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像是最濃稠的深淵。
所有的事情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
她看到自己站在樓梯上，倨傲的打量着下邊的人。
站在底下的是尚稚嫩的紀攸，哪怕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洗得發白，可脊樑卻依舊挺得很直，像是孤傲的青松，不亢不卑。
“紀攸，你看我因爲你摔傷了腿，你要娶我。”
彼時她驕傲的像是個公主，低頭俯瞰着屬於她的騎士。
這場摔傷不過就是自導自演的，她演技拙劣的一塌糊塗。
可站在下邊的人乾淨的眉頭卻微微一皺。
許久，他才面無表情的開口說。
“好。”
“姜離，我娶你。”
……
“姜小姐？”
夢境猛然清醒，姜離下意識的睜開眼，後背已經沁出一層的汗水，有些恍惚的盯着天花板。
那是多久沒夢到這些事情了。
原先以爲的兩情相悅，如今想來破綻更多，幾年的相處讓她更明白枕邊人的細節。
就好比說娶她的時候，他眉頭緊皺，那是他厭惡某件事情的時候，潛意識的動作。
如今想起來，這場怨恨和報復早就有了倪端，只是她不肯發現。
“姜小姐？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醫生再度在她耳邊叫道。
姜離猛然回神，手輕輕地搭在腹部，下意識問道：“孩子呢？”
她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孩子是她最後支撐下去的期望了。
“孩子沒事。”醫生說：“但是你身體的孕酮過少，後期需要長期打保胎針。”
醫生皺眉，嚴厲的說道：“尤其像是今天這種情況，你現在的身體加上懷孕，怎麼還能去獻血呢？”
“本身你自己就有些貧血，再這麼下去的話，很難保證肚子裏的孩子會不會出問題。”
“如果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的話，就只能停止妊娠了，這邊需要家屬籤一下字。”
“我可以自己籤，不要告訴任何人，陳醫生，拜託了。”姜離說道。
尖瘦的下巴顯得眼睛更大，她淺色的瞳仁裏都像是帶着幾分的哀求。
按照紀攸對她厭惡的程度，知道這個孩子也不會高興，肯定會想辦法流了他。
她絕對不會允許！
醫生向來尊重患者意願，聽到這裏也只是無奈的嘆息，“那就定時來體檢打保胎針，平時不要劇烈運動，情緒保持平穩。”
姜離的手逐漸攥緊了，喉嚨微微有些發乾，“我想問一下，喬曉曉的手術成功了嗎？”
因爲喬曉曉的身體狀況，她幾乎每個月定期來輸一管血，而今天要動手術，才抽走了兩管，讓她體力不支陷入昏迷。
“喬曉曉。”醫生的眼睛裏似乎帶着幾分的憐憫，搖搖頭，“出了點情況沒能做成手術。”
也就是那兩管血白費了。
怎麼會……？！
“那紀攸呢？”
“還在那邊。”
醫生說完之後，轉身出去，那欲言又止的話重新嚥下。
他從未見過有這麼奇怪的夫妻，妻子懷孕不肯說，抽血抽到昏迷，而丈夫卻去陪其他的女人。
這可真是離譜。
放在一側的手機忽然嗡嗡的震動起來，是她爸爸的電話。
接通，電話那邊是沙啞的略顯蒼老的聲音，“杳杳。”
聽到熟悉的聲音，壓抑許久的情緒忽然湧上，姜離攥緊了手機，輕聲‘嗯’了一下。
“怎麼了，爸？”
電話那邊只是停頓了會，卻半點都不提姜氏破產的事情，依舊是溫和的說道：“沒甚麼事，只是很久沒聽你打電話了。”
“紀攸也挺好吧，你們好好的就行。”
緊跟着就是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爸，公司……”姜離鼻尖都湧上酸澀，手緊緊地掐着，聲音有些微微的哽咽。
電話那邊的聲音依舊開朗，像是刻意爲之的一樣，“家裏都好好的呢，有空你倆回來喫個飯。”
電話掛斷，她喉嚨梗着的聲音才終於溢出來些，滾燙的眼淚啪嗒掉下，心臟像是被捏蜷的疼一樣。
姜氏，是她爸爸白手起家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如今忽然垮臺，他怎麼會做到雲淡風輕。
不過就是怕她擔心不肯說而已。
她強撐着情緒起身，去另一棟樓的病房。
無論如何，她今天都要見到紀攸，哪怕……哪怕他憎厭的不肯見自己。
另一棟的病房是專屬VIP病房。
姜離推開門的時候，屋內的人驚詫的回頭，屋子裏只有喬曉曉一個人。
她長直髮垂着，正頗有心情的在插花，看到門口的人，還意外的挑挑眉。
“你是來興師問罪了？”喬曉曉嘲弄的說道。
“紀攸呢？”姜離沒理會她的話，而是徑直問道。
她身體單薄消瘦，可卻掩不住骨子裏帶來的驕傲。
這種恰是喬曉曉最厭惡的，她最厭惡上流社會的名媛惺惺作態，最厭惡他們從一出生就站在自己高攀不起的位置。
“你自己的男人你來問我？”喬曉曉又像是恍然大悟的說道：“差點忘了，你男人不過就是一紙空文上的名頭。”
“哦，差點忘了告訴你了。”喬曉曉滿是惡意的走上前，低聲說道：“那兩管血浪費了，因爲我根本不需要手術，所以根本也不可能完成手術。”
“你是裝的？”像是一盆冷水潑下，姜離後背竄上一陣寒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可眼前的人絲毫不心虛，反倒是譏諷的說道：“是啊，別說是這場手術了，就連平時的抽血都是假的，我根本就沒用過。”
字字轟然落下。
所有積壓的情緒突然湧上，姜離指尖變得更加僵硬冰涼，‘啪’！的清脆聲音，狠狠一巴掌扇到眼前人的臉上。
手掌印清晰的浮現。
喬曉曉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繼而憤恨的捂着臉冷笑的說道：“你就不怕紀攸會把這筆賬算到你頭上。”
“哦，差點忘了，你爸爸的公司都快沒了，也沒甚麼可丟失的了。”
喬曉曉臉上的情緒愈加猙獰陰毒，“你肯定不知道吧，過了今晚，姜氏就徹底的沒了。”
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