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癡情的女人一愛就會愛很久,一出軌就會出很遠

深夜,萬籟俱靜,城市霓虹閃耀,但已不復喧囂。劇院散場已久,門口偌大空曠的廣場上,只一人靜靜佇立在星空之下,抬頭仰望着那一片蒼穹。

他謙卑地傴僂着身子,但眼神充滿倔強的神采。

他知道自己這副身軀有多卑微,幾乎用爬行的姿態才能在這個世界存在下去,但他用沉默抗爭着,他不向上蒼祈求,因爲他要的不是憐憫,而是認同。

驀然,兩束蒼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轉過木訥疲憊的臉,看見一輛的士車緩緩向他駛來,最終停在了廣場入口的人行道上。

“這麼晚了,誰啊?”老朱心裏嘀咕着,看向那輛的士車。

不一會兒,從車上下來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她幾乎是逃一般從副駕駛位置上躥了出來,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彷彿那輛車是魔窟,有一隻森然的骨爪從車上伸出來,要把她重新拽回車上。

老朱定睛一看,藉着皎白的月色,依稀認出那女子是劉漫。

劉漫從車上下來後,出租車後門被粗暴地推開,從裏面跳出兩個穿得流裏流氣的年輕人,一個光頭,身材高大,穿黑 T 恤,脖子上掛着金項鍊,另一個染着鮮豔的頭髮,中等身材,領口敞開着,胸前紋着一條龍。每次開口都伴隨着生殖器,屬於那種不說髒話不會說話的低素質人。

“臭婊子,你的酒錢都是大哥幫你付的,讓你他媽轉個場子怎麼了?”

染頭髮的S馬特一下車就粗暴地伸手去拉劉漫的胳膊。

“放手!誰稀罕?我把酒錢還給你們,你們別纏着我!”

劉漫猛甩胳膊,想掙脫那S馬特抓着她的手,但情急之下,手背蹭到了他的臉。

“臭婊子,你敢打我?!”S馬特橫眉倒豎,臉猙獰得像準備撲食的獵狗,甩起胳膊掄圓了一掌拍在劉漫的臉上,劉漫被打得橫着衝了五六步,一下跌在地上,手往嘴角一捂,滿手心的血。

她斜眼瞪了那兩個混混一眼,往他們腳邊吐了口血唾沫,發着狠說:“你們兩個大男人真有本事,欺負女人,呵呵,打啊,再打,往死裏打,反正活着也沒意思!”

大個子光頭冷笑一聲,撒着酒瘋,大踏步上前攬住劉漫的腰:“打死你?哼,便宜你這漂亮的臉蛋了,兄弟,今晚……不如……帶走……”

他一邊說,一邊朝S馬特擠眉弄眼。

“誰敢動我,我就跟他同歸於盡!”劉漫慘笑着,挺直腰板,面帶挑釁地直視着他,髮絲凌亂地散在臉頰上,眼眸在髮絲間搖曳,像星空般迷離,臉龐紅得像秋天的楓葉,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跡,露出恣意的微笑,那神態,彷彿看穿生死。

“哼!”那光頭提起沙鉢大的拳頭晃了晃,“嘿喲,敢威脅我們?”

劉漫慘然地閉上眼睛,這一刻心如止水。

爲甚麼,我做錯了甚麼?老天你要這樣懲罰我?她心裏吶喊着:“打吧,打殘我的臉,那麼我將沒有甚麼再可失去的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那一拳居然沒到,難道那光頭良心發現了?劉漫心懷僥倖地睜開眼,卻看到光頭的拳頭被另一隻更大的手擒住了,舉在空中動彈不得。

劉漫順着那隻手臂,轉過頭,發現那隻手的主人,竟然是保安老朱!

老朱賠着笑臉:“兩位大哥,欺負女孩呢?”

