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算計誰

國丈楊震,蜀人也,世居漢中。其先多有爲官者,然則至於其時家道早衰。震乃棄官從商,沉浮半世累得鉅富。當是時也,太祖困於房陵縣郊幾不得食,幸德震之援手。

——《漢書 外戚世家》

從大家紮營的地方距離這片莊園不過四五里路,若是全力奔跑之下,不到一刻鐘就能看清莊園的大門了。

不過現在大家皆不是全盛狀態,而且還要防備着莊園裏面的護衛或者獵犬等,所以只能慢慢的向着莊園推進。好在此時已經是更深時分,衆人藉着夜色的掩護,一時半刻倒也沒有被莊園裏面的護衛發現。

莊園之中,書房。

看着父親仍然端坐在花梨木椅上慢慢的品着茶,似乎對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剛纔的提議,楊慶元忍不住略微提高聲音道:“父親,節度使大人親自上門來提親,而且對象又是他的獨子,只要您一點頭,以後在這漢中郡還有誰敢來惹咱們家?”

楊家乃是漢中郡的鉅富,家主楊震早些年曾經也是朝廷命官,不過隨着朝廷的權威江河日下,楊震便辭了朝廷的差事,然後返回漢中老家安心經商,經過數十年的打拼,這纔有了今日的氣象。

眼前說話之人乃是楊震的獨子,前些日子漢中節度使李文通親自上門來給自己獨子李定遠提親,想要迎娶自己的妹妹楊小雅。在楊慶元看來這門親事完全是天作之合,以李家的權勢再加上自己的財富,完全可以說是對兩家都有好處。

不過楊震聽到李文通的提議卻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反而推說自己膝下只有這一女,所以想要考慮之後再作答覆。等到李文通走了之後,楊震卻似乎對於這門親事並不怎麼熱心,所以楊慶元這時忍不住對他勸道。

聽到楊慶元故意提高的聲音,楊震這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瓷杯,然後開口道:“李文通作爲漢中節度使,在眼下江山紛亂的情況下確實是漢中郡第一大世家,不過李定遠是甚麼人你難道還不瞭解?你別忘了爲父膝下只有你跟小雅一雙兒女,難道爲了家族的發展,你就寧肯把自己的親妹妹推到火坑裏?”

聽到父親說起李定遠的爲人,楊慶元忍不住稍有遲滯。漢中郡也就這麼大點地方,楊慶元自然早就認識李文通的獨子李定遠。其實李文通原本有三名嫡子,不過長子早夭,二子同樣病死了。所以李文通對於自己最後一個兒子自然寵溺有加,這樣也就造成了李定遠紈絝子弟的性格。

在這漢中郡,最難惹的不是李文通,李文通作爲一郡節度使,至少很多時候都要顧及到方方面面的勢力,不過李定遠對於這些從不考慮,凡是有膽子惹到他頭上的人物,輕者破財免災,重則家破人亡。所以漢中郡無論是普通老百姓還是稍微有點勢力的家族,無不對於李定遠視之如虎。

想到李定遠的爲人,楊慶元訥訥道:“李定遠出身節度使之家,從小就被寵溺慣了,不過人都有年少的時候,以往的那些事情不都是已經過去了麼?節度使大人現在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李定遠早晚是要接了節度使的位置,如果將來想起咱們家沒有允了這門親事,到時候秋後算賬咱們該當如何自處?”

聽到自己兒子如此給李定遠辯解,楊震眼中微不可查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然後嘆息一聲開口道:“元兒,你可還記得爲父平日裏是怎麼教導你的?”

“父親大人說孩兒好高騖遠,卻又不肯腳踏實地,所以...所以...。”雖然不知道父親爲何提起這事,不過楊慶元終究還是開口回道。

“你是不是以爲你現在年紀大了,而且又接手了一部分家族產業,所以覺得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甚麼都不懂的稚兒了?”

“孩兒不敢,只不過孩兒覺得這門親事對於咱們家來說確實是一次機會,只要...。”

不等楊慶元說完,楊震擺了擺手打斷他,然後沉聲道:“李文通眼下乃是漢中郡節度使,現如今天下紛亂,朝廷勢弱,所以看起來李文通就是漢中郡的土皇帝。不過爲人不能坐井觀天,他李文通在漢中郡再厲害,如果是放到整個益州呢?如果是放眼整個天下呢?他李文通又能算得了甚麼?”

看着兒子一時間似乎還在迷惑不解,楊震繼續道:“你方纔有一點說的確實不錯,這李定遠乃是李文通的獨子,將來必定會繼承漢中節度使的位置,不過你想過沒有?等到李文通將來死去之後,以李定遠的手段,他是不是還能繼續掌控漢中郡?如果我們楊家跟他們李家結成親家,到時候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等到李家兵敗的時候,難道你以爲我們楊家還能獨善其身麼?”

