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法老之子

艾薇驚魂未定地扶着王子站穩,微微地點了下頭,算是道了謝,隨即轉身就想着走,結果卻被這位酒色子弟一下子拉回來,又跌坐進了他懷裏。

“去哪裏?都說了,本王子還沒有女人陪酒呢。”他的聲音略帶醉意,其中卻透着一絲堅硬和冰冷。

“我還未成年呢。”

“甚麼是未成年?”

“……總之,我不會喝酒。”

“都說是陪酒,誰叫你喝了?”王子笑眯眯地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朝着廳內的所有人,稍稍提高了音量,“諸君舉杯。”

艾薇趁着他喝酒的工夫,從側面瞄了他好幾眼。這個男人生得確實漂亮,琥珀色的眸子帶着幾分迷醉的神色,異常撩人。可惜天生一副軟弱的性格。從方纔塔塔的神色看,這個王子八成在宮中也沒有甚麼地位,想必是一天到晚喫酒打諢,自己的位子也被不少人覬覦吧,艾薇暗暗在心裏感嘆着。

今天這個晚宴,看來是孟圖斯和禮塔赫策劃的。他們究竟有甚麼目的呢?

從古至今,爭權一直是不變的主題,而對於古人而言,權力之爭則會表現得更加直接和血腥。面對着廳中的美酒佳餚,艾薇只覺得心事重重,難以下嚥。

艾薇盯着大廳裏的景象發呆,卻突然他側過了頭來,視線裏似乎帶着幾分冷意,艾薇一激靈,細細看過去,卻只見到一雙帶着醉意的琥珀色雙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姑娘,你叫甚麼名字呀?”

這種大街搭訕式的輕佻口氣,似乎和剛纔那一瞬間感受到的銳利視線完全無關。艾薇也跟着放鬆了一點,略帶強硬地回覆道,“在我的國家,在問別人的名字前,一般都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

酒色王子倏地一愣,眼中現出了迷茫和不解,略帶幾分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在問我的名字?”

“是的。你母親送給你名字,難道不該好好地告訴別人嗎?”

“你是問母后給我的名字啊……”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自成年之後,還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嗎?有人問過他這個名字嗎?這個母后曾經親密地呼喚過的名字,若不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問起,恐怕他會將它永遠地丟在記憶的一角了吧。沉默轉化爲了一絲奇妙的情緒,嘴角略略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輕輕地說:“……比非圖。”

比非圖?

艾薇一愣,隨即撇了撇嘴。孟圖斯、禮塔赫、比非圖……這些名字,聽起來真的頗有數千年曆史的滋味。她於是回覆道,“那麼爲了入鄉隨俗,就叫我奈菲爾塔利。”

“奈菲爾塔利。”比非圖喃喃地跟着唸了一遍,略帶醉意的臉上微微露出一分柔和的笑容,“不錯的名字。”突然他收斂了臉上的柔和,雙手抱住艾薇,將她放到自己身邊的位置,“好啦,你坐到我旁邊吧。”

那一刻艾薇突然反應了過來,剛纔她可是一直都坐在這個王子的懷裏呢,想到這裏,她不由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於是就又往邊上蹭了蹭。可就在移動的當口,突然在手邊的墊子下摸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製品。那……是甚麼?

“呆在我身邊。”比非圖俯過身去,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

艾薇猛地抬起頭來,正想說“如果有危險拜託讓我先退場”,可就在此時,他已經懶懶地站了起來,舉杯對大廳裏已經喝得七扭八歪的臣子們說:“今天把各位召集到此,其實是有事要告訴大家。”

賓客們醉眼惺忪地看着舉杯貌似要祝酒的王子,不以爲然地聽着他講話。反正又是要說一些喝得開心、喝得盡興之類的話吧。

艾薇從墊子下面把那個金屬製品抽出來,居然是一把冰冷的寶劍。

正在她發呆之際,只見比非圖將右手輕輕地一鬆,手中的杯子便直直地摔落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噹啷”一聲,清脆地碎成了幾片。

呃……這個場景,艾薇好像很熟悉噢,彷彿電影裏的片段。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一個碩大的腦袋就骨碌碌地滾到了大廳的中央。

定睛一看,便是方纔那個粗魯將軍塔塔的頭顱。

鮮血噴濺出來,染髒了大廳光潔的地面。

沉默了數秒,整個會場就彷彿燒開的水一般,驟然沸騰了起來。少女們尖叫着四處逃散,衆大臣也驟然從酒酣之中驚醒,紛紛慌亂了起來,不知道現在這樣的場景,又是上演的哪一齣。