“你他媽誰啊?”那光頭想抽回拳頭,往回拉了下,竟然沒抽動,老朱的手就像鐵鉗似的,抓的光頭手腕生痛。

老朱笑了,笑得有點陰森,那種壓抑着憤怒和衝動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得光頭一道寒氣從腳上升起來,穿過脊椎直達腦門。

“放手!”光頭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像毒蛇盯着獵物,嘴裏還吐着信子。

“媽的,大哥叫你放手,你他媽聾了?”S馬特在地上撿了一塊碎掉的路牙子花崗岩,沒等老朱答話,就往他頭上招呼。

S馬特三步並作兩步衝老朱奔去,還沒近身,就見老朱閃電般勾起一腳,“咵”一聲,腳尖踮在了S馬特的兩腿根部,一時間雞飛蛋打,S馬特手裏的石頭脫手而去,兩手捂着襠部,“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媽呀——碎了!”他疼得在地上打滾,嘶吼得像只剛被閹掉的雞,聲音高亢,尖銳。

“臥槽!”光頭見兄弟被踮,只覺胯下一緊,急忙護住自己的襠部。

這時老朱壓着光頭的手,往下一拉,讓光頭重心下移,然後猛地一記勾拳砸在光頭的眼睛上,那光頭被打得整個人往後飛了出去!

這一拳看得劉漫都倒吸了一口氣。

已知:光頭少說也有一百七八十斤,一拳打得他雙腳離地,請問:老朱那一拳有多大力道?!

光頭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窩子像開了染坊,紅的黑的腫成一個大包。

“他媽的,你敢打我?!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光頭躺在地上,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老朱。

老朱說着一步步往光頭走去,眼神比月光更冷。拳頭握得更緊了。

“大哥,大哥……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大哥!我重新做人……”光頭也知道“混混不喫眼前虧”的道理,捂着眼睛,見老朱向他走過來,嚇得直往後爬。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劉漫在老朱身後叫道。

光頭聽到劉漫嘴裏的“滾”字,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跑了,S馬特在地上站不起來,只能四肢着地地爬。

他們滾遠後,老朱把劉漫攙到院子裏路燈下的長椅上坐下,微笑着對劉漫道:“劉老師,你沒事吧,你喝多了。用不用去醫院啊?”

“朱師傅啊,謝謝你。不用了,我想在這坐一會兒。”劉漫定睛看了看老朱的臉,她的眼神熾熱,迷離,充滿魅惑,渾身散發着蘭花的幽香和淡淡的酒味兒。即便老朱再清心寡慾,這心也不是菩提做的,難免全身氣血爲之一滯。

劉漫嘴角微微上揚,苦笑道:“今天幸虧有你在,要不然……”

老朱羞澀地笑了笑,對劉漫道:“小事兒,我剛出來買包煙麼,正好遇見您了,早點回宿舍吧。女孩子以後少喝酒啊。”

劉漫疑惑地問:“回去還不是一個人?陪我聊聊天吧。我沒想明白,你怎麼能有那麼好的身手,把一個一米八的大漢給打得飛起來?”

老朱憨厚地笑了:“劉老師,不瞞您說,我年輕的時候,是拳擊教練,後來受傷了就幹不了這一行了,還好 Bobo 老師心善,讓我來這裏當保安。”

“原來是這樣。”劉漫笑笑,“老朱,你人真好。今天真多虧了你,要換做別人,怕有心也無力。”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換做我年輕時候的脾氣,非打斷這兩流氓的腿不可。”

劉漫笑了,笑靨如花:“朱師傅,你年輕的時候啊,一定是個行俠仗義的英雄。”

老朱笑了,笑得苦澀:“我哪是甚麼英雄?還不就是這麼回事,普普通通一個小老百姓,而立之年娶妻生子,把孩子培養成才。”

劉漫滿含謝意地看着老朱,“這樣踏實的男人,妻子一定很幸福,孩子很乖巧懂事吧。”

老朱點了一根菸,不可置否地笑笑,才慢吞吞道,“冒昧說一句,女孩子家,去酒吧不好。我知道您心情不好,是因爲沒選上新劇的主角吧?”

“謝謝你關心我。”劉漫撐着額頭,頭髮散亂,沮喪地說:“是啊,我真的想不通,本來我真的很有希望,他們早內定了向小葵,我卻像白癡一樣去爭取,她運氣真好啊,爲甚麼所有人都幫她?!一陳居然爲了她能演上這個角色,答應做 Bobo 的情人……!哎,她明明知道一陳喜歡她,不想她離開劇院,那天在車上還說要走,這不是暗示他去想路子嗎?說說我吧,倒黴啊,

本來指望這部劇出名,現在成炮灰了。我還有甚麼?朱師傅告訴我,我還有甚麼?”

