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霸王別姬

第4章 霸王別姬

一夜下雨,空中烏雲壓頂,天像是被人劈開了個大口子。

已經半夜了,金子秋卻還一直坐在大堂裏頭等白燕子。

他不睡,我也不睡。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白燕子是被客人灌了酒。他回來的時候喝的爛醉如泥,酒氣沖天的,走起路來一搖三晃的,險些倒在地上。

金子秋見狀,眯了眯眼睛,丟下一句:“事情辦好就去休息吧。”淡然拂袖離去。

後來我才知道,白燕子這是接客去了。

那客人是城裏柳紅道上的李家掌櫃的,傳聞他喜好男風。上次他看上了白燕子,卻不想被掃了興。

這次故意強加報復,灌醉了白燕子,將他綁在牀上折騰,逼着他一邊唱戲一邊捱打。

“素素。”他喝醉了,嘴裏喊着我的名字。

“喂,喝口湯吧,醒酒。”我將廚房熬好的湯往他嘴裏猛灌。

爲了一個戲子的名頭,何必又賣身又作踐自己呢。

“素素。其實小爺一點也不討厭你。”他望着我,蒼白的臉上帶着一抹殷紅。

黑暗中他的眼睛忽明忽暗的,望着我的時候帶着前所未有的情緒。

他皺着眉,千言萬語都堵在了眉心處,突然說:“今日那人上我的時候,我就想,我要是此生此刻死了,該有多好啊!這麼髒的身子,呵呵,這麼髒……有甚麼臉活下去?”

髒?我微微一愣。

金子秋竟然眼睜睜看着白燕子被人玷污?說出去誰信。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又說:“世人都羨慕我白燕子生了一副好皮相,有着一副好嗓子,錦衣玉食,受貝勒寵愛包養。但哪怕我比女人還要漂亮,都沒能讓金貝勒高看我一眼,他從來都不愛我。”語氣皆是傷心痛苦。

我靜靜看着他,安慰道:“你喝醉了,洗洗睡吧,貝勒爺對你還是很好的”。

從前我一直以爲他倆是斷袖,後來我發現,金子秋似乎對他並沒有興趣。

無論怎麼着,也從來沒見過睡一張牀。

但不知是怎麼的,外面卻把金爺是個斷袖的稱號傳的風風雨雨。

“對我好?哈哈哈哈哈!對我好!”白燕子衝着這三個字又笑了,笑裏意義不明乾坤無盡。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他醉的有些不像話,瘋瘋癲癲的。

“從來有一個名動京華的戲子程蝶衣,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叫做時生。他二人,一人唱霸王,一人唱別姬。倆人相約在一起白頭到老,若是雙方三十五歲時還未娶親。那時生便娶了蝶衣,喜結連理。在蝶衣三十四歲那一年,時生抵不住謾罵和謠言,和其他女人定親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有節奏的擊打屋頂,那聲音彷彿有了魔力。讓雨落在人心上,滴答個不停……

“他從來沒有這麼執着的喜歡一個人過,唯獨對他!時生心野,有大男兒的理想報復。

蝶衣受他指使,願意去做任何事!禍蒼生,下黃泉,千刀萬剮,願死不辭!蝶衣恨他背棄承諾,卻因爲愛他,選擇放手。”

他兀自說着,突然頓了一下,笑得淒涼。

“時生新婚之夜,蝶衣穿着戲服,百媚千嬌登臺亮相。他唱‘虞姬是真虞姬,霸王是假霸王。’……他始終記得心頭承諾,不等衆人反應,便自刎了。他也不會再等他到三十五歲了,因爲他永遠……沒有三十五歲了。”

白燕子站在屋檐不動,身體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

我心頭一顫,抬眸望去,一滴清淚從他細長的風眸中灑出,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的美麗。

很久以前我就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寡婦,每天夜裏都會將一百枚銅錢隨手灑出去,然後一枚一枚的找,牆角,牀底,等全找到,差不多也就天亮了。

知道她是因爲寂寞,可也只是知道而已。沒辦法感同身受,如今再回想起這個故事,才覺得悲憫。

這是我頭一次覺得白燕子離我很近,他與程蝶衣一樣。

無論對戲,對情,對人,對生活,他都太投入,太認真,太執着。

“不瘋魔不成活”,這樣的人最終是無法苟活在當時的世上的,他最終會徹底絕望。

“素素。”白燕子聲音很輕,但字字千斤。

每一聲都洇着血,像是從肺裏透出來似的。:“你說,小爺後半輩子真的要和程蝶衣一樣苟活嗎?”