“准許武士上殿!”一聲鏗鏘有力的喊聲,來自於孟圖斯。他此刻手中握着染滿血污的配劍。方纔塔塔的頭,就是由他親手砍下的。隨着一聲令下,門外響起了兵器聲與整齊的腳步聲,不出片刻,數十位身體健壯、威武有力的埃及士兵就跑進了殿,將殿中所有的臣子與少女水泄不通地包圍了起來。

有膽小的少女,當場就暈倒了。

“將軍塔塔依仗權勢S害無辜百姓,掠奪民財,更有堅實證據指出其與敵國赫梯暗中勾結。革其將軍職位,兵權交還法老。”說話的聲音冰冷得令人戰慄,艾薇抬頭一看,居然就是剛纔那個醉醺醺的王子。可此時他的臉上全然沒了那些軟弱的笑意,琥珀色的雙眸裏毫不遮掩地閃現出了幾分煞氣,“論罪當S。”

“右宰相多克里,暗地裏向利比亞軍隊出賣武器、戰馬,叛國罪,S。”

“神官普塔,暗地組織勢力團伙,欺下瞞上,S。”

“將軍科克,私用國家士兵,謊傳法老聖命,S。”

“其餘數十人,各犯重罪,沒收財產,流放爲奴。”

語畢,只見廳中衆位大臣的臉色變得青白。比非圖對武士們微微點頭,他們便很快制住若干臣子,並將其中三個押到了大廳中央。

“王子!你,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們!英明的陛下信任我們,賜給我們權力,你若想處決我們,也要等陛下回來!你膽敢……”兩鬢髮白的老臣多克里怒氣衝衝地說着,頗爲激動。比非圖輕輕一擺手,武士手起刀落,多克里便身首異處,血濺當場。瞬間廳中又是一片混亂、驚恐之聲,此起彼伏。

“我乃‘年長國王之子’,”比非圖臉上的神色冷酷陰鷙,“依照埃及王法,對法老不忠、對國家不利之人,我均可先斬後奏。”

這時,在斷頭的多克里身旁跪着的武將科克,突然掙扎起身,抽出隨身所帶武器,快速地擺脫兩旁的武士,衝向比非圖。

“殿下!”孟圖斯與禮塔赫不由得怒喝。

比非圖轉手抓過身旁艾薇的手,將寶劍由鞘中拔出,輕鬆地擋下了科克的攻擊,未過兩招,他便一劍捅進科克的胸部,左右翻轉劍身。只見科克的面孔因劇烈的疼痛扭曲了起來,身體不住地抽搐。四周的臣子不由得都捂起了嘴,幾乎乾嘔了起來。

這個人是變態!絕對是變態!艾薇不由得難以抑制地叫了出來:“夠了!他已經很痛苦了!”

聽到她的聲音,比非圖瞥了她一眼,緊接着便一收手,將寶劍快速拔出,科克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艾薇雪白的裙子上。比非圖又抬腳一踢,科克便滾下殿去,被趕上前來的武士亂刀斬死。

“向王室舉劍,罪加一等。”比非圖淡淡地掃了科克幾乎爛掉的屍體一眼,“滅族門,凡十歲以上女人、七歲以上男人,全部斬首。餘者廢雙目,支邊疆。”艾薇呆呆看着身邊手上染着血污的年輕男人。

所有人都以爲是軟弱不堪的他,纔是這場鴻門宴的幕後主角,真是個恐怖的角色。

“帶下去吧。”說完那一番令人戰慄的話之後,比非圖淡淡地一揮手,坐回了艾薇身旁,重新拿起酒杯,“各位,要不要再來點酒?”

“嘔……”艾薇趴在水池前,控制不住地乾嘔了起來。從來沒見過這樣殘酷的場景,滾下來的頭顱,噴湧的鮮血,扭曲的表情,一切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不真實!生命宛若一觸即碎,展現在眼前的是絕對強者的無情S戮。

在這種地方待著,她感覺自己的安全格外沒有保障,因此徹底打消了在這裏謀一份差事再慢慢找方法回家的念頭。

“奈菲爾塔利小姐。”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艾薇想都不想,本能一般地轉身過去,緊緊扣住對方的雙臂,幾乎帶着哭腔地說,“把報酬給我!不,不給我報酬也行,我現在就走,不用你們送了。”

禮塔赫爲艾薇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態度愣了一下,隨後低頭看了一下艾薇緊緊抓住自己的手,微微咳了一下,盡力保持微笑地說:“可是,殿下在找您呢。”

“甚麼?”艾薇反應了一下,緊接着方纔血腥的一幕又湧回眼前,比非圖殘酷的面孔驟然浮現在腦海,她胃裏一緊,雙手用力,更是大聲地喊道:“我不管甚麼殿下的!你答應過我,今晚這個酒宴後,我就可以走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最重要的是活着,接下來才能談回去。

呆在這裏,搞不好哪天又被捲入甚麼政治陰謀,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說不定還會死得很慘!

