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君臣之間也要討價還價
君王也是人，他跟臣子相處，並不是想象中那樣，必須服從君王，有時跟商人一般，常常跟臣子討價還價。
1．趙成王和趙括母
紙上談兵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這裏講的是就是跟這事情有關的故事。《列女傳》裏有一則講戰國時代發生在趙國的故事。趙成王讓趙括帶兵，抵抗強大的秦國。趙括的母親知道後，飯都來不及燒，趕緊找趙王，勸趙王不要讓她兒子帶兵。
趙王說，你怕兒子上前線之怎麼的？她說，你看錯趙家娘子了，我可不是那號人。那你來幹啥呢?好好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給你兒子，你卻出面擋駕，真是哪門子事兒！
她說，趙括不適合帶兵。趙王有些奇怪了，他可是當今趙國最有名的軍事理論家啊，又是將門之後，如何不能帶兵？這位母親說，我兒子跟他爹不一樣。老趙帶兵時，身邊的人沒喫飯，他經常叫到家裏喫；身邊的人沒錢用，都會救濟。您獎賞給他的錢財，一個子兒都沒拿回家交給管錢的，全都送給手下的人。出兵打仗，家裏的事情一概不管，掃帚倒在地上也不扶的人，才能帶兵打仗的。如今我兒子小趙就不一樣了，一旦帶兵，他會讓將士門朝拜他，搞得好像十分嚴格似的，弄得將士不敢直視。大王獎賞他的錢財，全拿回家放起來。他一心想多置田產，經常去看哪裏有甚麼好田好地，好房子，滿意的就買下來。您想想看，這哪裏像他爹啊？他爹一心爲朝廷，而他一心爲自己。這樣的人能帶好兵嗎？而且他爹說過兒子，以爲帶兵好像很簡單的事情，這樣的人怎麼能帶兵啊！請求您撤了他吧。趙王自以爲很瞭解趙括，再說已經任命，便說不要改了。小趙娘見皇上不聽她的，只好說，您要是不聽我的建議，以後他不能勝任，我作爲他娘，會不會跟着獲罪呢？趙王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小趙比老趙差，而是差到天上。他說，您放心，我不會那樣做的。
後來趙括改變了父親趙奢的軍隊建制，還換了一些部將。秦將白起知道他帶兵，正中他們的奸計。後來白起詳敗，斷了趙軍的糧道，部隊不戰自亂。四十天後，士兵沒喫沒喝的。趙括自己戰死，幾十萬部隊被俘。這些將士全部被活埋。
後來因爲趙括母親有言在先，沒有受到牽連。跟君王相處，趙奢夫人還是覺得要有個君子協定好。所謂伴君如伴虎，可是真的。
2．趙匡胤和郭進
皇帝也不是甚麼時候，對甚麼人都持懷疑態度的。歐陽修在《歸田錄》中說到宋太祖對真正的忠臣還是比較信任的。當時有人誣陷山西巡檢郭進，向太祖告發郭進跟劉繼元暗中往來，想背叛朝廷。官員貪污一點，欺壓百姓一點，皇上一般都不過問，唯獨這背叛朝廷，任是你親爹親兒，也毫不客氣。
被人告發的劉繼元是一個甚麼人，值得人家出手這麼嚴重？他本來不姓劉，姓何。他被北漢主劉鈞收爲養子，改姓爲劉。劉鈞還有一個養子叫劉繼恩被害，北漢相郭無爲迎劉繼元立之。他們佔據河東一帶，改元爲“廣元”。後來宋太祖親征，劉繼元降宋。
郭進是深州博野人，現屬河北博野。他年輕的時候，家境貧寒，不要說讀書，書是方是圓都不知道。這個人力氣很大，仗義疏財，平時喜歡結交豪傑，俠客浪人。宋太祖覺得郭進是一個十分忠誠的人，一般來說不會反叛朝廷的。但是，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拿不準告發者說的是不是屬實。他感到有些爲難，要是處處懷疑大臣也不好。“杯酒釋兵權”的事情讓許多人心存憂懼了，甚至冷了心腸。現在相信這人的告發，郭進有可能不再相信自己，不爲自己賣命。想來想去，都不是辦法，最後他把這個告發者交給郭進自己處理。要是郭進S了他，那麼真的要反叛了；要是不S他，那麼可能是誣告了。要是真的誣告，自己還可以博取用人不疑的美名？做皇上的真是煞費苦心，馭臣之累，有得你喝幾壺。
這邊，郭進心想，皇上老兒你自己爲甚麼不處理，交給我？可見皇上在懷疑他，正要觀察考驗他。他想，這人固然可恨，不S不足以解恨。但是S了他，自己有沒有罪就很難說清楚了。他十分冷靜，心想這樣處理他吧：來個以德報怨。他跟這人說，你說我跟劉繼元暗中來往，背叛朝廷，現在皇上把你交給我，我不S你，但你要能爲我取劉繼元一城一寨，我不但不S你，還爲你在皇上面前請求獎賞給你一官半職。
這人既羞又怕，還很感激郭進不S之恩。現在要是不按他的去做，皇上老兒也會懷疑自己誣告，遲早成了劉繼元的刀下鬼。到年底，他誘降了劉繼元一城，向劉繼元交差。
這件事情解決了三個人的問題。一是證明了郭進沒有暗中通敵，二是皇上也可以放心郭進並沒有背叛，再就是告發的人倖免一死。
郭進見他真的做到，那麼不能食言。他把這個告發者的事蹟寫了一個報告給朝廷，請求朝廷獎賞此人一官，然後讓此人帶着此信到朝廷上去找皇帝。
宋太祖想，這麼一隻亂咬的狗，差點讓他跟股肱大臣失和了，哪裏肯給他一官半職呢？他對告發者說，你陷害忠良，本來死罪難逃，縱使你誘降一城，頂多抵罪，獎你一個官職，沒得。於是，把此人再次交還給郭進。
郭進的話都講出去了，以後要不要帶兵，要不要管理屬下？大家知道他這點都都不到，還有誰相信他？於是，再次請求說，我有言在先，要是不獎賞他一官職，那是我說話不算數了。大家知道我不講信用，以後我怎麼用人呢？宋太祖見他賴着他了，只好答應了他的要求。
郭進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冷靜大度，守信執着，十分妥當地解決了燙手的問題。歐陽修談起這件事情，感慨地說，君臣之間就是這樣存在信任問題的，君臣之間又是這樣討價還價的！
後來，郭進多次跟隨宋太祖親征，很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