇天雲回答,繼續說:“那是長安城劍法數一數二的向蒼龍的三公子……向松,他家的名頭雖然不及我家,但是劍法卻不會比我家的刀法遜色。”

“哦,是嗎?”奇天雲不由得點了點頭“那他怎的不趁他們還未發動攻勢之前,先將他們打散?”

“你沒見那姑娘躲在他身下嗎?他若要迅速移動身形,那姑娘哪能像他那般敏捷,若能隨他一起自由起落,也不會沒膽見人了,再說了,向家可不是那等嗜殺之輩,能不見血是最好了。”

此時,那八名大漢突然發動攻勢,兩人直劈他面門,兩人分砍他左右兩臂,還有兩人從後面砍他背部,剩下的兩人在後面躬身往腳跟上剁去。

奇天雲眉頭直皺,這麼下手不留情,分明是想置人於死地嘛。

不過他的憂慮純粹是多餘的,向松並沒有被嚇得手忙腳亂,他輕舞長劍從左揮到右,反手朝背後虛點兩下,然後很自然地轉而刺向彎身的兩人的頭頂。

向松使的是飄忽不見其形連成一氣的點刺,劍光劃過弧線婉轉流動,所到之處,只見那些人躲閃惟恐不及,發出一陣陣驚叫聲。

“好劍法!”奇天雲由衷讚道。

卻聽司馬風喃喃道:“奇怪,奇怪。”

“奇怪?奇怪甚麼?”奇天雲不明白,難道是他劍法惹人懷疑?

“你不知道。”司馬風回憶道“多年以前,向蒼龍曾來我家找我爹切磋武藝,那天,司馬世家的人都去觀看,我也擠在裏面看,他們比了一整天,我也看了一整天,不過我卻沒見他爹使出這樣的招式,莫非傳言是真的?”

“傳言?”奇天雲正要問個明白,忽然聽到好似野馬狂奔時發出的重重的跺地聲傳來。

原來那八人被擊退後又發動了一次圍攻,結果是有的手腕被刺,朴刀脫手;有的腦門上被點了一下,嚇得魂不附體;還有的胸口劃破了衣裳,驚得哇哇大叫,連連倒退;剩下的兩個往上躍起揮刀直劈而下,膝蓋上又被點了一下,倆人從半空跌落下來,仰面躺在地上,向松朝他們虛刺兩下,倆人就像泥鰍一樣邊揮舞朴刀邊在塵土中滾了過去。

這次倒沒人再敢圍攻他了,各自拾起兵器,灰溜溜地逃了,步音沉重,踏起滿天灰塵。

“好啊!”人羣中發出一陣讚歎聲。

奇天雲也覺得他身不能動,卻能對付四面八方的凌厲的攻擊,實屬難能可貴,更何況他的年紀與自己相仿,而從那八名大漢的合擊之勢來看,顯然是久經戰陣,訓練有素,而他卻能在瞬間判斷出他們的弱點所在,沒有一定程度上的修爲,根本就是妄談。

“姑娘。”向松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我真的可以出來嗎?他們幾個都被你打跑了?”那姑娘不放心地問道。

“他們真的走了,我不騙你,況且你也不能一直躲在我衣服下面吧?”

“好吧,那我出來。”那姑娘掀開他的衣服出來了,她邊拍衣服邊說“大哥哥,你叫甚麼名字?”

向松忙行禮道:“在下向松。”

那姑娘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忽聽不遠處的奇天雲驚叫道:“雪妹!”

姑娘正是林雪,她猛地回頭望去,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大叫着飛奔過去:“天雲哥!”

奇天雲抱着撲過來的林雪,欣喜之餘不由得問道:“你怎的來了,奶奶呢?”

林雪笑嘻嘻地道:“我給奶奶留下了一封信就坐白鷲偷偷出來了,你可真難找,找了好久也不見你的影子,剛纔那八個大個子坐在那邊閒聊,我不過是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你嘛,哪知道他們還兇巴巴地要抓我走,虧了那位大哥哥及時出現。”說着指指向松……“不然的話你可就見不到我了。”

奇天雲聽得腦袋都大了兩倍,然而他還是朝向松致了謝意:“多謝向兄出手相助!”

向松一邊奇怪他怎的認識自己,一邊客氣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司馬風忽然大笑:“向兄,好久不見了!這些年不見你的人影,在哪兒練你的蓋世劍法呢?”

向松瞧見了司馬風,感到既訝異又親切,也大笑道:“原來是司馬兄啊!我哪是在練甚麼蓋世劍法,只不過經常會去一些荒無人煙的山林或是有水流,有瀑布的地方,一個人沒有打擾地練劍而已,司馬兄莫要打趣小弟了。”

奇天雲正要帶着林雪與他們告別,卻聽林雪指着向松道:“天雲哥,你不是要學武藝嗎,這個大哥哥武功好得很,乾脆你跟他學吧?”

