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奪筍吶

陸青禾幽幽吐了口氣,在鹿覺幸災樂禍的眼神中,抬步上樓。

——畢竟盛京裏誰人不知,當朝五王爺慕容鄴脾氣怪異,皮相卓絕卻不喜女色,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朵高嶺之花?

——又是誰人不知,這位本欲出家的鄴王,三年前卻因一樁婚事被打斷了理想,以至於對他這位王妃嫌惡至極!似乎隨時等着她犯錯,好揪住她的小辮子,S之後快?

外人只是不知道,她嫁入鄴王府後,死了一遭,又活過來罷了。

自S?

那是不可能的。

只有陸青禾知道,三年前的原主,絕非自S而死!

她是被歹人入室,下手S害,進而僞裝成她自S現場的。

這也是她穿越過來後,三年未敢再出府的原因。

外面太危險,怕死啊!

……

偏生鹿覺還一邊目送她上樓,一邊打趣:“嘖,王妃這運氣不錯啊,先是與咱們主子成婚,羨煞萬千少女;如今來賭坊隨隨便便找塊石頭一開,便滿陽綠。真可謂是人財兩得!你說是不是,無月?”

那頭,一身短練墨衣,喚作無月的女子面若冰霜地提劍走進來,那雙眼睛落在她懷裏的石頭上,言簡意賅地評:“得有命消受。”

陸青禾:“……”

二樓邊廂。

一身玄色,銀線滾邊長袍的尊貴男子坐在一把上好金絲楠木的交椅上,心無旁騖地用着膳,深邃的眉目之間帶着一貫淡漠的神色。

這位王爺長相倒是出家怪可惜的驚豔,眉若飛羽,脣若刀裁,五官組合在一起的俊美,是讓人會發愣的程度。用“巧奪天工”形容亦不爲過……

陸青禾卻不敢久愣,緊着埋頭走過去施了一禮:“王爺。”

男人未語,只朝她伸了手。

但見那手指骨節修長,彷彿一截兒玉笛似的,透着清冷白皙,晃人心神。

陸青禾卻無暇欣賞,趕忙乖乖把手裏沒焐熱的石頭遞了過去。

“王府月錢不夠你花?”

男人低頭打量了手裏石頭片刻,終於開了尊口,音若冰雪穿山林,微寒細雨絲,極有磁性質地……陸青禾卻是一愣,無語至極:“……”

——啥玩意兒?

是不是心裏沒根蔥也沒幾頭蒜的,所以纔要奪筍吶……您老人家啥時候給月錢了?!!

不過根據她這三年的苟居經驗,貴人都是多忘事的,貴人絕非真的在問她月錢的事兒。她施施然跪下,說着昧良心的恭維話:“王爺聖恩!月供……不少,喫穿足矣。”

“哦?那是何故讓王妃出現在這種地方,拋頭露面?”

果然,重點來了。

問罪!

“這……”

陸青禾略一猶疑,尋思斷不能在他面前提陸老將軍。

因爲這位鄴王爺又被人號稱“野王”,閒雲野鶴之意,向來高高掛起,不做官,不拜侯,遠離權勢,自詡清高,且怕麻煩得很。

像陸青禾這種罪臣之後,加之詐屍還魂之人,幾乎被他視之爲毒物蟲蛇,幾欲撇清。

若知她此番爲爺爺而來,有所勾連……只怕便成了“禍亂之源”,會把她就地擰頭的!

陸青禾一支吾,那王爺便不耐起來,“我數三聲。”

“是今、今日青禾姑丈大壽。”

陸青禾心裏在罵人,腦袋照舊是不敢抬,心念猶如算盤一般哐裏哐當飛快轉了一遭,驀然想起昨兒,小落帶回別院的一封尚書府的請帖。

……

三年前陸府,同陸青禾當時一樣躲過牢獄之災的,還陸驁多年前嫁出去的另外一位女兒,陸凝眉。想到這裏,陸青禾緩緩吐氣,繼續編道:

“尚書大人之妻是臣妾的姑媽,雖然多年前姑媽已與陸家撇清干係,但畢竟親人一場,臣妾心念着該去一趟的好……本欲來尋王爺,想請王爺帶臣妾一同前往。誰想剛入賭場,便遇上從前故舊,於是被盛情邀去摸了一把石……”

嚴絲合縫,信口拈來,隱去了賭錢救罪臣,倒也合情合理。

雖然按照她的推斷,這位王爺,是壓根不屑列席那種場合的。

“嗯?”

