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狼煙突起

夕陽坐落西山,紅石峽外東西相峙的赭色石崖一邊被巨大的陰影填埋,顯得有些森兀,一邊晚霞絢爛,崖壁和植被被塗得五彩斑斕,下方,一條碧水穿峽而過,潺潺作響,水紋如細紗般在河牀上游動,然而對於蒼榆人來說,美中不足的是這水只薄薄一層,不但不能作爲更有利的軍事屏障,還會讓犬戎人逐水而來。

一條土門樓子橫跨河水東側的要道上,那便是蒼榆的北大門。

這個傍晚,守門下士像往常一樣悠閒,正招呼他家的奴隸趕羊入圈,笑呵呵地看着雪白的羊兒像魚一樣遊過城門。

這些都是他的羊。

他雖然只是林氏的下士,但是爲了提防邊患,這紅石峽的周圍就跟他的封地一樣,任由他說一不二,往來貿易,都要在他手裏雁過拔毛,他說有危險,別人就不能來放牧,他說要有遊牧人的蹤跡,這兒就不能通行。

這也是他不捨得跟着公子基離開的原因。

眼看着羊都進了土門,太陽一落山,城門就能關閉,河谷地上飛馳來一輛平板馬車,已經很近了,可以看到駕馭馬車的是個少男,他站在車上抖繮,在不是很好的河沿顛簸奔馳,路上碾壓打着石頭,碎石飛濺,車身時而跳躍,時而猛地改變方向,貼地飄飛,拉出巨大的噪音和滾滾煙塵。

剛剛進城去的羊羣被轟亂。

下士像傻了一樣。

他沒去關注誰家的孩子才能如此瘋狂地駕馭一架馬車。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人誰不是有了生命威脅,纔會不要命地逃竄。

馬車轉眼間便穿過土門。

車馳,人嘶叫,少男聲嘶力竭地大喊:“犬戎。犬戎人來了。”

馬車繼續向前,閃電一樣撞進城門,往蒼榆城區奔逃。

門城下士看得清楚。

那馬車後廂滴着血,釘着好幾支雜亂的羽箭,裏面還有兩個少年,一個更小的少男,身體蜷縮,由一個略大的少男抱着。

門城下士把陶壎塞在嘴裏,呼喚士卒,片刻之後,土樓大門緊閉,一旁的烽火臺上狼煙高高騰起。

天色等不到黑。

城內業已大亂。

好些年了,犬戎都沒來蒼榆南下彎弓牧馬。

來,他們倒經常來。

一些犬戎貴族、部落酋長需要交換,就會派親族心腹來當地,與當地人互通有無,時間久了,相互之間也開始慢慢勾結,以便消化他們戰爭得來的奴隸和戰利品?真要有風吹草動,便有害怕下家受損,從而使自己受損的犬戎貴族,偷偷派人潛來,告訴說:“誰誰要打蒼榆,你自求多福,別死了還欠我一堆賬。”

因爲這種勾結,有時候一要打仗,蒼榆就會提前知曉,連甚麼原因都有可能知道,知道了甚麼原因,城裏便能派出使者前去解決問題,消弭爭端。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這回不就是嗎?一點風聲都沒有。

犬戎說來就來?甚至還不是他們來的季節來,沒錯,現在的時節對犬戎來說,並不足夠好,流經紅石谷的水還沒有結冰,大段的河水雖然淺,但是河牀底部都是亂石,上下有高低不一致的斷層。

犬戎人這個時候到來,他們只能從河水的東側列陣,會很難展開兵力,而一旦蒼榆出兵迎戰,他們就只能以自己所短,迎蒼榆之長。

除非他們有間諜在城裏,知道現在的蒼榆城幾乎是空城。

至於怎麼知道蒼榆城空虛,那還用說?

犬戎貴族能怕打蒼榆遭受損失,跑來報信,同樣,蒼榆也可以有人告訴他們蒼榆城內發生的事情?

城區南門,已經是滾滾人潮。

對守城沒有信心的黔首,不管本身想遷走的,還是沒想過遷走,想到犬戎的殘暴,想到蒼榆幾乎無兵可守,就往南門奔湧。

大執林仲下令關閉南門前,已經有不少人逃到城外,南門關閉之後,剩下的人就都擠在南門之下,攆,攆不回去。

有人在城樓下撕心裂肺哭道:“封主棄地,城何堪守?”