“哎?”奇天雲愕然愣住了,其實要不是見向松使的是劍法,他也會有此意,但現在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向松聞聽此言,也愣了一愣,忙問司馬風:“司馬兄,這位是誰,他好像跟你一起的吧?”

“哦,這是我最近新交的朋友……奇天雲。”司馬風以前聽奇天雲說要學武藝事,他還半信半疑,可是從他的小情人口中說出的話,總不會錯的,按理說以他這樣的功夫,差不多都可以做人師傅了,怎的還要向別人學本事,這是怎麼回事?

他甩了甩頭,決定不想了,問起向松的去向,聽向松說要去一處有瀑布地方練劍時,他又向他們三人拱手作別便轉身回城去了。

向松仔細瞧了瞧奇天雲,問道:“奇兄意欲何往呢?”

奇天雲茫然道:“我正不知道去哪裏好,倒不如隨向兄去走一走吧。”

向松欣然道:“奇兄既有此意,這就和我一起上路吧。”說着便在前面引路。

“你怎麼一個人偷偷跑出來了,留下奶奶一個人在那裏?”

“你還說,你一去這麼久,又沒有人陪人家說話,奶奶又是好靜的,多說兩句就嫌我煩,我只好出來找你咯,不過外面的世界真是大,一出來就不知道往哪兒走了,而且還有那麼兇的人……怎麼,天雲哥,你看到我,不高興嗎?”林雪見他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呃。”奇天雲心裏有些煩亂“這段時間,我碰到一些事情,我一個人都險些應付不過來,要是再加上你的話……”

他的話頭被林雪猛地打斷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嫌我在這裏礙手礙腳的,妨礙你做事是吧,那好啊!我一個人回去好了!你以後別想再見我了!”她真地回過頭急急地走了,額旁兩根小辮子一顫一顫的。

“雪妹!”奇天雲幾步上前拉住她的小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雪拼命想掙脫他的手“你明明就是這個意思!”然而她怎都沒法把手抽出來,奇天雲不理她怎樣反抗,只管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向松聽着後面的爭執,心裏慨嘆起來。他辨別了一下方向,朝着走過多次的方向走去。

後面已不那麼吵鬧了,林雪乖乖地被拉着往前走。

奇天雲卻在想着一個很頭痛的問題:他是不能一直將重劍帶在身邊的,這樣的話定會引起更多的人的懷疑,可是在這之前,他必須找到另一件稱手的兵器,還要學一點防身之術,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過接踵而來的一個問題也在困擾着他:真到了那一天的話,這把劍又該放哪兒去呢?

“哎呀,還有多遠啊,到了沒有啊?”林雪忽然不想走了,以前走遠路的時候還可以憑着想見奇天雲的念頭支撐着,可現在奇天雲就在她身邊,她再也沒有這種毅力長途跋涉了。

奇天雲不想向松因爲他耽誤了自己的事,於是蹲下身道:“上來吧,我揹你走。”

林雪欣喜地爬上他的厚背,兩手環繞着他的脖子。

奇天雲把她的身子往上託了託,一手抱着她的腿,一手拿着包袱,弓身站起,很快便跟上了向松的步伐。

向松此時沉浸在對劍道的領悟中,對身旁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只管不緊不慢地走着。當走過一段前面拐了一個大彎的山路時,他站住了“咦?不對勁啊!”

“哎?”奇天雲問“向兄,怎麼不對勁?”

向松呆了片刻道:“前面好像有人跑過來了,步音雜亂,顯是碰到了甚麼可怕的事情,莫非發生了甚麼事情?”

“向兄,隔了這麼遠,你會不會是聽錯了?”

“不會,我剛纔明明感覺到腳底心傳來的動靜,而且是從山那邊傳來的,不是從身後傳來的。”

“哦?是嗎?”

奇天雲正驚訝他竟然可以把感覺當耳朵使,一陣清晰的腳步聲果真從彎道那邊傳來了,他停步放下了林雪。

腳步聲已近在眼前。

彎道那頭跑來幾個挑着柴禾的樵夫,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時還往後面瞄一眼,好似深怕身後的災禍會緊隨其後。

向松抓住其中一個樵夫問道:“大叔,何事如此驚慌?”

那乾癟老頭結結巴巴地道:“女……女……女魔頭!”說完又沒命地逃了。

“女魔頭?”奇天雲暗想,那女的該有多壞纔會擔當此等惡名“向兄,女魔頭是甚麼人啊?”

向松默然不語,好像三言兩語根本無法說清,他只是說:“一起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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