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立契守城

那些林氏宗親和他姓的大奴隸主,目光瞬間集中到林策身上。

林周提醒他說:“策。你瘋了。你阿爹是有部曲,但你召集得起來嗎?”

林仲卻是大喜。

但五千井田,他覺得太多,尤其是給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給塊肉喫就可以,還能非要給一頭牛?

更何況,就算他願意給,回頭報給家主,要是大族長不願意呢?

於是,他就地講價道:“策,五千畝井田太多,我給你一千五百畝井田怎麼樣?”

林策仰天大笑。

他是忍不住了輕蔑,有感而發,然而仰天笑到一半,他就意識到不對,自己太過張狂,連忙收斂住,收斂成一副卑謙模樣,笑嘻嘻道:“就在前幾天,他們中,那些只剩孤兒寡母的還來堵門,找我母子要糧呢。我去找您想辦法,您可是說要用大鼎烹他們。前賬沒給清,軍功沒有兌付,今日我再去,哪怕說得天花亂墜,舌燦蓮花,他們也不能信服不是?再說了,你若不幫我一勞永逸,從此解決掉我們家的問題,於我甚麼好處呢,這麼多士大夫在,我憑甚麼去摻乎呢?”

林仲哄騙道:“這一千五百畝地,那是可以不給部曲,你們自己家留着種?不少呀。轉眼間,你們家就又興盛了。”

林策苦笑道:“地要再多有甚麼用?我們有人種嗎?倘若荒蕪太多,算上稅,反倒是一樁賠本的買賣。我們家有阡陌,不缺田,這些田是兌付軍功,拿來收買壯士,爲咱們林氏退敵用。沒有哄騙出人命不需要負責的,否則,那是自取滅亡,族爺你還以爲是我想要?”

這倒也是。

林仲想找一個競爭者,對方一說一千五百畝幹了,林策這小子不就乖乖被降伏?然而扭頭看了一大遭,這才肯定,就算有人能拿出五百奴隸,他也沒信心打贏,一樣不覺得一千五百畝有甚麼划算,但沒關係,假裝搶食你們總會吧,他使勁跟幾個大奴隸主使眼色,但幾大奴隸主根本不願意收下暗示,個個裝作沒看見,仍是默不作聲站着,他只好放棄了。

看來,還只有林策能拿出五百部曲,願意拿出五百部曲,是他主要去說服的對象,這個窮親戚,這個不入眼的族孫,靠着死去的父叔,仍然能找來一支武裝力量,還真是小看了他。

林仲說:“給你上士爵位算不算好處?”

林策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算。沒有我要求的條件,我沒把握說服他們。族爺,你就當我甚麼都沒說,你再去找別人想想辦法。我也是想爲守城出力,這不您嫌我開口要的多,當我亂說話了。”

林仲着急了,怒道:“你別忘了,你也是林氏一族的人,蒼榆城也有你一份子。有力卻不出力,我拿族規辦你。”

林策道:“不是有力不出,沒有足夠多的田,我說服不了部曲們,他們不覺得滿意,能隨我出兵呀?”他又說:“我說族爺你是當局者迷,你滿城的空宅空地,人走了無人耕種,荒在那兒你都不捨得,你反過來覺得我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出力,你好意思?我且問你,城裏空置的產業能收來稅嗎?那些田,我阿爹那些部曲拿來耕作,只要不把公田改阡陌,難道不能爲你增稅嗎?”

林仲愣住了。

林策也不知道哪點打動他了,他忽然覺得有道理。

林策趁他發愣,扭頭朝向大夥,慢聲細語道:“我阿爹有五百部曲,五百人助大夥守城,無論如何善戰,你們信他們能打贏,覺得他們守得住嗎?但如果大執肯給,小子能許,都不小氣,用來守城的力量,又豈止五百人呢?起碼會是五百家,每一個人都有兄弟兒子氏族,會一道來助我守城,又何止是五百家?大家都知道方國不虧黔首的戰功,這時守城纔有希望,城裏才能安心,城裏安心,登人才能及時梳理出來禦敵,登人梳理編籤,又會增加守城的力量。到時,城不就守住了嗎?”

