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誤解

藏邊的夜晚有些寒意,格桑眨着眼,靜靜地聽多吉大叔說着,懷裏的槍越抱越緊。

多吉大叔又往鍋子裏蓄了一撮菸葉,但是沒有點,拿在手裏,想了一想,說:格桑啊,在狼的家族裏,爲了保存一個狼羣的實力,初生的小狼就像掌上明珠一樣精貴,你今天看到的那隻母狼,可能是被狼羣拋棄了,母狼後腿有傷,這是她致命的地方,她捕不了食,狼崽很快會餓死。

多吉大叔用藏話說一遍,又用漢語說給我聽。

我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格桑大叔要救下那兩條狼崽,對於牧民來說,對狼的仇恨是世世不息的,他爲甚麼要救狼?

聽說要去救狼,格桑很是奇怪,他問多吉大叔:阿爸,爲甚麼要救狼?狼喫我們的羊,傷我們的人,救了狼,村子裏的人會罵我們的。

多吉大叔皺了皺眉,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着:如果牧草沒了,草原荒了,變成了一片沙漠,羊羣也就沒了,食物鏈啊!有時候選擇就是放棄,放棄也是選擇。

我突然覺得這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藏族老牧民,竟然有着哲學家一樣的思想和頭腦,這不是從書本上得來的,而是從世世代代無窮盡的苦難生活中淬鍊出來的人生法則。

在這個老牧民面前,我覺得很慚愧,一個藏族的老牧民都懂得的道理,而我卻沒有體會到,至少,在此刻之前還沒有。

狼少了,兔多了,草荒了,羊沒了,這就是草原上不同物種之間的聯繫,選擇等於放棄,放棄等於選擇!我現在到底是在放棄還是在選擇?

看着格桑還不太明白的表情,多吉大叔細心地和他解釋:孩子啊,現在草原上的狼在一天一天地減少,野兔子在一天一天地增多,我們的牧場眼看就要荒了,如果牧場荒了,又拿甚麼來餵我們的羊?我們是牧民,爲了喂壯我們的羊,我們打狼S狼,但有時候,也必須救狼保護狼。

格桑聽懂了,點點頭。

多吉大叔在呼喚大黑:大黑,過來吧,那狼早走了。

大黑可能是聽懂了,聽話地走了回來,站在她主人的身邊,任由她主人撫弄着她的頭頂,很溫順,目光如炬的眼神也變得溫柔起來。

原來大黑一直站在門口,是爲了守衛這座院落,雖然狼來的時候她沒有吼叫,因爲她嗅出了狼的氣味。

獒的嗅覺比狼還要靈敏,從這氣味上,她能辯別出來的是公狼母狼,有幾頭,強壯還是瘦弱,從狼走動發出的震動頻率上,她能辯別出狼有沒有受傷,行動是否遲緩。

對於一頭受傷的老狼,大黑不屑於吼叫,但她還是有很強的責任心,一直靜靜的守護在院落門口,而我,卻可笑地認爲她是在欣賞天上的月亮。

難怪大黑剛纔要用那種可笑的眼神來看我,也許是我先在心底裏嘲笑她,嘲笑一頭會欣賞太陽、月亮的獒。

而大黑則只不過寬容地回頭望了我一眼,在她的心裏,或許我也像那頭受傷的老狼一樣,是不值得她吼叫的。

看見我自從進了這個院子,就時時刻刻地在關注着大黑,多吉大叔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有人如此關注他養的獒,這無疑更是對他本人的一種讚賞。

摸摸吧,看你這麼喜歡。多吉大叔說。

大黑垂着一對小耳朵,兩顆細小如豆卻精光閃閃的眼睛左右瞟視了一下,就像是武俠小說中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俠,市井的打扮,悠閒的喝着小酒,喫着牛肉麪,卻在受到突然襲擊的時候,又能迅捷地發出致命一擊,於是,對手慘叫着倒在血泊中,兩腿一蹬,斷氣。

請原諒我是一名特種戰士,當危難臨頭的時候,總是會在頭腦中構畫出一副副不可思議的畫面,一想到這些,我就感到有點恐怖,大黑在我的面前,彷彿成了一位世外高人,而我就是那個鬼鬼崇崇的偷襲者。

格桑用藏話說:摸吧,有阿爸在,大黑不會咬人的。

多吉大叔卻笑着翻譯成:格桑說,敢摸大黑的戰士,纔是他敬佩的。

爲了不讓格桑失望,我小心地湊過去,大黑看到我向她靠近,齜了齜牙,向我**。

上學的時候,物理老師說,觸摸可能帶電的物體時,要掌心向上,用指背去觸碰,因爲人的神經在受到刺激的時候會自然地緊縮,如果你掌心向下的話,就會被帶電體牢牢地抓住,而掌心向上,則可以迅速地縮回。

感謝那個我已經忘記了姓名的物理老師,這個時候,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指微曲,掌心向上。

突然,多吉大叔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掌反了過來,他的手是那樣的粗壯有力,帶着藏族人民純樸而敦實的體溫。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格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有些不太相信,我會作出這樣的舉動,在他的眼裏,兵哥哥是世界最厲害最所向無懼的人,比狼還兇狠的壞人都敢打,還有甚麼不敢的呢?可是我的這種做法卻刺傷了他的心!

我鼓足了勇氣,用自己的手掌去撫摸大黑頸背上的毛。

第一次真正觸摸到獒的毛,感覺是那樣的奇妙,尤其是像大黑這樣高傲的獒,我覺得大黑在獒的家族中一定具有着皇族的血統,她既使不吼叫,就那樣靜靜地站着,也能讓觀賞者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崇拜的敬意。

大黑開始衝我齜牙,鼻子上的皮毛皺了起來,目光中充滿了敵意。

獒,只對自己第一個主人忠心,在主人的面前極其溫順,但是,卻對任何一個陌生人充滿着隨時進行攻擊的敵意。

在多吉大叔的呼喝聲中,大黑還在堅持不懈地衝我齜牙,她很不滿,在她的眼中,我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怎麼也配撫摸她的毛?這無疑於是觸犯了獒族中的法例。

大黑一下子站了起來,她弓了弓背,用力地把頭一甩,然後又坐下來。

她還在齜牙,而且伸了伸碩大的腦袋,把寬大的嘴巴湊到我鼻子跟前,一股兇野的獒的氣味從她的口腔中噴出,混着熱浪噴了我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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