城何堪守?

這是蒼榆城前所未有的危機,最爲孱弱的時候。

菁英幾乎全部遷走,歷史上打成殘垣斷壁的時候也比現在這個時候要好。

人心全無,人信心也無,死戰的意志更是沒有半點。

大執林仲瘋了一樣咆哮。

他看到狼煙,帶上能帶的人手去鄉中點丁,才發現從鄉到黨紛亂沒有頭緒,要麼沒有人,要麼拉不來人,威逼利誘,連拉帶拽,他只弄到了幾百人,於是就又到處找本家,希望能通過召集本家,湊出來一批不同於平民、奴隸的甲士。

但很多本家都已經被傷透,他們雖然知道自己與林仲,與家主,與蒼榆城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覆巢之下沒有完卵,卻還是有人斷然拒絕的,冷颼颼地讓人遞話給林仲:“之前尋你,你不都不在嗎?今天在啦?你們遷走嫡親、平民、軍隊和所有公中的財物,送死的時候憑甚麼讓我們去。”

但有這種底氣,敢這麼說的本家,往往是最有實力的本家。

其它的本家來再多,也不如這樣的本家來一家或兩家,這不來了十幾家,奴隸和男丁湊起來也不過多了二百多人。

林策倒是來得飛快。

來得飛快就是爲了站前排。

就這樣,大執林仲帶着三四百人趕往北城,加上召集起來的本家,再怎麼估算湊數的人頭,都不超千人。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遠遠可以看到城側的駝山上篝火點點。

林仲心底透涼。

他從北城的土城樓上下來,讓那些有爵的本家,大奴隸家族當家的去篝火旁,一起商議。

商議半天,人聚在一起嗡嗡亂嚷,依然一籌莫展。

實在沒辦法,林仲括手讓衆人靜一靜,當中宣佈道:“凡此戰助我退敵者,無爵者,給中士爵,賜一百金,本身有爵,方國給你賜三百畝公田耕種。”

衆人一陣肅靜。

林周摸去林策身邊,壓低聲音輕蔑地說:“老子也是服了,老子就是中士,老子真要能力戰退敵,也不是憑一人之力,而是舉家皆上?就算我有幾百奴隸,按他講的去迎戰,結果只給幾百畝井田,戰死十來個奴隸都划不來。”

林策也覺得逗。

這賞格如此小氣,不知怎麼說得出口。

半晌過去,場面還靜着。

大奴隸主們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不會說話的死物。

有人在林仲耳朵邊作了建議。

林仲就升級賞格說:“凡此戰助我退敵者,無爵者,給上士爵,賜二百金,本身有爵,族裏給賜田五百畝公田耕種。”

仍是沒有人吱聲。

林仲着急道:“各位,我知道你們嫌賞的少。這樣行吧?若此戰有助我退敵者,我上報家主,給他下卿之爵,族裏獎他一千金,再給田一千畝。”

這回有人意動了,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大聲問:“給的公田是可以改爲阡陌私田,還是隻給耕作,人死了再收走?”

又有人冷笑道:“現在城裏遷走的人那麼多,到處都是田,根本耕種不過來,家裏沒有足夠奴隸,誰要呀?”

林仲把目光投向前排幾個有實力的奴隸主。

眼看他的目光能S人,爲首的奴隸主誠懇地說:“獎賞已經不少了。不是不想要,但我們沒有退敵的能耐呀。就算我把家裏兒子家臣奴隸都帶出來,有多少人,那城外駝山上都是犬戎,我送去給人塞牙縫?”

周圍一陣鬨笑。

但大夥顯然認同他的話。

林策卻突然大聲道:“大執族爺,我倒可以退敵。我阿爹留給我部曲五百餘,皆百戰餘生,善戰敢死之輩。但是我阿爹死後,他們衣食沒有着落,積攢的軍功,我們家賣了也給他們兌不了,你若肯給我五千井田,再給我西城的河泊地,我來替你退敵如何?你要覺得五千井田多了,那算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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