劉漫抬頭,眼眶裏都是委屈的淚,月光下熒光閃閃地看向老朱。

老朱相當誠懇地看了看劉漫,眼底有說不出的神色:“你有的。我能看出來,你有把你當真心朋友的向老師。”

“呵,呵呵,以前我也以爲是真心朋友,不過那都是以前了。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有時候爲了自己上位不擇手段。噓,不能多說,看透不說透。呵呵。”

“想想開心的,你還有一個真心喜歡你,守護你的男人,我見他來過好幾次的。從男人的眼光看,他很在乎你,好好珍惜。他今天還來了,在你宿舍樓下等你很久。”

“他呀叫向陽,是個警察,人倒是挺好的,他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啊,和他一起很有安全感。就是不會哄人。今天打了我很多電話,我都沒接,我想一個人靜靜,他工作壓力大,我不敢把煩心事跟他說。我怕他煩,如果他也不要我了,我真的甚麼都沒有了。可是他每次安慰人都是別生氣了,開心一點,不要不開心。翻來覆去也沒有甚麼實質內容。如果真愛我,爲甚麼到現在都還不求婚?我又不要房不要車,我可以養活自己,我只是受夠了一個人冷冰冰的生活。再說說我自己吧,我沒有溫暖的家,我只有個不斷向我索取的爹!在面試前打電話向我要錢的爹!關鍵時刻影響我發揮的爹,真心累。我的人生怎麼這麼失敗,她奶奶的。嘔……嘔嘔……”

要吐。

老朱拍着劉漫的後背,勸道:“劉老師,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累了就歇一歇,以後你要喝酒,如果不嫌棄來保安室找我老朱,你別看我只是個保安,我也有不少知心朋友呢,別去酒吧了,不安全……”

劉漫有他安慰,心裏感覺暖暖的,像是在寒風中迷途的孩子,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山洞。

“把太細的神經割掉……”突然,她的手機鈴聲響了,劉漫從包裏拿出手機,一看又是她爸打來的。

劉漫豁然站起身,臉色突變,接起了電話:“又有甚麼事兒?”

“……”

“多少?!四十萬?!你究竟輸了多少?上次不是說二十萬嗎?”劉漫衝着電話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

“這纔多少天,利息要那麼多?你別騙我,是不是又借錢去賭了?!”

“……”

“我沒那麼多錢,別說四十萬,十萬都沒有。”

“……”

“七萬,我只有這麼多。”

“……”

“那你要我怎麼辦?去賣嗎?你要你女兒去賣嗎?!”

“……”

“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劉漫把這話吼得震天響,吼完,她頹然地蹲在了地上,哭得肝腸寸斷,吐得一塌糊塗。老朱走到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沒事吧?家裏的電話?”

“我爸賭博輸錢了,逼債的要來上海找我,讓我躲起來。”劉漫擦乾眼淚,抬起頭,黑洞洞的眼珠直視着老朱,問他:“一個人的命,真的是註定的嗎?”

“你爸輸的錢,那是他的命。你的命,纔開了個頭,往後精彩着呢。”

老朱淡笑着說。

“給我根菸。”劉漫向老朱伸出兩個指頭,“老朱,別人都覺得我孤傲,其實我只是內向罷了。生在這樣壓抑苦逼的家庭裏能有多外向呢?我沒甚麼朋友,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老朱忙不迭地點頭,把煙遞給她:“當然願意,不是還有向老師嗎,也許是誤會?”

“沒有誤會。她不再是我朋友了。我……沒福分當她朋友,我最討厭不真誠的人。欺騙背叛,兩面三刀,背後搞鬼。怎麼還能做朋友?”劉漫感覺

頭有點暈,她不知道老朱後來去哪了,也不知道自己又遇到了甚麼,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寢室。

第二天劉漫酒醒,頭有點痛,還穿着昨天的衣服,有菸酒味,她打算起來衝個澡。鞋子在地板上規規矩矩,她從來都是進門亂甩,還從沒有這麼容易就找到鞋呢。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筆直地照進來。牀頭櫃上放了一杯清水,

桌上凌亂的劇本被收拾整齊疊放在一角,垃圾袋也被清空了。其他物品倒是

還擺放在原位。平時她懶得收拾,只有向陽要來的時候纔會象徵性地拾掇一下。喝斷片後很多細節記不清了,但是都說酒後吐真言,冷汗涔涔地綁好頭髮跑去找老朱。

朱師傅早上當班,正在往茶杯裏倒水。旁邊擺放着好幾個保安和保潔的水杯,都滿是茶垢,唯有朱師傅的不鏽鋼茶杯光潔如新,一看就是常刷洗。

倒好水,他又把毛線鉤的杯套仔細套上。這才抬頭看見劉漫。

他欠欠身,笑容可掬:“劉老師,您來了?”還是很生分,保持距離的樣子。

“朱師傅,杯套挺好看,嫂子織的吧?”

