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乾坤湯

九兒姐這招厲害,明顯點到了老村長痛處。

老村長趕緊招呼村民放下手中傢伙什,沙啞聲音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話也正是我想問的。

老村長兒子叫長庚,名字起得挺好,卻是個病秧子,十幾年下不了牀。本來早就要去跟閻王爺打麻將,幸好老村長有點家底,用人蔘把他一條命給吊着。前段時間,聽說已經快不行了。

可九兒姐剛來村裏,怎麼知道老村長兒子快斷氣,難道她除了身手厲害,還會掐算不成?

九兒姐整理了一下裙子,正色說:“你別管我怎麼知道,晚上我去幫你兒子瞧病,如果瞧好了,你給我三天時間。”

老村長臉色古怪地變了幾變,思忖半晌說,好,讓你試試。

軍軍爹孃聽了,氣得滿臉通紅,張嘴說:“老村長,別聽這個妖妮子的……”

老村長粗暴地打斷:“別他娘扯蛋!你們兒子是人,我兒子就不是人?給他們時間,跑不了!”

老村長是村裏權威,他要救自己兒子,人之常情,軍軍爹孃只得不說話了。

留下兩個村民,分別拿了一杆土銃,在背後盯着我們,其他人嘟囔着散了。被黑黝黝的土銃頂着,我感覺我們像極了來村裏被暴露的特務。

九兒姐卻滿不在乎,問我家裏有沒有米,我點頭說有。

我們仨做了頓早飯,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那兩個端土銃監視我們的村民,平日裏一個我叫三伯、一個叫端叔,我叫他們一起喫飯,他們神情肅穆,不鳥我。

喫完飯,九兒姐對我說,小皮,我今天讓你見識下嶺南憋寶行的手段。

佟天望聽了,兩眼放光。

九兒姐帶着我們在村裏轉悠,轉悠半天之後,在三伯家門口停了下來,九兒姐問三伯,你家裏那條狗賣不賣?

我以爲九兒姐要帶我喫狗肉,趕緊阻止,姐,三伯家那條狗是條老狗,蔫巴巴的,渾身都是蝨子,毛都掉光了,不好喫。

九兒姐打了我一個暴慄,饞小子,誰說要吃了!

不喫買來幹嘛?

三伯表情古怪,問她買那條狗作甚?

佟天望應該知道九兒姐要幹甚麼,說你別問了,就講賣不賣吧?

三伯翻了一下白眼:“一百塊!”

那年月,一百塊都可以買下十來條豬仔了,三伯明顯在漫天要價。

沒想到九兒姐直接掏出一百塊,吩咐佟天望去牽狗。

佟天望找來一根套繩,打個套圈,貓身來到三伯家狗窩前,手中晃啊晃,晃了半天,也不見他動手,九兒姐催促他快點,佟天望哭喪着臉說,怕它咬人。

九兒姐把佟天望推開,搶過套繩,小手一甩,那套繩“梭”一下鑽進狗窩,只聽到裏面一聲狂吠,一條渾身毛幾乎脫光,軀體斑斑點點,嘴角流着長長哈喇子的狗就被九兒姐牽了出來。

那狗見到九兒姐,眼露驚恐,四肢打抖,似乎害怕極了,癱倒在地上,走不動道,還嚇出來一堆狗屎。

佟天望見狗脖子被套住,也不怕了,拖着狗就往我家走。

到家後,九兒姐對兩個村民說,你們在外等着。

說完,她把院門“蓬”地一聲給關了。

佟天望回屋裏拿了一把钁頭,抬手就要敲狗頭。

九兒姐大急,擋住佟天望,說你要敲死了,狗寶也沒了。

狗寶?

佟天望尷尬地撓撓頭:“九爺勿怪,我這不是沒入門,不懂嗎?”

九兒姐白了佟天望一眼,從身上拿出一個鉤子。

那鉤子通體銀色,泛出冷冷的光芒,端口有一個圓弧,像一把加長加大版的掏耳勺,而且,鉤子不知道用甚麼材質做的,竟然還能隨意彎曲。

佟天望見我非常好奇,吹起牛逼來,說小皮你不知道吧,這叫舀寶勺,專門取動物體內寶貝用的,可厲害了,你要想當一個土憋,要學的東西可多着呢。

我癟嘴說,我纔不想當土憋!