想到這裏,艾薇抓着禮塔赫的雙手不由得更加用力。

“我要回去,現在就走!”

“要回哪裏去啊?也說給本王子聽聽。”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聽到這話,艾薇渾身一激靈,死死地看着禮塔赫,裝着沒聽見,就是不回過頭去。禮塔赫因爲被艾薇揪着,無法行禮,只好頗有幾分尷尬地隔着艾薇看向來人,輕輕地說:“殿下。”

“奈菲爾塔利,一個人喝酒很沒有意思。”聲音的主人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艾薇的衣襟。

這這這,這算是甚麼?艾薇拼命地扯着禮塔赫,一動也不動,宛若有鬼在後面要拉着她落入懸崖一般。她不要死啊,尤其不要死得好像剛纔那幾個那麼慘。哥哥,哥哥救命啊!

“這個反應真讓本王子傷心。”那聲音像是調侃,卻冷得令人發寒。話音剛落,艾薇只覺得自己的雙膝一軟,緊接着就天旋地轉,一下子被人橫抱了起來。她剛要開口抗議,就對上了一雙透徹的琥珀色雙眼,“本王子要你陪,你沒聽到嗎?”

好、好、好可怕呀。

艾薇腦海中就是揮不去剛纔他S人的那一幕,生怕他一個不爽就判自己死刑。她不由得手忙腳亂地掙扎了起來,想向禮塔赫求救。結果那個兩面三刀的傢伙只是恭恭敬敬地垂着頭,一動也不動地恭送他的“殿下”。

艾薇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十七歲的生日,拿到了劍橋的錄取通知,還得到了很特別的禮物。緊接着,哥哥要結婚了,自己又莫名其妙地來了這麼個鬼地方,然後還當着大家的面看到一幕被斬首的血腥慘象!

那一刻,艾薇不由捂住臉,將身體縮了起來。

“你怎麼了?”恐怖S人狂的聲音從頭頂落了下來。

艾薇頓了頓,然後鼓起勇氣說,“我、我來和你談一筆交易吧?”

“嗯。”比非圖沒有停止腳步,很是不以爲然。

“這個國家金色頭髮藍色眼睛的人好像很少,”古代埃及人不是黑人,亦非白人,也和黃種人截然不同。在現代的壁畫之中,他們的膚色偏向棕紅色。他們喜歡黃金,卻從未見過金色頭髮的人。本着獵奇的心態,王子對自己這麼有興趣,也可以理解吧。

“嗯。”

“所以,如果你放我走,我就讓我父親送十個比我漂亮十倍的金髮美女來伺候你。我父親在我的國家可是很有權勢的人,他一定能做到的!”這不算說謊吧,至少後半句不是……

“嗯。”

“到底行還是不行呢……”艾薇終於忍不住道。

“奈菲爾塔利。”

“呃?嗯!”

比非圖突然低下頭來,琥珀色的雙眸宛若一注深幽的潭水,還沒等艾薇反應過來,一個吻就落在了她的脣上。一種說不清的奇妙情愫,彷彿漸漸地從那熱烈的脣齒交合中生出來了。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艾薇已經徹底呆成了一隻木瓜。

他微微揚起了嘴脣,“陪我,有甚麼不好的。”

什,甚麼!這,這可是她的初吻啊!

艾薇反應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她眼圈一紅,用力地踢打了起來,“甚麼地方都不好!放開我!我要回家!你要是對我做了甚麼,弦哥哥不會饒了你的!他不會饒了……”

說到這裏,艾薇突然頓了一下。其實艾弦他,也許會覺得她是個很不可理喻的人吧。或許這個時候,她消失不見了,他正好可以沒有甚麼顧慮地去準備婚禮甚麼的。想到這裏,艾薇突然覺得十分低落,掙扎的手腳也老實了下來。

沒想到,比非圖也停止了自己的前進的腳步,右手托住艾薇的後腦,強迫她看向自己,語調似乎依舊懶懶的,眼神卻是出奇的專注,“弦?是誰,你的丈夫嗎?”