他笑笑,提起杯帶子滿意地說:“是呢,我老婆說這樣不容易摔。”

“您真是個仔細的人呢。那個,昨晚,是您幫我趕走流氓的吧,謝謝啊。”

“小事兒小事兒。保護員工安全,是我們保安的職責不是?”

劉漫紅着小臉:“我,我喝多沒有亂說甚麼吧?”

“沒有,沒有。”

她再三確認,然後委婉表示如果說了,讓朱師傅一定不要往心裏去,不要告訴別人,自己都是亂說的,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知道的祕密說出去。

去吐魯番的前一晚,夜深她不放心小葵出去找的時候,在 Bobo 後窗,聽到了不可思議的內幕。一陳一開始很小心說他考慮清楚了可以答應做她的情人,幫她找回初戀的感覺。Bobo 很放蕩地笑,說你早該想清楚了。一陳隨即提出條件說《哈拉和卓公主》必須向小葵當女主。Bobo 用很爲難的口氣說,小葵讓你來說的?我一個人決定不了,也怕向小葵勝任不了,怯場。有開門的聲音,一陳說他要走,被 Bobo 攔住,央求他不要走,然後表示會想辦法說服高導,但是小葵也要經常去高導房間讓他指導指導演技。一陳的話再沒聽清,隨即傳來甚麼東西倒在牀上的響聲,還有不堪入耳的情話和女人的呻吟……他們一定沒想到密實的窗簾後,玻璃窗沒有關。

當時的劉漫感覺整個人如遭雷擊,她難以置信,劇情朝這方向發展了,她只聽到 Bobo 那句:“小葵讓你來說的?”卻沒聽到一陳否定。是小葵鼓動的一陳,願意付出這麼大代價,幫她往上爬,表面說不在乎,實際要這麼大動干戈。一陳是有多愛她,纔會爲了她跟這滿肚皮妊娠紋,還有狐臭的變態女人苟合。

但是,話說回來,她雖然恨小葵借一陳上位,但也不想這件事宣揚出去,她於心不忍。小葵還有大好的前程,她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吧。

她現在不理小葵,拿友情要挾,只是爲了向小葵不要把自己迷失得更遠。

自己醒悟過來跟她道歉認錯,親口承認是自己用了不正當手段竊取了本應該屬於她劉漫的果實。

老朱一臉誠懇,表示不說,甚麼都不知道。那坦誠的表情好像根本不記得昨晚救過她,陪她聊天這回事。

她舒了口氣,道謝,這世上還有這麼實誠的人呢,活雷鋒。往回走,到樹陰底下,迎頭就撞上了向陽。他一直看着劉漫從宿舍去保安亭然後又走回來大概用時五分鐘。她穿的是拖鞋,也沒化妝,拿包,他斷定她走不遠。

“知道你今天休息,沒喫早點吧。上去收拾一下我帶你去喫好喫的。”

劉漫嘟嘟嘴,看着一身警服,站在樹底下仍被朝陽從樹縫裏籠罩,熠熠生輝的他,覺得心裏熨帖極了。於是對昨晚自己的任性狠狠自我譴責一番,伸手給向陽,十指相扣上樓。她還專門看了一眼四周,老朱端着茶杯正認真站崗。宿舍樓上幾個男同事朝他們吹口哨。

她有些小女人的驕傲。

向陽雖然對她昨天到今天沒接電話這件事兒,以及她身上好像有點菸草混合酒精的味道,還有生性冷淡的她跟一個保安那麼熟絡,諸多事兒心生疑問,但是他甚麼也沒問。

看到她能笑得出來,他覺得這樣挺好,甚麼都沒必要問了,他相信她。

唐梓航說了,要對她的煩惱困惑感同身受,不追問不指責。

“漫漫,牀頭的落地臺燈的燈罩不是壞了嗎?怎麼修好的?”

劉漫扭頭看了看,是壞了一段時間了,向陽研究了兩次沒有裝上去就把燈罩放在窗臺上了,現在燈罩嚴絲合縫地裝好了,而且顯然被清潔過很乾淨。

還有窗臺上養的幾盆花枯萎的葉子也被清理過,沙發扶手的布很多時候不在位置上,今天都規規矩矩地擺放好了。

“是啊,昨天還是壞的,一定是朱師傅修好的,他可真是個好人。”劉漫想,應該是朱師傅把自己送回來的吧,然後順手修理的。

“哪個朱師傅?”

