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世詛咒

佟天望急的團團轉,在蠟道口邊上反覆尋覓,卻始終不見九兒姐蹤跡。

我除高燒不退外,身體很硬,敲起來咚咚響,肉變得像石頭。

躺在牀上,我迷迷糊糊地問佟天望,我姐是不是被金豹蛙吃了?

儘管我不大明白九兒姐的身份,但經過這些天相處,在我心裏已然視她爲親人,甚至,感覺比佟天望還要親點。

佟天望回答,小兔崽子你可別一天到晚金豹蛙金豹蛙的,那玩意兒以後在村裏人面前說不得。不過,九爺本事大着呢,肯定沒事,你放心吧。

村裏的赤腳醫生趕過來,摸了一下我的脈象,準備給我扎退燒針,但我屁股肌肉實在太硬,硬生生把針頭都給崩斷了。

赤腳醫生搖搖頭,說這他娘啥毛病,從沒見過,趕緊準備後事吧。

佟天望很生氣,罵赤腳醫生烏鴉嘴,拿柄老虎鉗要去掰了他的牙,嚇得他屁滾尿流地跑了。

軍軍娘在我家門口不斷吐口水,罵我遭了報應,活該去死,早點去死。

村裏人說軍軍死後,他娘徹底瘋了,經常一個人在蠟道口邊上唱山歌。

老村長還算有良心,聽說我有病,帶了個神婆進屋。

那神婆尖嘴猴腮,滿臉皺紋,鬥雞眼,穿身粗麻衣服,戴頂斗笠。一進門,她鼻子像條狗一樣,在屋裏到處嗅,神叨叨地說,媽耶,一屋子全是鬼、妖怪,擠得不得了,快趕上開廟會啦。

佟天望也沒法子了,讓神婆趕緊試試。

神婆說試試可以,五百塊錢。

佟天望沒錢,掏出那杆管插,說用這玩意兒抵錢吧。

自從得到那杆管插之後,佟天望一直當寶貝一樣帶身邊,此時拿出來,可見爲了救我,他也是急眼了。

神婆拿過管插,鬥雞眼咕嚕咕嚕地轉兩圈,隨手甩一邊,說這啥甚麼破銅爛鐵,送給我都不要。

黝黑的管插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咣嘰”一下,插在角落的木尿桶裏。

木尿桶瞬間裂了,漏出來一地的尿,臭死個人了。

佟天望惱怒起來,你個破鬥雞眼確實不識貨,那玩意兒五千塊你都買不到!

老村長被燻得受不了,咳嗽着跑出去,在院子裏大喊道,三太奶奶,錢我出,你給謝家小娃試試,也就是她姐不在,不然娃早好了。

聽到他講起九兒姐,我很難過,腦補着她被金豹蛙喫掉的畫面,心裏暗暗發誓,等老子長大了,一定要宰了金豹蛙,給九兒姐報仇!

三太奶奶“嘿嘿”一笑,揹着手,又開始在屋內轉啊轉。

轉完,她突然張開嘴,一口濃痰吐我身上。

那痰比尿還臭,可惡心死我了。

佟天望急了,抽起那根滴答着尿水的管插,指着三太奶奶罵道,你他媽的到底來治病還是發神經,行就行,不行趕緊滾犢子!

可奇怪的是,尿味和痰臭味交雜,竟然讓我腦子猛然變得清醒,我身子能動了,自己伸手摸了一下,原本硬邦邦的肉體,開始變得軟乎。

我一屁股坐了起來。

佟天望驚得合不攏嘴:“咋……咋回事?”

三太奶奶轉頭對佟天望說:“憨貨,我用尿和痰那些鬼怪先給燻走了!”

佟天望喜出望外,拉着三太奶奶的手,求她趕緊救我。

三太奶奶回答:“我就是試試,能不能救活還另說!”

她吩咐佟天望準備好香燭、紙錢,一張蒲凳,一碗清水,一匹紅布。

傢伙什準備妥當,三太奶奶吩咐老村長進來,把門給關了。

隨後,她點香燃燭燒完紙錢,脫下自己的鞋子,一隻鞋尖朝外,一隻鞋尖朝裏,坐在了蒲凳上,嘴裏逼逼叨叨地開始念我們聽不懂的咒語,不一會兒,她張嘴含了一口清水,將紅布綁在自己的右手臂上,閉上了自己的鬥雞眼,開始打起呼嚕。

佟天望問老村長,咋他媽還睡着了?

老村長解釋,三太奶奶在過陰。她到陰間去晃一圈,看看到底爲甚麼那麼多鬼纏着小皮。

佟天望非常好奇,問那鞋子怎麼回事?