提到這個問題,艾薇不由更加不知如何回答。

她水藍色的大眼睛裏盈滿了淚水,“都告訴你了,我還未成年……”

“未成年到底是甚麼意思。再說,在埃及,只有王室的兄妹才能通婚。”比非圖稍稍頓了一下,便又繼續說了下去,“你剛纔說你的父親很有權勢,你是哪個國家的公主嗎?”

雖問了問題,卻不等她回答又繼續說,“即便如此,兄妹通婚雖然有助於王室血脈的凝結,但卻不利於後代。不管你是哪個國家的人,我相信你的家人,是不會反對你和我在一起的。”比非圖的嘴角拉起一絲弧度,甚爲狂妄地說,“就算是你的丈夫,恐怕也無法反對。”

艾薇苦笑了一下,用手輕輕地揉了揉隱隱發酸的眼眶。母親已經去世了,艾弦又要搬去美國,侯爵有數十個後代,一天到晚也見不到他身影。回到哪裏去,也都只是一個人。

“你說的可能是對的,到最後反抗的就只有我一個人,反正我和誰在一起,也不關他的事兒。”她這句話裏帶着幾分賭氣,她的嘴邊似乎帶着一絲笑意,但臉上的表情卻絕望極了。

比非圖卻沒有笑。

他輕輕地拍了拍艾薇的頭,依舊淡淡說:“那你爲甚麼還要回家呢?”

“我……”這句話問得好,艾薇幾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該怎麼回答。

“如果不知道,就待在我的身邊吧。”

甚麼?

“反正你又不能和你哥哥在一起,”比非圖抱着艾薇又開始往前走,“你知道嗎,埃及有一條法律,你來了這個國家,就是屬於法老的財產。我是法老之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騙人!”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比非圖懶懶地回答艾薇,“待在我身邊,別再讓我重複了。”

在剛剛目睹了那麼多血腥殘忍的畫面後,比非圖的這句“別再讓我重複了”,有着異常的效力。艾薇再也不敢多嘴,只好任由他把她留了下來,好像一隻寵物一樣,關在了底比斯的宮殿裏。

說是寵物,一點也不誇張。

宮殿的侍女把她當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人一樣,喫飯、沐浴、更衣,無時不刻沒有數個人在一旁服侍着。而比非圖最大的愛好,似乎就是把她帶在身邊——甚麼都不用她做。而他則會不時地過來,好像在和她玩耍一樣地與她對話。

他似乎對她與他對話的方式興趣盎然,起初他常在她面前炫耀埃及的強大,帶着她站在宮中的高低,指着宮外的神廟,得意洋洋,“你見過這麼宏偉的建築嗎,這樣精妙的設計和建築實力,整個尼羅河流域無人出其二。”

因爲被囚禁時心情不好,她的反應往往會十分不以爲然。不管他對她說甚麼,她的臉上都沒有任何一個初來底比斯的外國人應有的驚訝。

於是他又會說,“你總說你的家鄉遙遠,難道比巴比倫之類的還遠?”

她就笑笑,“在地球的另一邊側呢。”

“地球甚麼?”

她說的話他不明白,可她似乎也不願多費脣舌解釋,這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每天都要和她扯些有的沒的。而對於艾薇而言,初見時血腥、冷酷的王子,卻好似一個好奇寶寶一樣,總是拉着她問東問西。而不時地,他就好像對待一隻貓咪一樣,下意識地去摸摸她的頭髮,或者自然地將她攬到他的身旁。

起初非常的不習慣,但到了後來,也接受了他把自己當寵物對待的事實,如果真的反抗,又不知他會做出甚麼來。漸漸地,和比非圖那些閒扯,似乎成爲了她唯一的消遣。因爲在他開會、議事的時候,她就會被扔在外面,由一羣侍女“照顧”着,等着他回來。

在這個沒有書、沒有電視、沒有網絡的年代,艾薇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的時間,可卻又甚麼都幹不了。只要她想踏離一步,她們就會衝上來,把她帶回原位。

她幾乎感到自己被軟禁了。

爲甚麼?

那天晚上的其他女孩子,好像都順利地回家了。

想到這裏,她就胸口滿是悶氣。比如現在,比非圖在議事廳與羣臣開會,她就被勒令在廳外的花園待命。百無聊賴,卻不能離開。長期的怨氣和不安無處發泄,所以當她看到禮塔赫無辜的臉在不遠處晃過時,她立刻抓緊時機,衝上前去,攔住他的去路。

“禮塔赫!一個月了!”