“門口的保安啊,剛纔和我說話的那個,別看他是個保安,心細着呢,熱心腸,而且還會一些功夫,以前是教練,在我們這當保安,真是屈才了。”

“他修檯燈的時候你沒在?”出於職業的敏感,向陽多問了一句。

劉漫說自己在走廊上打電話,沒注意。她沒說頭一晚在劇院門口發生的事情,她怕向陽擔心。她覺得應該好好謝謝朱師傅,改天買兩瓶好酒送給他。

“沒想到我的漫漫公主現在這麼接地氣,對保安大哥都這麼友善。還是要注意安全,畢竟你是一個女孩子家,以後這種活計交給我做。”

向陽覺得那個老朱剛纔對自己進門的時候表現得刻意的躲閃和不自然。劉漫去洗澡了,向陽坐在沙發裏聽着淅淅瀝瀝的水聲,心猿意馬。劉漫

桌上放着AM藥的瓶子,他伸手擰開聞了聞,淡藍色的藥片沒甚麼味道,他打算勸勸劉漫別喫這玩意兒,傷腦神經,還有依賴性。

等她溼着頭髮,裹着碎花吊帶裙,嘴裏叼着梳子從氤氳水汽的洗澡間出來,那雙又美又長的腿滾着水珠,倚着門,向陽喉結動了動,某處在瞬間甦醒,全身好像沐浴在最熱烈的陽光裏,血液循環加速,從內而外的燥熱。

不僅僅是吸引。

還沒有買買買,喫喫喫,先啊啊啊。那就倒着來吧。

他扯散了領帶,把警服的袖釦打開,起身去把走廊的窗簾拉了拉,等他轉身,熱氣騰騰的姑娘撲了滿懷,她不老實的小手在他的脖頸,胸膛滑過來游過去,慢悠悠麻酥酥。沐浴露和潤體乳的味道蓋不住她的體香,她的左腿攀附在他的後腰間,右腳尖踮起來,舌尖兒在他耳垂打轉,向陽覺得口乾舌燥,

低頭去尋找泉眼,接觸到她溫潤的脣,溫柔地吸了一口,同時摩挲着腰的手也滑到渾圓的屁股上停住。

皮帶扣“喀崩”一聲被解開,妖精居然會用舌頭給向陽解釦子,舌尖似有似無地碰到胸膛,像着了火起了電。她的手柔若無骨,像一尾蛇悄悄滑到向陽的敏感地帶。他從嗓子裏發出低沉隱忍的“喔”。

向陽感覺身體有一股熊熊大火在燃燒。他親了一下劉漫的眼睛,睫毛。

她乖乖地勾住他的脖子,輕輕一抬屁股,像一隻樹懶掛在他身上去了沙發。

窗外,和煦的陽光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下來,成了點點金色的光斑反射着牆上,風吹着紗幔飄蕩,帶着棗花和月季的幽香,飄進簡樸又溫馨的客廳。

一室旖旎風光。

看在向陽的面子上,接下來的每天排練,劉漫作爲女配還是很專業的,並沒有給向小葵使絆。只是私底下形同陌路。Bobo 象徵性地指導示範了幾場,也就不再操心了。每次排練完,劉漫不知蹤影。其他人不知怎地也是象徵性寒暄,然後有人莫名其妙地唱薛之謙的《演員》: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 在逼一個最愛你的人即興表演 / 甚麼時候我們開始收起了底線 / 順應時代的改變看那些拙劣的表演 /每次都是一陳來打圓場,他準備了那麼多話題逗小葵開心,永遠滿滿的正能量。直到這次排練完被 Bobo 喊走。

小葵爬上天台,看着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並非純黑色,透出一片無垠的深藍,一直伸向遠方,遠處。她很想穿透這層黑幕,刺探天的盡頭是甚麼。

明明是女一,怎麼會這麼窩囊,心裏會莫名產生對女配的敬畏感。難道自己真是不正當上位的?那自己怎麼不知道?

真是嗶了狗了。

有心事只好就着晚風,對着微信視頻給表嫂黎曉說。

“曉曉姐,你有閨蜜嗎?你們會鬧矛盾嗎?”