九兒姐拉緊了繩子,那狗被勒的大口喘氣,我感覺它的脖子都要被勒斷了,嘴巴張的老大,四肢顫動發出呻/吟聲。九兒姐將那舀寶勺順着狗嘴插進去,爾後,一雙小手熟練地在撥弄舀寶勺,隨着勺子方位的變化,九兒姐一張小俏臉時而疑惑,時而欣喜,時而憋勁。

不一會兒,九兒姐道聲:“起!”

舀寶勺迅速從狗嘴裏抽出,那圓弧裏出現了一個褐色的、橢圓狀,像顆小石頭一樣的東西,還帶着血絲和粘液,可把我噁心壞了。

佟天望卻如獲至寶般,欣喜異常,也不嫌髒,趕緊拿着勺子和那東西去洗了。

後來我才知道,九兒姐取出來那叫狗寶的玩意兒,確實是好東西。

狗寶、牛黃、馬寶俗稱爲中醫三寶,可治胃癌。

好的狗寶,在中藥鋪子價格堪比黃金。

狗寶也不是每條狗身上都有,必須十年左右長期患腸胃疾病的老狗,難以喫食下嚥,大量胃酸反噬在體內形成。按道理,這樣的狗本來要死,可體內因爲有一顆具有靈氣的狗寶給吊着氣,倒死不了。

佟天望收拾完後,將狗寶遞給九兒姐。

九兒姐看了一下,說將就着用吧。之後,她收拾好東西,打開院門,將那條老狗給放了出去,老狗蹣跚走了兩步,剛出院門,身子一歪,嚥氣了。

佟天望疑惑地問:“九爺,你想用乾坤湯幫長庚治病,可還差三味藥呢。”

九兒姐回答,赤蟾衣、千歲夜明砂我身上有,現在取了狗寶,就差一味雪地龍了。

佟天望皺着眉頭說,我聽親家爺講,雪地龍是雪山上的東西,冰雪覆蓋幾十年不死的地龍,才能變成通體雪白的雪地龍,我們只有一天時間,可到哪裏找去?

九兒姐搖了搖頭,謝地餅並沒有全告訴你,雪地龍要陰寒之地纔有不假。冰雪覆蓋是外陰寒催生,還有一種內陰寒,其實也能催生雪地龍。

佟天望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不解。

九兒姐說,村子邊上就有一塊極陰寒之地。

佟天望一拍大腿:“你是說麻雞婆子墳?!”

九兒姐點點頭,說我們晚上就去麻雞婆子墳,把雪地龍給取了。

我一聽要去麻雞婆子墳,頭皮發麻,趕忙說我不去,我去了軍軍又要找我玩奶珠,可嚇人了。

九兒姐嘻嘻一笑,拉着我的手:“那可不是軍軍,是麻雞婆子讓你出現的幻覺呢。沒事,有姐在。”

我感受到九兒姐手掌暖暖、滑滑的,如同絲綢一般,又望望她堅定的眼神,心裏升起來一股莫名篤定與安全感,似乎把我的恐懼全驅散走了。

一天無事。

喫晚飯的時候,三伯婆娘給兩個監視我們村民送飯時,還特意端來一盆狗肉,問我們喫不喫。

村民永遠是愚昧與淳樸交織的獨特存在。

他們認爲我親人惹了黃河爺爺,害了村裏小娃,心心念念要拿我沉黃河,但九兒姐花錢買了狗,他們也認爲狗肉理應給我們喫。

看起來矛盾,其實卻相行不悖。

九兒姐不喫,我壓根不敢喫,儘管佟天望饞的直淌哈喇子,還是叫她端回去了。

月上梢頭。

來到麻雞婆子墳,三伯和端叔卻嫌晦氣,不肯進去。

佟天望叫他們在路口等着。

出麻雞婆子墳只有一條路,他們也不怕我們逃跑,端着土銃在外面守。

一進入麻雞婆子墳,我感覺身上非常冷,刺骨的陰寒,忍不住牙關打抖,不由自主地去拉九兒姐的手,九兒姐回頭衝我笑笑,投來一個不要怕的眼神。

月光影影綽綽。

麻雞婆子墳一片寂靜。

但在一顆樹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人影,他身體好像倚靠在樹上,穿着一襲黑衣,臉上還戴着猩紅可怖的面具,下半身空蕩蕩的,彷彿沒有腳。

我嚇了一跳,顫聲說,姐,那裏有一個鬼。

九兒姐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皺了皺眉頭,朗聲說道:“山門四朵花,表兄是哪家,亮手擺望擺望,順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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