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捅了馬蜂窩

  單元枝最終將上山的時間定在明日一早。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心裏越急,行動上就要越穩當悠閒,拖上一個晚上的時間,正好養精蓄銳,以備萬一,況且夜裏鬼氣濃郁,鬼怪在夜裏的力量可以在夜色的護佑下發揮到極致,就算以自己的實力無需擔心,也沒必要專挑硬骨頭啃。

  當然,還有一點單元枝不曾說出口,他總覺得這個想法多少有些對不起自己仙官的身份——故意拖上這麼一晚,那個冒牌掌櫃肯定一晚上輾轉反側不得安生,還沒法過來問自己爲啥還不走人,再怎麼說自己也被人家不輕不重地擺了一道,怎能不趁這個機會找補點兒回來呢?

  然而,單元枝想不到的是,當天夜裏睡到一半兒,自己迷迷糊糊間聽見一點兒動靜,睜開一條眼縫一看,榻上已經沒有唐鍥的蹤影了。

  轉眼一瞧,那傢伙居然下了牀,躡手躡腳地去開門,結果這小破屋的門年久失修,吱呀一聲響,這才把自己給吵醒過來。

  單元枝一時間有種無語問蒼天之感。

  唐公子,您老人家身爲一個魔,到底爲甚麼想偷摸着出房門還要用如此常規的方式呢?穿牆術不會嗎?遁地術不會嗎?瞬移術不會嗎??

  反正都已經醒了,又偏偏撞見唐鍥如此的鬼鬼祟祟,要說單元枝不心中疑惑是不可能的,要他乖乖留在房中不跟上去就更不可能了。

  沒等困惑轉變成懷疑,單元枝身形一動,便已然隨着唐鍥一道離開了這家黑店,一前一後地朝小莊子之外的方向飛奔而去。

  單元枝很快就發現了,唐鍥前行的方向既不是玉懷山,更不是打算返回魔族。看這個趨勢,他想趁夜偷偷前往的,居然是自己白日裏與他初識之時所處的城鎮。

  現在是子時,他總不可能半夜三更想着要來這裏算命。既是如此,他這麼偷偷摸摸潛回鎮子裏,又到底還能來幹甚麼?S人放火,打家劫舍?

  若是換了其他的魔,單元枝肯定第一時間會往這方面聯想猜測,然而唐鍥不同。雖然他看起來脾氣暴躁喜怒無常,十分不好相處的樣子,可單元枝與他相識半日,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唐鍥是不會真的下狠手的。

  一路跟者他在鎮子裏頭兜兜轉轉,走走停停,等到前方那位唐大爺終於真正停下腳步時,單元枝打量四周方纔發現,自己竟跟着他徑直鑽到貧民窟裏來了。

  這一路行來,單元枝已經明白,唐鍥此行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目的明確,早有預謀。

  他看起來像是在找甚麼東西,但又不大像是在尋找甚麼令他日夜牽掛,又不敢輕示於人前的祕密寶貝,反而走一段停一段,停下來的時候總是無比糾結,看他那副樣子,絕不是因爲分辨不清道路才暫時停步,更像是不住地遲疑着不曉得還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但眼下看來,他終究還是走到了目的地。

  只不過唐大爺到了這個當口,又開始天人交戰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鍥才終於再一次拿定了主意,身形一動,幾個起落間,身影已然沒入右邊的一處大雜院之內,這一次他的行動格外小心,雖然還是沒學會充分利用自己的天賦,但好歹沒有再折騰出大動靜來了。

  相較而言,單元枝顯然果斷得多。他隱了身瞬移而入,旋即記起唐鍥說過的,他在法力波動方面令人羨慕嫉妒恨的敏銳靈覺,於是又立馬撤了隱身術,足尖一點,輕飄飄落到一處房頂上,從上向下緊盯着唐鍥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自己前腳剛在屋頂上蹲穩當,唐鍥後腳居然也進了這間屋子。這下好了,單元枝歪打正着,徹徹底底做了一回搬開瓦片看戲的夜探了。