手機裏的黎曉披散着一頭烏黑的頭髮,看得出來化了淡妝,一身極具誘惑的粉色家居服,模樣清純好看。

“趁你哥還沒回來,我跟你講講哈,我曾經有過閨蜜,她叫素素,我們是閨蜜的時候關係很好,穿同一條裙子,一雙鞋,一個鍋裏喫飯,睡一張牀,

一起上班,直到她和我睡了同一個男人。我們閨蜜的關係,就此破裂了。”

“啊,這樣啊,太不仗義了,閨蜜的男人都要上,這種必須鬧翻啊。那你有沒有在她胸口碎大石,讓她跪榴蓮鍵盤甚麼的。她有跟你道歉嗎?你們現在……”

“還特別好啊,只是退到了好朋友的位置。剛剛還打電話來着,討論一起打飛的去青島喫海捕大龍蝦。”

小葵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你們……都是重口味啊,男人都能同享?

我也是大寫的佩服。不對呀,這個男人不會是我表哥吧?毀三觀啊,他有這樣的膽子?你這閨蜜誰啊,你們結婚的時候來了嗎?我見過嗎?”

“你腦洞開得真大,你哥有這膽量麼,那個男人是我前任,那個女人

是我前任的現任妻子。我成全了他們,嫁到了雲南,如果沒有他們,我還成不了你嫂子,不會過得這麼現世安好。所以我帶着感恩的心態,和他們握手言和,也是情理之中吧。那你是不是和你的閨蜜漫漫吵架了?最近都沒聽你提她,朋友圈也沒曬你倆形影不離的自拍了。不會是因爲像我一樣搶男人那麼狗血吧。”

“原來表嫂纔是個‘心機婊’啊,我怎麼感覺這個故事是遇見新歡,把舊愛順坡下驢給閨蜜了。”

表嫂“切”了一聲。

小葵脫了鞋,光腳踩在有點發燙的水泥板上,鬆了皮筋,讓頭髮自由飛揚,看着萬家燈火,“我和漫漫,我們,怎麼說呢,簡而言之,她覺得我搶了她的角色,可是我覺得是一場誤會,誰也不願意放下高傲先開口言和。她就是沒憋過去這口氣兒。可是總這樣彆扭着也不是辦法啊。畢竟我們還要同臺演出,不能老這樣貌合神離吧。”

“又不是甚麼大事兒,如果你在意她多一點,就主動去找她聊聊,你們畢竟相處這麼多年了,還不瞭解彼此嗎,矛盾化解開就好了啊。你們閒的時候也可以來雲南旅遊啊,順便認認家門。我幫你跟她聊聊,將來她都是要當你嫂子的人唉,你這當小姑子的可得識大局。這可是我們雲南的媳婦。別給弄飛了。”

“哎,你是當雲南媳婦當上癮了吧,到處哄騙婦女回雲南當媳婦。雲南男人有這麼大魅力?”

只見微信視頻鏡頭一轉,門口出現一個英姿颯爽的男人,“傻大姐,哎喲喂,你這身衣服,可真傻哎。”

“小夏子,討厭。你別口是心非,知道你好這口,人家可是專門穿給你看的。你可算回來了,飯菜在鍋裏,我在牀上等你。乖,快啊。”

“媳婦你吃了沒?”那人朝屏幕走來了,擁抱的姿勢都準備好了。

“人家要喫你。”

哎呀這恩愛秀的,這狗糧撒的。這畫面辣眼睛,不忍直視啊。

“黎曉!!!夏秋生!!!你們是故意的吧。”

“哎呀別鬧,我都忘了跟小葵妹子還視頻通話呢,那個啥,小葵,先不說了啊,我們要用晚膳了。記住哈,你倆這點事兒都不算事兒,要不改天視頻,姐幫你倆嘮明白解心結啊。哎,老公,來啦,來啦,你都辛苦一天了,等我來盛湯嘛……*% ¥#”

幸好手機剛好沒電了,黑屏,否則還得被多虐一會兒。向小葵把有點發燙的手機放地板上,甩甩頭髮清了清腦子。

不知道怎麼就踩上了條凳。那木頭的觸感,讓她有點懷念那個有點潮溼酒店湖畔棧道。空氣中彷彿還有青草的味道。

“父王。”

“父王。”

“父王……我是法圖娜,我是向小葵。你是誰?”

