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很熟悉……
宋予安想起來了。
季風是席慕之身邊的發小,一直以來看她的眼神,就像比干在看紂王身邊的妲己。
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前世她不喜歡席慕之無所謂,但現在,她不能讓慕之討厭她!
“不是的!”
猛然拉開門,她堆了一肚子的解釋,卻在看見席慕之的那個瞬間,突然卡住了。
夕陽垂在牀邊。
金紅的光,穿過白色的窗簾,落在男人的臉上。
爲他清雋的面孔,抹上一抹豔色和奪目。
他揚着黑眸,沉靜地望着她。眸底倒影的霞光,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思,卻被無限沉迷那份瑰色。
第二世了。
這是她隔了十多年後,再一次和這雙眸子對視。
一瞬間,她滿心只剩酸澀,和近鄉情怯的惶恐。
“你這個女人!竟然偷聽我們說話!”季風還想罵點甚麼,卻被席慕之打斷,“小風,你出去。”
季風不甘的被趕了出去。
宋予安盯着腳尖,螞蟻一樣,挪了過去。
可再怎麼慢,也挪到了席慕之跟前。
“抬頭看着我。”
“安安,醫生說,我可能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男人沉穩的聲線裏,宋予安豁然抬頭。
她無比的憎恨自己。
爲甚麼她沒有更早一點重生?
“你們都說我是偏執狂。從前怕嚇到你,我收斂起一身壞脾氣,極盡溫柔的布着網,讓你喜歡我愛上我。”
“我現在情況很不妙,不止是腿,可能還有其他問題,甚至也許會活不了多久。我有想過放開你,但是你來了。”
“我會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強大,我活着就不會讓人動你分毫!”
似是輪迴兩世,就是爲了在等這個人這一句承諾。
宋予安這一瞬心安至極。
她跪在男人的輪椅面前,拉住他削瘦的手。眼淚一直掉一直掉。
“席慕之,偏執的不止是你,我也是。”
“這一生,不管發生甚麼,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會好的,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讓那些人陪葬!
宋予安趁宋沈兩家正鬧得歡的時候,辦理了出院手續。
她要回去,給父母準備一個安詳的葬禮。
回到家,剛掛好外套,踩上樓梯,張伯皺着眉頭走了過來。
“大小姐,您和菲菲小姐是姐妹,您這樣丟下她一個人在醫院不好吧?”他笑得謙和,眼裏卻滿是指責。
宋予安挑眉。
怎麼着?趕明兒宋菲菲不活了,她是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我父母屍骨未寒,我回來主持葬禮有甚麼不對?”
她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身穿燕尾服的老年男人,黑瞳裏是森森的冷漠,“還是,張伯看我年紀小,父母雙亡,擔不起事兒,也就跟着忘了,您拿得是誰家的薪水?”
清越的聲音,像是一把小錘,落在張伯的太陽穴上。
他心神一震,詫異地看向宋予安。
他在宋家快二十年,從未聽到過如此嚴苛的口吻。
“我……”
“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張伯就代替我,去醫院照顧我妹妹吧!”宋予安截斷他剛欲出口的辯駁。
“這怎麼行!夫人太太剛剛去世,家裏和小姐,正是需要我照顧的時候……”
宋予安再次打斷了他:“照顧?我妹妹失蹤了,你二十分鐘找到,我失蹤了,你一個小時都沒找到。我昏迷住院,醒來一個看護都沒有。這就是你這個管家的照顧?我看你不止是記不清拿得誰的薪水,還徹底老糊塗了,去醫院照顧我妹妹吧!想清楚了再回來。”
說完,轉身就走,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時機。
張伯老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安排他去醫院照料?他倒要看看,沒了他,這個才上大學的毛孩子,怎麼掌控宋家,裏裏外外共計二十八套宅院,一百三十八個傭人!
宋予安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張伯穿過花園,向宅邸外走去。眼中露出了一絲冰冷和胸有成竹。
上一世,父母去世時,她才十八歲,他們只來得及,告訴她做人要寬於待人,規矩以外,念一份人情。
卻沒告訴她,善良是有底線有尊嚴的,沒有底線尊嚴的善良,就是別人手裏的傀儡。
晚飯,果然和前世一樣,傭人們給她端上一桌非常油膩的菜,其中很多還是令她討厭的菜餚。
宋予安沒動,鳳眼一挑,質問,“今天是誰負責的?”
“是我。想到小姐剛出院,我們請教了營養師,菜單做的比較補。”廚師長笑意融融地回答。
“營養師是要你在我昏迷之後,給我喫這個,再次堵塞腦血管住院嗎?自己和營養師去找二管家領三個月的薪水,收拾東西離開吧。”
廚師長一驚,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宋予安敲敲桌子,示意二管家:“還不快把人帶下去!拿我一份錢,就要做好我這一份事,讓我舒服,否則我憑甚麼花錢請你們。”
不是她苛責下人,重生一場,她要讓所有人知道誰纔是如今的宋氏繼承人!
宋予安拿出手機,不動聲色的給外宅管家李大同發了一條信息,今天開始,她會一步一步把宋家徹底掌握在手中。
處理完手頭事情,她看着時間,估計席慕之這會兒時醒着,又撥通了席慕之的電話。
“嘟——”
電話被接起,少年沒有說話,聽筒裏卻傳來他暖暖的呼吸聲。
宋予安莫名有些心跳,“慕之。”
“嗯?”
席慕之的聲音帶一點鼻音,彷彿含着無限深情壓在舌尖,慢慢舒捲傾吐,在她耳畔繾綣纏綿。
宋予安耳根一熱。
她萬萬沒想到,會隔着話筒,被他一個字撩到,一時間竟然有些慌亂。
“慕,慕之。”
“我在。”似乎是聽出了她的羞赧,少年聲音裏帶着一絲暖意。
“在家還順利嗎?”
“順利,你放心,我很好。一旦認識清楚自我的定位,操作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難。慕之,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得用的人,尤其是身手要好。”
“好。”
兩人靜默。
呼吸在聽筒裏互相流轉。
雖然甚麼都不說,還是有一種甜蜜在空氣之中,瀰漫開來。
“安安,今天……你來看我嗎?”席慕之說的很慢,尾音還有一點點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