禮塔赫依舊一身白袍,迷惑地看着怒氣衝衝的艾薇足足有一分鐘,眼裏全是迷茫。

艾薇不由更加惱了,“我一個月都呆在這個破宮殿裏,天天跟着你們的殿下打轉。你答應我,晚宴結束後,就讓我離開這裏的!”

說到這裏,年輕的祭司才宛若大夢初醒:“啊,您是說那件事嗎?”

艾薇被他這句看似無辜的反應揶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禮塔赫又擺出了那猶如陽光流水一般的招牌笑容,認真地說:“和殿下在一起不好嗎?”

你覺得好,你和他在一起啊?艾薇在心裏略帶幾分惡毒地挖苦着。可禮塔赫似乎全然沒有感覺,還在徑自沉醉地說着,臉上有着遮不住的崇敬,“殿下真是出類拔萃的王子啊。他深謀遠慮,蟄伏而出,這樣才能將朝中的毒瘤全部摸清,一網打盡!這樣出衆的人……”

艾薇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卻也無法完全否認禮塔赫的讚美。

這話也不算有錯,自那天鴻門宴以來,耳邊就經常能聽到不少對於比非圖的褒獎之音。用她自己的話概括起來也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臥薪嚐膽”、“聰慧過人”、“膽識一等”、“果斷利落”……諸如此類。而她唯一想給出的評價就是:裝瘋賣傻,暴虐殘忍!

實在沒辦法有好脾氣,她可是相當於被他軟禁了起來啊!

艾薇的臉色陰沉沉的,禮塔赫見狀,終於收起了他對法老的讚賞,換了個話題,“奈菲爾塔利小姐在這裏想必是在等殿下吧?”

艾薇略帶蔑視地看了他一眼。

禮塔赫的脾氣和他的禮貌是一樣的好,微笑雷打不動:“他們應該是在討論農閒時農民應該如何處理的問題——不是奴隸,卻又沒有其它工作,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可能還會暴動,很是叫人頭疼啊。您明白嗎?”

問她明白嗎?

這句話挑起了艾薇的不滿,這可是她論文研究的專題。這樣的問法簡直是在輕視她泡在圖書館裏的日子,於是她便反駁,“讓他們去修建工事啊,把原本僱傭工匠或者購買奴隸的錢分給他們。反正暴動也是因爲喫不飽飯。農忙時少修建一些工事,農閒時多修建一點工事。好好籌劃,奴隸不會趕工而死,閒農不會因爲無飯喫而暴動。多花的那麼一點錢,埃及王國又不缺……”

她理直氣壯地說着,禮塔赫卻漸漸收斂了他臉上和煦的笑容,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看着她,似乎在評判着她的話語。

艾薇沒有注意到他逐漸嚴肅的樣子,卻因爲時隔頗久可以再次談到自己擅長的領域而感到開心,“尼羅河潮汛,就會帶來肥沃的土地,埃及的農民就可以耕作。但是在不能農作時,他們就成失去了收入了來源。畢竟他們是自由人,不似奴隸,但是爲了國家強盛,稅收又是必需的,所以收成不好就會導致農民無法謀生,所以就會暴動!如果能把他們的力量拿過來爲國家所用,並且給予相應的報酬,一切就都解決了。生活有了保障,國家稍微提高一點點稅收也沒有關係。”

講述起這些,讓艾薇想起了在倫敦的日子……雖然只來到了這個遠久的過去不過數日,未來卻好像已經離自己很遙遠。這些觀點,只是她那篇小小論文的冰山一角,但每每她提起,弦卻總是把她當小孩一樣哄一鬨,或者乾脆說,“薇薇,太忙了,一會兒講。”

彼時她總是不滿意,可現在卻覺得,若能再聽到他這樣說,該多好。

想到這裏,她的言語停了。

與此同時,花園裏也變得一片寂靜。她抬起眼,發現眼前不光是神色凝重的禮塔赫,還有不知何時出現的比非圖,還有他身後的一干臣子。

他們似乎十分驚訝地盯着她,搞得她也不由慌張了起來,連連問,“出甚麼事了嗎?”真想說“如果有危險,能不能讓我先躲起來。”

比非圖與禮塔赫交換了一下眼色,尚未開口,旁邊一名年事已高的臣子顫顫巍巍地說道,“這位姑娘,這些是從誰那裏聽到的?”