衆貴族覺得有道理,但五千公田偌大一筆財富,就這樣被林策拿走,卻又心懷嫉恨,不肯幫助他說服林仲。

經過長時間的冷靜,林策又聲色俱下道:“各位父老叔伯,要麼你們等着城破,要麼你們按我說的來。我也是沒別的辦法,請你們,求你們,給我這個機會,就讓我拿到這五千畝公田做餌,去了斷我父親、我叔父欠部曲們的舊賬。你們不知道我們家的沉重,我阿爹林伯權曾爲你們擋賊,雖然連戰連捷,卻戰死了,剛一戰死,你們就聽族長的,把我們家的公田收走了大半;之後我叔父替你們守城,可是又戰死,他那些公田你們又拿走,我父親、我叔父是爲蒼榆戰死的呀,現在得到了甚麼?我阿孃的頭髮都白了,三十幾歲的人,眼睛都渾濁了,已經老花,我的弟弟妹妹們都還沒長大。你們看我像個貴族嗎?我這衣衫,我這身體,我告訴你我一個月只能喫一頓飽飯,你們信嗎?我們家都變成了這樣,你讓我出力守城,我敢出力嗎?我戰死了呢?”

林周大聲支持說:“策。你別說了,族兄支持你。不給五千畝公田,我們回家。”

林仲偷偷扯幾下林策的後襟,要求借一步說話。

林策還是隨他了。

兩人來到一邊,林仲問他:“我知道你阿爹的部曲裏有善戰的人,我要是答應你,你保證能守得住城嗎?”

林策壓低聲音說:“族爺,我要是守不住,您答應的五千畝公田,我拿得到嗎?您只要信任我,把兩邊的城門給我,我就一定能守得住。北門給我阿爸的部曲守,那是爲了拒敵,他們可都是百戰餘生的悍卒。南門給我,一旦守城的人不夠,我可以隨時招人進城。人不夠,我可以把部曲們的親族和氏族招來。還不夠,我試着把城外的氏族招來。只要我能兌付他們的軍功,得益於我母親堅持撫養烈士的遺骨,我可以大把、大把的野人招進城來守城。族爺您現在還覺得這五千畝井田多嗎?我得留有餘地呀,用人時,我一張口就要向人家許諾,我得敢呀。”

林仲下決心道:“好。那我答應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爵位和地你只能選一樣,地我可以瞞着家主,只要不改阡陌,將來他知道了,就說分別獎給了人,也問題不大,爵?不管上士還是下卿,那可都是重爵,我沒把握讓家主同意。”

林策不敢相信道:“你是說,家主他不肯爲了守城花這點代價?”

林仲嘆氣道:“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家主若不是忌憚你父親你叔父,能會一死就收走公中的資產?別人他好說,若是你,你要再襲了爵,你父親的部曲不是又跟了你嗎?你會讓家主惶恐呀。”

林策愕然道:“原來是這。”

林仲道:“你以爲族爺真是個吝嗇鬼?拿着小魚小雞去守城?族爺不是家主,族爺一直只是個下卿,這替家主看城池,家主纔給箇中卿,你若讓我替家主許出個上卿?我許了兌現得起嗎?也就是你一句話說我心坎上了。這空出來的公田荒蕪了,也收不來稅,有了人種,反倒是好事。”

他又說:“事不宜遲。你趕緊出城,連夜把他們招來,天一亮,怕犬戎就會有動作,眼下城裏這種情況,犬戎哪怕來到城下,擺一擺樣子,城都有破的可能。你是個好孩子,我看好你,你就是性格柔弱一些,體格瘦一些,但我是放心你的。你大着膽子去幹。”

林策要求說:“放心我就好。我只要田,但要先立契,現在就立契。”

不放心是應該的,林策年齡輕輕,出去遊說父親的部曲作戰,他拿不出來契,豈不是口說無憑?

而來了呢,拉來一批如狼似虎的悍卒,一戰之後,一旦死傷累累,答應給的田不見着落,怎麼辦?

林策他越怕才越正常。

林仲點了點頭。

二人尋了幾個族老見證,就在火光中立契。

待林仲按下通紅的城主烙印,林策立刻把它抓在手裏,又討要了令,回頭往駝山的方向望了幾眼,就帶上王石直奔南城。

要快。

要比林仲想要的快還要快。

如果走得慢了,天亮還沒帶人進城,會出大事情。

二人一前一後,一人一馬,一人持一把火把,在黑夜中辨別道路前行,緊趕慢趕,這才依靠對當地路途的熟悉,於子時抵達山寨。

此時的山寨,連篝火都剩下的不多。

林策讓王石喊開寨門,一路進來,直接去找幾個卒長,把手裏的契扔給打着臉頰努力醒酒的申豹,大聲要求說:“老師。犬戎來了。只留下少數幾個人看着從財物和俘虜,其餘的人跟我走,連夜進城。”

他一看少了個人,回憶道:“李扎呢。李扎人呢。”

利鹹迫不及待講給他知道。

聽了一半,林策就讓他帶路,直接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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