她對着遠方大喊了幾聲,可是再也沒有一個穿着睡袍的男人佔她便宜,似笑非笑地回答:“唉,還不參見父王?”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閉上眼睛都能看到那個糾正她表情口吻都不對的神祕男人。

以前特別討厭那些穿越劇,覺得好假。此刻她真想跟哆啦 A 夢借一臺

時光機穿梭到那晚,好好跟那個人聊聊,至少知道他姓甚名誰,微信號多少,電話是否方便留,她想問問他是怎麼做到背後長眼睛那麼準接住遙控鑰匙的。

假若日後相遇,他還記得她嗎?他還會記得他說,難道不開門還留你在這過夜麼?他還記得他寫的字條麼?

寶劍尚未配妥,出門便是江湖。

自己現在不就是驗證了他說的,孤身赤手空拳站在江湖的的血雨腥風

裏麼。

你到底是哪路神仙,特麼的倒是現身,就目前的窘況給點主意行麼。

十天後《哈拉和卓公主》首演。

大幕徐徐拉開,向小葵身穿精美的演出服,站在聚光燈下,她看向觀衆席,享受着那種屏神寧息的安靜,享受着成爲焦點的這一刻。這一天,她不知道等了多少個日夜,腦子裏演練了多少遍。

她站在佈景的城牆牆頭,眺望遠方,身後的大幕上,是冰封萬里的戈壁和高聳如雲的博格達山,環繞全場的二十八個揚聲器,還原了來自沙漠的風聲,如泣如訴,舞臺上,躺滿了屍體,用道具佈置成甕牖繩樞、餓殍遍野的景象。

哈拉和卓,就像一具巨大而乾枯的屍體,躺在冰冷的吐魯番大地,這是她的城,她是哈拉和卓公主,法圖娜。

她不敢相信,曾經那座博格達山腳下最富饒的城市,只半年光景,便成了這般,一如人間地獄。

向小葵微顫着開啓朱脣,對飾演婢女珊度拉的劉漫道:“珊度拉,你看這赤地千里的荒漠,如惔如焚,這萬頃晴空,沒有一片雨雲,還有甚麼更讓人絕望的嗎?珊度拉,你告訴我,我該用甚麼祈禱,才能換來一場雨。”

劉漫(珊度拉):“公主,我聽人說,有坎兒井的天山融水,供城民們

喝的暫且有保障,只是缺水灌溉,莊稼都活不了,牲畜屠宰光了,連馬匹都宰S了,如果再沒食物充飢,半數城民怕是活不下去了。”

……

臺下時不時地響起掌聲,每幕結束的時候,觀衆的熱情空前的高漲,向小葵下臺的時候,官網平臺上不斷有粉絲爲她加油,不斷有觀衆給她好評,有誇她演得出神入化的,有約她在後臺合影留念的,向小葵看着這些留言,聽着觀衆鼓掌的聲音,看到堆滿舞臺的鮮花,如夢似幻。

比之前想象中排山倒海的緊張,好多了。就這樣,保持住。

心情沒來由的平靜,一如烏市那晚月光下的湖面。有那麼一瞬間,她期待人潮中,如果有一個那樣玩世不恭的身影該多好,一起分享她此刻的成功,也許心情會更加愉悅一點。哪怕是打擊她演得一塌糊塗,臭狗屎也行啊。除了他的臭德行,還有他的聲音,比清澈的湖水,更加讓人心神安寧。哦,還

有那個比他長相正經多了的小楷字。

寶劍尚未佩妥,出門便是江湖。

怎麼會又對號入座了呢。

莫名其妙當了女主,一不小心就要火了,她手無寸鐵,心思單純,怎麼面對江湖風雨?她真的好害怕這只是黃粱一夢,害怕自己只是穿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午夜鐘聲一過,所有美好都如霧靄般散去。

但比這更棘手的,是如何面對劉漫和一陳,曾經這兩個最好的朋友。回想到劉漫看自己冷得發抖的眼神,她的心就拔涼拔涼的。還有一陳,自從新疆回來排練開始,臺上正常發揮,臺下整天跟打了雞血一樣,沒事就拉着自己談理想聊人生,暢想未來,不知道在搞甚麼鬼。

一個對她冷淡得像冰,她想靠近卻彷彿隔了塊玻璃幕牆;一個對她熱情得像火,她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她總覺得他身上少了點甚麼,那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愛情。

向小葵心裏憤慨着:“難道真的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大事的人,註定沒朋友麼?”