他語帶提防,艾薇卻沒有反應過來,“我研究這部分,這只是皮毛而已。具體稅金的計算,也大有學問……”她還想繼續,可反映了一下,卻終是停了口,故作輕描淡寫,“其實,這些在我們國家,也不算甚麼了,有的是比我更懂的人,可以幫你們設立很好的稅金機制哦。只要你們放我回去……”

那臣子於是又上前一步,“敢問姑娘究竟是從何而來呢?埃及周邊諸國,依仗尼羅河神生存之者寥寥。南方努比亞仍荒蠻,農業、工事、建築各方面相較我國去之甚遠,而北方赫梯、西方利比亞、東方敘利亞……”他細細念地數着,“它們不依賴尼羅河,而姑娘的相貌也不似這些國家的人。”

他的語氣愈發帶着懷疑,艾薇不由覺得十分不快。還不及反駁,卻被誰拉住胳膊,往身後一帶。法老之子站到她的身前,擋住了老臣探究的神色,“西曼,這位是我的客人,不必問下去了。”

老臣誇張地一拜,噤聲,隨即顫顫巍巍地退到了後面。

透過比非圖的後背,艾薇又看了他幾眼。原來他叫西曼,她從未見過他,卻不知爲何從他的眼中隱隱讀出了幾分敵意。

正想着,比非圖已經打發了那些臣子散去。偌大的花園裏只剩他們二人,可他拉着她手臂的力氣卻絲毫沒有放鬆,“你剛纔說的,可是埃及國策。”

“甚麼?”

“父王在位多年,一直爲此頭疼,從之前的鎮壓、到後來的補助,各有利弊,近日才定了這項方案,實行還不足月餘。莫說是不瞭解埃及,不瞭解農民閒忙規律的人,就算是埃及的重臣,也是摸索了時日也得出瞭如此的結論。”

艾薇吐了吐舌頭,“我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他皺皺眉,“巨人?”

“如果你放我回家,我們那裏很多人瞭解這個呢。”

“奈菲爾塔利,”他沒有放開她的手,言語裏卻帶了幾分篤定,“你不記得我日前與你說的話了?況且,你這麼瞭解我國,我怎麼還可能放你離開埃及?”

他話音一落,艾薇不由深感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連忙拼命搖頭,“我甚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我這都是皮毛而已,真正懂這些的人,還在我們那裏呢!”

“哦?那有一日,你帶我去,我倒真是想拜會一下。”

“我——”她也想知道自己怎麼回去,如今真是有苦說不出。見她語塞,比非圖只覺得她是在敷衍自己,於是手裏的力氣更是加大了。

“既然你對埃及的瞭解這麼多,那你肯定會很期待參加尼羅河慶典吧?”

“不、不用了……甚麼尼羅河慶典?”

她一邊抗拒着,卻又一邊好奇。

那樣的神情不由讓他覺得可愛極了,不覺間眉眼裏也帶上了笑意。

“等到那一天,我或許會送給你一個驚喜。”

艾薇被強迫着在宮殿裏“等了”足足二十天,終於禮塔赫帶來了尼羅河慶典的消息。

“祭祀?”

彼時艾薇正趴在地上做伸展操。對於從不缺少運動的埃及人來說,艾薇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禮塔赫很妥當地沒有發問,就當自己沒看到,溫和而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是的,祭祀,後天就要開始了。”

艾薇從地面上爬了起來,扭了扭脖子,“甚麼祭祀?”

“……”年輕的祭司有些語塞,可能是太久沒有遇到人問這麼基礎的問題。這就好像有人問你“甚麼是水”,這到底要如何回答纔好。他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從最基本的地方答起,“這一次的祭祀源於尼羅河氾濫。”

“尼羅河慶典?”艾薇終於反應了過來。

禮塔赫含蓄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接下來約六十天時間,尼羅河女神將會帶給我們肥沃的泥土,保佑埃及在未來的一年中如午時的太陽一般強盛,如秋天的麥穗一般繁榮。屆時國內所有第一先知、陛下及各個王儲都會到場,盛大的慶典將會持續數日。”

艾薇歪着頭,說起各個王儲,其實她也只認識比非圖一個人呢。

彷彿是看出她的想法,禮塔赫補充答道:“殿下身爲埃及的‘年長國王之子’,又是攝政王子,自然會出席,並且會在本次祭祀中十分重要的角色。殿下是我們埃及人民的驕傲,是埃及未來的希望。我相信埃及在他手上會更加強大。”語畢,突然覺得自己此言不妥,他看了一眼艾薇,但是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反而在認真地思考着甚麼。

“那,現在的法老是誰呢?”