這些話平日裏根本就不足與外人道也,楊震在官場商場沉浮這麼多年,這養氣的功夫自然深厚,此番若不是爲了指點自己獨子,根本就不可能說出這些話來。

果然,聽到楊震這麼一解釋,楊慶元終於明白了父親的顧慮變得沉默起來。

其實楊慶元作爲楊震的獨子,從小到大一直都被楊震帶在身邊管教,這見識同樣不短。只不過一直以來都有楊震在背後爲其打點,所以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反倒是少了不少顧慮,此時聽罷楊震這一番言語,自然也想明白自己的提議到底還是過於孟浪了。

就在父子倆沉默之間,忽然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兩聲,然後傳來管家楊廷和的聲音道:“老爺,不好了,莊園外面有四十餘人正在向咱們這裏摸進,看情況多半是走投無路的流民,想要搶劫咱們這一處莊園了。”

此處莊園只是楊震諸多產業之中的一處而已,只是因爲這裏遠離縣城比較僻靜,所以楊震纔會時不時的在此處住上一段時日。

莊園之中現在雖然只有三十餘人守衛,不過這些人皆是真正見過血的好手,有不少都是楊震從軍中挖來的,而且刀劍甲弓之類的裝備比起外面的流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以楊廷和此時並不是太急切,此番前來通報只是想請楊震示下該如何應對而已。

聽到楊廷和說外面有一股流民想要摸進來,楊震尚未來得及說話,倒是楊慶元開口道:“這種事情還有甚麼可稟報的?直接吩咐莊園之中的侍衛把他們統統拿下即是,若有膽敢反抗者直接處死!”

亂世人如草,楊家的基業雖然是在漢中郡,不過做生意當然免不了走南闖北,這些年因爲天下各處節度使征戰不休,所以民生凋敝,有不少實在活不下去的流民乾脆就做起了山賊馬匪的行當。更有甚者,有些節度使還會讓自己手下的士兵冒充土匪去搶劫商隊,楊家家大業大,這些年同樣有些商隊被人劫了去,所以楊慶元聽到莊園外有流民想要摸進來,第一反應就是讓自己府中的侍衛率先出擊,直接拿下他們在說。

聽到楊慶元的吩咐,楊廷和在門外應了一聲,然後就準備吩咐莊園之中的護衛前去迎敵。

倒是方纔一陣沉默不語的楊震此時忽然衝着門外開口道:“且慢,廷和你先進來說話。”

聽到楊震的吩咐,原本正打算退下去的楊廷和立即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然後對着楊震一躬身道:“老爺有何示下?”

“吩咐莊園之中的侍衛不許驚動了那些流民,如果他們只是想進來找些喫食財物,儘管讓他們拿去,只要他們不傷人就不必理會,元兒你跟我一起到密室之中先躲一會兒,吩咐莊園裏的侍衛在密室門外守着,如果那些流民想要衝擊密室,那就格S勿論!”

雖然楊震的吩咐有些有違常理,不過楊廷和也知道自己這位老爺的性子,所以應了一聲之後立即下去準備去了。

倒是楊慶元聽到楊震的吩咐,忍不住皺眉道:“父親,咱們莊園之中還有三十餘名護衛,而且皆是武藝不俗,完全可以解決掉外面那些流民,爲何不讓他們出擊?”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此處莊園不過是我們楊家諸多產業之中的一處而已,就算是被那些流民攻佔了又能損失多少?不過眼下爲父所憂者乃是李文通提親之事,雖然爲父可以拖上一段時間,不過眼下李文通終究勢大,咱們到底還是要給他一個答覆。不過若是咱們此處莊園遭襲,爲父心憂家中損失,你說我一時半刻還能顧得上他李文通提親之事麼?”

其實楊震這一招並不高明,不過就是轉移視線罷了,難得的是他對於局勢的把握,只是剛剛知道流民的事,便能立即想出這麼一條計策以求暫時迷惑李文通。

聽到楊震這麼一解釋,楊慶元立即恍然道:“孩兒明白了,這就隨父親大人暫去密室躲避。”

莊園之外,天色依舊昏黑。

四五里的路程並不算遠,雖然衆人靠近莊園之後都是匍匐前進,以求避過莊園之中那些侍衛,不過終究還是到了距離莊園不足一箭之地。

看到莊園之中依舊燈火通明,似乎根本就沒有引起那些侍衛的注意,趙良心中反而有些不安起來。說到底,似乎自己一夥人來的太過於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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