頭一次,我清楚的感覺到心臟裏頭似有甚麼東西瘋狂又模糊的破土而出,帶着不受控制的痛苦和難過。

不,不要絕望的活着,也不要死。

雨下了一整晚,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只有半個腦袋了,冒在東邊的灞河邊上。

紅紅烈烈,像醃的上好的鹹鴨蛋,周圍的雲都被鴨蛋出的油浸透了,黃洇洇的。

我將薄衫套在身上,出了貝勒府。

想起來昨夜白燕子後面又說的那些醉話,我心頭一疼,加快了腳步。

娼樓挨着酒肆,商戶一家靠着一家,空氣中飄着陣陣酒香,以及胭脂香粉的味道。

剛剛踏進門內,阿媽劈頭就問我:“素素,你甚麼時候掛牌?”

這就想叫我接客了?

我微微一停頓,故作爲難的樣子:“你也知道,我現在是貝勒爺的人,如果要陪客,恐怕要先過貝勒爺那一關纔行。不過……”

“不過甚麼?”阿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的好素素,識時務者爲俊傑呀。”

一縷青絲落下,我用手指輕撫在耳後,心裏有了計較。

“阿媽說的對。我也不是不掛牌。只是我要掛一個長安城內從未有過的牌坊,不知阿媽可願意?”

“說來聽聽。”

魚兒上鉤了。

我笑:“世人都知道我素素可以把斷袖掰直。堂堂貝勒爺都被我拿下了,叫我和他最寵愛的戲子白燕子同吃同住,可卻也有人不信服。不如,阿媽,你這樣辦……”

……

沒出三天,我的名聲就弄的滿城風雲了。

大家都在說着一件趣聞,就連市井要飯的乞丐都知道怎麼回事。

爲了證明自己可以掰直斷袖,我打算將從那些偏好男色的商賈貴族裏頭選一個人伺候,要讓他從此不再迷戀男色。

大家都被勾起了興趣,紛紛踊躍報名。

尤其是那些個富貴人家,鑽破頭都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大本事,居然可以改變人的取向。

阿媽把一個花名冊拿來叫我選,還不忘叮囑我:“這事你可要有十足十的把握呀。萬一陰溝裏頭翻了船,別說搖錢樹了,就算你白睡給別人,你也不值錢了。”

這是明擺着瞧不起人了?我挑眉,隨手在冊子上一劃——

“呦!這不是城裏柳紅道上的李家掌櫃嗎?”

阿媽見我選了這人,不禁擔心道:“這人可是有名的喜好男風,你當真要選擇他?要不挑個別的?”

“不選了,就他了。”

那天害的白燕子喝的爛醉如泥的不就是他麼?

冤有頭,債有主。傷我一分,還彼十萬!

傍晚,李家掌櫃應邀而來,進了我的閨房。

和平時逛紅館一樣,他拿着他的大煙帶,見到我的時候猛嘬了幾口。

明顯是一副不信服的表情,嘴裏罵罵咧咧道:“看你還能翻天了不成,我倒要看看你有甚麼不一樣的地方。”

我面容淡淡,長睫毛下的雙眸宛若秋水,瀲灩出攝人的柔情:“您說的對,素素並無甚麼不一樣的地方。和李家掌櫃一樣,都喜好男人!”

“你!”李家掌櫃沒想到我會如此伶牙俐齒,居然罵他是個女人。

氣得渾身發抖:“好啊,你居然敢拿我尋開心!你是看我好欺負是不是!”

李家之前可是長安城有名的茶葉商,做商洛茶葉販賣給全國各地。可惜的是,到了李家掌櫃這一代就給絕戶了,生了十年,都沒有個一兒半女。不僅如此,茶葉生意也是一落千丈,他又染上了煙癮,一天不抽大煙膏,渾身上下就如同螞蟻啃咬。

我知道他好這麼一口,所以故作低姿態:“哪裏敢啊,爺,你別生氣。素素雖然沒有甚麼厲害的本事,但素素卻有上好的煙膏浴。一旦您泡上煙膏澡,保證快活的似神仙!”

並且……我這煙膏澡還有其他用途,不僅可以讓您痛快,還能叫您對女人提起興趣,可以傳宗接代,生男不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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