禮塔赫已經習慣了她的無知,於是便耐心地回答道,“陛下的聖名塞提。”

“塞提……一世?”艾薇喃喃道,讀起來很順,好像是在哪裏聽到過。早知道真應該好好地背一背歷史,她的記憶裏,還有甚麼知識是可以用上的呢?

艾薇抬頭,看向了禮塔赫那張總是笑盈盈的臉,“所以,你們會利用尼羅河的浮力……呃,利用河水來修建工事嗎?比如運送大型方石?”

“當然!”

“哦……”已經開始利用浮力建造大型工事,父親是塞提一世……假若現在能想起來關於這個時代的更多信息,她就能找到在這個時代自食其力的方法,而不用被死死地困在這裏了。

艾薇的表情陰晴不定,禮塔赫不知道她在想甚麼。她提出農民閒忙時的勞動力解決方案,又關注着運送大型方石的原理,可另一方面,她對埃及的知識卻似乎少得可憐。這種矛盾的存在,本身就令人起疑。可令禮塔赫更爲顧慮的是,法老之子對她表現出來的、超乎尋常濃厚的興趣。

當初孟圖斯和他奉命尋找相貌奇特的少女,本是爲了更好地對付喜愛異域少女的將軍塔塔。可晚宴當天,塔塔都已經如願中計,殿下卻自己把她拉到了身邊,甚至爲此幾乎過早激怒了對方。即便如今塵埃落定,他還執意要留她在身邊。

殿下自小到大,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因此他不會對任何事物、任何人懷有特別的執着。此番,他對於她的反應,讓禮塔赫感到不安。

倒也不知道會發生甚麼,只是十分的不安。

失去控制,就會令人感覺十分不妙。

爲了殿下的未來,或許他應該……禮塔赫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手微微地縮回袖口。

“奈菲爾塔利!”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暗湧在艾薇四周的S氣。回頭一看,正是比非圖。艾薇這纔想起來,自己好像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他了。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完全忽視了身邊向他頻頻拜禮的侍衛與侍女們,直接走向艾薇,一把將她攬進懷裏,雙眼卻帶着幾分狠毒陰鷙看着禮塔赫。

禮塔赫不由苦笑。

殿下真的很奇怪。數年時間來,第一次看到他以如此冷酷的神色相向。如若剛纔自己動手快了一點,傷到了奈菲爾塔利,看這個樣子,恐怕免不了重罪。現在來看,想動手也已經遲了。想到這裏,他索性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低着頭,彎着腰,甚麼也不說了。

比非圖這纔將注意力轉移到艾薇身上,看着她十分不樂意地想將自己推開。

“奈菲爾塔利,我離開了有十天。這一旬,尼羅河水都漲起來了,你想過我嗎?”

艾薇不置可否。比非圖皺了一下眉,但是隨即表情又和緩了起來,“算了,今天本王子心情大好。”

禮塔赫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殿下,歡迎您歸來。”隨即又朝跟在比非圖身後紅髮的男子輕輕一點頭,“孟圖斯將軍,辛苦了。”

比非圖嘴邊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把一萬個不樂意的艾薇緊緊地攬在懷中,“此次有很多農民願意在尼羅河氾濫時來阿斯旺的採礦場做工,看來父王要建造的金字塔可以提前完成了!禮塔赫,祭典的準備情況如何?”

“回稟殿下,一切順利,等王上明日返回首都歇息一日即可舉行。”

“孟圖斯——宮殿四處的安全狀況交由你負責,祭典時來自各國的賓客甚多,你務必要盯緊他們的動向,不許有任何差錯。”

“是,殿下。”

比非圖雖然年輕,卻似乎很習慣指揮他人。弦哥哥也很擅長指揮人做事情,但比非圖的風格卻有所不同,如果一定要形容,應該是他的話語間總帶着幾分艾弦沒有的凌厲之氣,如同重斧劈下,斬斷亂麻,令人不由分說。艾薇抬起頭來,看向了他,沒想到正巧碰上他低頭看她。四目相對,她慌忙地把頭低了下去,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地絞起了手指。

“你們可以退下了。”就在此時,比非圖也結束了他的工作。孟圖斯、禮塔赫等一干人等立刻行大禮,畢恭畢敬地從比非圖的眼裏消失。轉眼間就只剩下比非圖和艾薇兩個人,靜謐的氣氛變得有一絲尷尬,艾薇感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鳴,不明所以的同時,卻不由更加覺得不好意思抬頭。

可是性急的王子直接用兩根手指扣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看着自己。

“幹,幹甚麼,很疼。”艾薇抗議,聲音卻融進了那雙透徹的琥珀色雙眸。

比非圖認真地看着她,“奈菲爾塔利,我發現和你說話,總是要重複很多次。”

“甚麼意思?”