慕容鄴聞言,上下掂量着石頭的手停了。

睫簾下垂打量一圈陸青禾,眼神分明陳冷威嚴,關注點卻並未落在那位姑丈大壽的事兒上。

“你怎知本王在此。”王爺嘴裏緩緩碾磨着,幽幽吐出幾個字:“王妃……跟蹤本王?”

唰!

伴隨慕容鄴危險的眼神一出,空氣中一道精光驟現。

陸青禾來不及說話,一道冰涼的劍身已經抵住脖間。那劍的主人——無月,彷彿深知主子渴盼:“爺,S麼?”

“……我去!”這是甚麼操作?陸青禾當下只覺頭皮發麻。

“你去甚麼?”慕容鄴皺眉。

“我去……我去思過……”

陸青禾意識嘴瓢,但卻熟練無比地撿起自己苟王屬性,顫巍巍認錯,一動不敢動:“擅自跟蹤王爺,確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知罪!此番定回府面壁,還請王爺息……”

“賭石大戶——明日王妃在京都便能出名。”慕容鄴淡淡道,打斷了她,眼角在微眯,似狠非真,“其間影響,王妃覺得面壁可抵?”

無月再次提刀逼頸,“爺,S麼?”

陸青禾:“……”

倒是也不用比你的主子還急吧?!!!

講真,一個要出家的人,身邊帶着這樣一個S坯手下,合適??

影響她當然知道!

一來坊間會說她不守女規;二來慕容鄴會被說管教無方;三來因爲鄴王多年不爲官,府裏收入營生全靠做生意,她此舉一出,極有與賭坊串通一氣、洗錢的嫌疑,難免引起外界非議,爲王府招惹司察……

“那……”眼前架勢着實可怕,陸青禾猶猶豫豫,卻又琢磨着那王爺勾魂兒似的眼角那一抹一似笑非笑,心下盤算不定……最終,她選擇繼續以一副膽顫和驚慌之態,抓住王爺的袖子,試探道:“王爺待如何,可有商量的餘地?臣妾、臣妾不想死……”

四目相對好一會兒。

沉默,沉默。

慕容鄴有些沉默,他覺得……這王妃似乎不如他印象中那麼木訥呆板,這舉止求饒之間,簡直從善如流,意外有了幾分生氣,和從前似乎有哪兒不同了些……

但慕容鄴很快收回目光,“有的。”

他漠然起身,“這塊翡翠看着不錯,應正好可以買王妃的命。”

他一本正經、無比順暢地將陸青禾方纔上交的滿陽綠收入懷中,金線白鶴的衣袂一掃,扯回自己落在陸青禾手裏的袖口。

旋即,便是繼續自顧去用膳了,“行了——你跪安吧。”

陸青禾:“……”

果然,這不是奪筍,這是奪石啊!!!

而她,別無他法!

“對了,”

當陸青禾滿腹無言、一萬匹草泥馬在心裏撲騰地退出廂房時,那性情孤僻清高的王爺喊住她。

“那尚書壽宴……本王毫無興趣。王妃若去,被人問起,記得千萬不要與人圓場說,本王不去,是因爲有要事在身。”

……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烈日炎炎,朱雀街頭。

正午人煙稀薄,陸青禾罵罵咧咧。

“行了,你都罵了一炷香了!”分明空蕩的身側,此刻卻再度響起先前懶洋洋的男聲,帶着幾分忍無可忍,“反正你不是也沒賠進去甚麼?嘖嘖,堂堂王妃,連自己夫君的錢袋子都偷……”

陸青禾嘴角一抽抽,道,“他先動的手。”

說着,她從頭頂的冠發中,拔下一根通透碧綠的玉簪。

玉簪裏流光一閃,空氣裏隨之幻出一道半透的人影。

這是一個金色長髮及踝的男人,容貌俊美無儔,他雙手負於身後,一攏透着水藍色的華袍,似幻似真恍若流動,帶着揶揄之色:“哦?那我還得誇誇你這‘黃金瞳’練得半吊子不就,這‘無影手’倒是練得登峯造極?”

正是南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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