老村長說,鞋子一正一反,代表一陰一陽,跟菩薩面前抽籤的擲木一樣。三太奶奶穿着那隻反面的鞋子才能去陰間,正面的那隻鞋子表示她的肉身還留在陽間,紅布則綁着自己一縷魂。如果過陰時,把她那正面的鞋子翻過來,她就在陰間再回不來啦。

我離那隻正面鞋子很近,聽老村長一說,嚇得趕緊往回縮了兩步,生怕把三太奶奶給弄死在下面。

片刻之後,卻發現三太奶奶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開始痛苦扭曲,身體雖沒動,但臂膀、腿上竟然變得青一塊紫一塊,那紅布還自發地破了,彷彿被甚麼動物咬了一般,隨後,她的眼角、鼻孔、耳朵流出血來。

那場景太詭異了。

我們呼吸急促,不敢說話,不知道她在過陰時發生了啥事。

突然之間,三太奶奶身子一晃,“哇”地吐一口鮮血,鬥雞眼睜開,驚恐地撇了我一眼,慌慌張張地穿起鞋,發了瘋一樣撒丫子跑。

老村長疑惑不解,在後面追她,問她到底咋回事。

三太奶奶卻兀自不理,一溜煙不見了身影。

屋子裏留下滿臉懵逼的我和佟天望。

我倒覺得自己燒退了點,身體能動,在屋裏轉圈活動,在牀上躺了幾天,可把我憋壞了。

佟天望問我是不是好了。

我白着眼說不知道,反正現在能動。

老村長氣喘吁吁地回來了,進門之後盯着我,搖搖頭,不無遺憾地說:“小皮啊,你姐救了長庚,我知恩圖報,本想叫三太奶奶幫你治好病,哎……我盡力啦!”

佟天望問,啥玩意兒盡力了,那鬥雞眼老太太咋跑了?

老村長說小皮身體估計再扛幾天,隨後又解釋了一番。

原來他在村口追到三太奶奶,問她怎麼治病治到一半不治了。三太奶奶恐慌地告訴老村長,小皮身上不僅有鬼纏身,還有一羣厲害的妖怪,黃河裏的,山上的,海了去了。三太奶奶剛剛過陰下去,還沒遇見鬼呢,先碰到了那羣妖怪,那些癟犢子玩意兒開口就罵她多管閒事,說那臭小子受三世詛咒,必須要死。壓根沒聽她解釋,對着她就一頓猛捶。三太奶奶被打得屁滾尿流,幸好跑得快,才撿到一條命回來。

我受了三世詛咒?

那羣鬼、妖怪我壓根不認識,也沒搶它們奶珠玩,幹嘛與我過不去?

老村長嘆了幾口氣,揹着手走了。

佟天望怔怔地望着老村長背影,轉頭問我:“小皮,你信嗎?”

我說:“不信!”

佟天望焦急低語道:“九爺到底哪兒去了呢……”

說完,佟天望吩咐我在家等着,他去後山再薅點退燒的牛筋草備着,萬一等下我還燒,打算把我扛到城裏大醫院去。

佟天望走之後,我非常想念九兒姐,就着月色,一個人去了蠟道口。

蠟道口冷冷悽悽,河風呼呼刮來,襲來陣陣陰寒。

我站在黃河邊上大聲喊道:“九兒姐你在哪兒呀,小皮生病了……”

四周渺渺茫茫、空空蕩蕩,連回音都沒有。

我坐在河岸上發呆,很想哭,但卻哭不出來。

迷迷糊糊的月光下,我看到黃河上飄來一個東西,竟然是具紅棺材。

紅棺材上像一艘船一樣,飄飄蕩蕩過來,上面還站着一個人,那是一個跟九兒姐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一襲白衣,皮膚很白,表情很冷,手中拿着一根柺杖一樣物件,那物件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蛇頭。他身後插着五杆旗子,旗子顏色不一,黃、黑、白、金、紅。

在河風不斷吹拂下,白衣、旗子在他身邊獵獵而動,飄逸而瀟灑。

紅棺材離我越來越近,他也看到了河岸上的我。

我沒開口,他先開口了。

“你怎麼在這裏?”

我跟他很熟嗎?

“關你屁事!”我嘟着嘴,沒好氣地回答他。

他也不氣惱,臉上沒任何表情,冷冷地說:“你幫我一個忙。”

“憑甚麼!你誰啊?”我回答道。

白衣少年沒正面回答我,反問:“你想不想救你九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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