“你這十天有沒有想過我?”

噢,對了,剛纔他們好像確實提了阿斯旺採石場的事。難怪這幾天都沒有看到他,而且自己也好像過得很輕鬆、自在,卻也有幾分……無聊?艾薇用力晃晃頭,挑了那個讓自己不會那麼不好意思的感受回答說,“我都沒有太注意到。”

聽到這個答案,比非圖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他又換上了一副看似不太在乎的表情,雙手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半個圈,放到蓮花池邊上的石凳上,自己則在她旁邊坐下來,“我經常離開底比斯,但只有這一次,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早點回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那張俊美臉龐離開她不過數厘米的距離,艾薇只感覺自己呼吸困難,她想往後退,可他卻用手託着她的頭,硬是將她固定在他面前。

“所以,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是怎麼回事,”比非圖慢條斯理地說,面孔依然是張狂,言語裏卻破天荒地帶着幾分羞澀,“雖然西曼他們會覺得你是來路不明,禮塔赫他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想……”

艾薇下意識拼命地將身子往後靠,但是他的手臂就好像鋼筋一樣堅固,令她絲毫動彈不得。

“你總想着退後做甚麼?”比非圖見她那個樣子,手上一用力,艾薇就不受控制地靠了過去。輕輕地,又是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了額頭上。

徹底地瓦解了她的抵抗力。

就在此時,他宣佈了自己的結論,“我想,你還是一直呆在我身邊比較好。”

艾薇不由愣住,這算甚麼結論。

“不過也應該給你報酬,既然你很想要。離開前,我便在想這件事情,從阿斯旺回來,我總算可以做了決定,”她還來不及雀躍,就聽他說,“我就勉爲其難地,迎娶你爲我的第一個側室。”

“我可以給你一個盛大的典禮,即使你遠在國外的親屬,也會覺得十分有面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派人把他們接過來,作爲國賓一樣禮遇。如何?這個驚喜。”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顯得格外認真。年輕、俊美、勇敢的法老之子,卻因爲眼裏第一次出現的那一點點不好意思,顯得比往常可愛。

可對於艾薇來說,他的決定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惶恐。在那一刻,艾薇徹底變爲了風中的一顆化石。

這裏,是三千年前。

這位埃及古人,要她做他的小老婆。

更重要的是,她還未成年呢!爲甚麼他永遠都不在乎這個問題。

至於喜歡、不喜歡的事情,艾薇幾乎想不到那裏,就斬釘截鐵地拒絕道,“我不要這個報酬。我就想要離開這裏,我要自由。”

他一怔,眼裏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是有那麼一點點出乎意料。他怕是從來沒有被誰拒絕過,“是因爲那個嗎?弦。”

“那確實是一方面……”

就在此時,比非圖的嘴邊突然勾起了一絲冰冷的笑容,“這個‘弦’,真是了不起啊!”緊接着沙啞的聲音卻又增添了幾分煞氣,“我真想會會他是何方神聖。”

艾薇全身一抖,帶着些調侃的情緒被扔到一旁。她感到,如果比非圖能見到艾弦,便一定會出手相傷、甚至S害他——想到這裏,艾薇不由連忙道,“他是我的哥哥,況且我的家在十分遙遠的地方,永遠都不可能相見呢。”

聞言,他側過頭來,看了看她,“如此,你還總說要回家。”

“那裏是我的家啊。”

他扣住她的肩膀,“埃及有哪裏不好?留在這裏,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不管它們是來自巴比倫、亞述還是赫梯——”

“倒也沒有甚麼不好……”面對他認真的神色,她內心不由有些莫名的慌張,卻知道這些慌張只是一時的迷惑,於是只好打斷他的表白,避重就輕地說,“那裏有太多東西,這裏沒有。”

他閉上嘴,半晌未語。

於他而言,埃及應有盡有,是古代西亞最發達的國家。她的話於他不過是敷衍。想到這裏,又想到那名爲弦的人,眼裏的希望竟漸漸淡去,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轉瞬變得冰冷起來。

“我,是埃及的法老之子。埃及的一切將屬於我。”琥珀色的雙眼裏含着幾分不容置喙的冷酷之氣,“你,也是一樣。祭典之後,你會成爲我的側室。”

收起了日常與她嬉笑的輕鬆樣子,他的語氣變得如此冰冷,幾乎讓她想起鴻門宴上他S人的場景。

艾薇跟着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就是這樣,你可以榮幸地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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