  屋內昏暗無光,住在屋子裏的人都已經睡下了。不過對於他們倆來說,沒有燭光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視線上的困擾,所以當唐鍥走上前去,靠近屋內之人五步之內的時候,單元枝便已經看清楚了此屋的主人是誰。

  單元枝怎樣也料想不到,唐鍥跑了這麼遠的路,糾結了這麼長的時間才終於見到的人,居然會是他們兩個。

  若是沒有記差,這二人正是白日裏自己纔剛剛旁觀過的,那對找唐公子算命的苦命父子。

  唐鍥這個時辰摸進他們倆的破茅屋裏頭是要幹甚麼?總不能是上午拿了九個銅板心中不爽,打算趁夜偷他們的積蓄吧?!

  單元枝正自不可思議地胡思亂想着,唐鍥卻已經準確走到了那小娃娃的身邊。

  他們家實在是太簡陋了,夫妻倆擠着一張又窄又髒的單人榻,孩子實在擠不下,於是也不知道是老兩口的哪一位充分發揮了勞動人民的智慧才幹,找了塊舊門板做了一張嬰兒牀,長短剛剛好比孩子現在的高度多出一截,估摸着還可以多睡兩年。

  唐鍥就這麼站在自制嬰兒牀邊,低着頭俯視面前的孩子。屋子裏的人都睡得很香,小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家三口連翻個身都沒有,大約是白日裏老兩口爲了生計奔波操勞,疲累入骨,纔會睡得這麼沉吧。

  “該死……”

  唐鍥的聲音忽而響起,儘管被他自己壓制得細如蚊聲,仍是瞞不過單元枝的耳朵:

  “小屁孩,你記住,本大爺纔不是大發慈悲,我只不過是……只不過你本來就是個病秧子,命裏早註定活不過明年,本大爺要讓你活到二十歲,那是便宜你小子了,本大爺又不是好人,無端端地憑甚麼給你續命?嗯,對,就是這樣!”

  唐鍥神神叨叨地給自己找到了一個非常能夠說服自己的優秀理由,而後終於再不猶豫,伸出一掌,輕輕地覆上了那孩子的心口。

  一股吸力自唐鍥的掌心處慢慢湧出,迅速包裹住孩子的全身,片刻之後,吸力的覆蓋範圍緩緩回縮,直至盡數收回到唐鍥掌下,堪堪籠罩住了那小男孩的左胸口。

  單元枝於這一剎那間,忽而察覺到一線魔力如蟄伏多時的毒蛇驟然吐出蛇信一般,悄悄地爆發了一下。奈何唐鍥實力過人,那一線魔力根本只是秋後的螞蚱,還蹦躂不到第二下,便已然涓滴不剩地被唐鍥吸入體內。

  心頭輕輕一顫,單元枝當即明白,唐鍥糾結了大半天才終於決定去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孩子身上被唐鍥種下的魔氣重新收回。一時間,他看向唐鍥的目光愈發複雜莫測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唐鍥方纔輕輕地呼出一口濁氣,又一次低頭盯着眼前這病懨懨卻五官精緻的小娃娃,片晌,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孩子兩邊略微凹陷但依然帶着小酒窩的臉頰。

  這一戳,瞬間捅了馬蜂窩。

  大人睡得沉,不代表孩子睡得沉,況且唐大爺下手沒輕沒重的,他以爲他只是一時覺得可愛就上手輕輕戳一下,實則那力道簡直大得好似要揍這娃娃一頓。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怎麼還能指望孩子不會醒?除非這孩子真的長眠了。

  於是,這孩子眼睛還沒睜開,先哇的一聲昭告天下。

  這一聲啼哭,着實驚天地泣鬼神,單元枝險些沒被這一嗓子給直接從屋頂上掀下去。老兩口雙雙從睡夢中驚醒,爭先恐後地爬起來,還沒等他們倆顧上看見自家娃是個甚麼情況,眯着眼迷迷糊糊地一瞅,就望見了一道黑黝黝的高瘦身影正站在嬰兒牀前,一動不動,雙手前伸,如同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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