而此刻唐梓航和向陽就坐在 B 區 VIP 座第二排正中間。舞臺在他們一點鐘方向。

唐梓航看着舞臺上翩若驚鴻,宛若游龍,熠熠生輝的女孩出了神。含着水汽的雙眼裏似乎還流轉着瀲灩波光,條件反射般,他似乎也聞到湖岸潮溼的空氣和草木的清香,眼前是她晃動高跟鞋,搶鑰匙狡黠的樣子。他覺得第一次有點懷念那個以前經常住卻毫無好感的房子。自己糾正過的那句臺詞,她表達得很到位,確實是自己無意中提的建議,表現起來更精準,更傳神。

慶幸自己的推薦沒有錯。那個周總還是很識相的。

這個清瘦高挑還很努力的女孩,在他看來天生就是爲了舞臺而生。

姑娘,一定要堅持你所熱愛的東西,來日不畏豺狼虎豹。

向陽臉上始終掛着“這女主是我妹妹”“這女配是我女朋友”“這臺上好看的女人都是我家人”的那種驕傲,忙着發小視頻給老向,還跟唐梓航無限感慨地悉數歷年大事記,把向小葵的糗事從穿開襠褲一直講到上週把牙膏當洗面奶。唐梓航託着下巴饒有興致地聽。向陽講得口吐蓮花,他覺得老唐之所以如此專心致志,是被自己的口才折服了。

“你確定你倆真是親兄妹?”驀地,唐梓航面帶笑意悠悠地問了一句。

“不然呢?”

“有這麼黑自己妹妹的,不怕嫁不出去?”

“她有人追,喏,就臺上那男主,挺有才華的,就對我妹妹情有獨鍾。”

唐梓航盯着穿帝王服正被很多女粉絲擠得東倒西歪的一陳看了看:

“呃……”

兩人出了會堂回車裏各抽了一根菸。

“你們案子進展呢?”

向陽凝眉道:“有點眉目了,目前已經初步鎖定嫌疑人,有明顯作案動機。

是他們年級輔導員,此前一直對她展開各種變態的追求,在他家裏搜出幾件女性內衣,有兩件是死者的。在他手機裏確實發現了偷拍很多女學生舞蹈廳練舞的視頻,案發當日他沒有不在場的證人。只是還沒找到直接的犯罪證據,沒法定罪,不過應該快了,我們在嚴密監視中。”

唐梓航接着問:“作案手法呢?傳訊中,他有交代甚麼有效信息了嗎?”

向陽雙手搓了一把臉道:“肯定是不會輕易承認的,現在網絡這麼發達,肯定是接觸到甚麼妖法邪術也說不定。那貨表現得相當無辜。最近不知道犯了甚麼忌,工作各種不順。”

以前辦案週期都不會超過一週,那些案子不是入室偷盜就是農村村民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故意投毒致人死亡,案發現場附近走一遭,關係網一梳理很容易找到嫌疑人,一審訊基本供認不諱。哪裏碰到過這麼棘手的案子。

兩人相繼陷入沉默。

落幕。

燈光亮起,大幕緩緩落下,向小葵和一陳拉着手,並肩站在佈景的城頭,聽着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環顧着臺下觀衆一雙雙亮晶晶的眼,一張張興奮的臉,忍不住熱淚盈眶。她不斷向觀衆揮手致意。

大幕落到一半的時候,一陳突然在她耳邊叮囑了一句:“謝幕以後,我在舞臺上等你。”

向小葵看向一陳,他彷彿還沒從沮渠安周這個角色中抽離回來,眼神依舊殘留王者的氣息,說實話,儘管一陳演王者神形兼備,但向小葵一看到他這張臉,不知怎麼的就跳戲,舞臺上他說一不二,舞臺下,呵呵,阿貓阿狗叫他倒杯水都抹不開面子拒絕,這算不算精分?

在一片讚揚聲中,在一片璀璨的光芒閃耀中,小葵、劉漫還有一衆演員要集體合影,小葵被簇擁在中間,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那麼多人圍着自己,那麼多鏡頭對着自己,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她手忙腳亂地和粉絲打招呼,羞澀地應付記者,任誰都看得出,她只是只剛長齊羽毛的雛鳥。

這時,高導、Bobo、周總從她身後包抄上來,三人把小葵和一陳推到前面吸引長槍短炮的火力,卻把劉漫等一干配角擠出了鏡頭的視角。

Bobo 今天特意穿了一套鮮紅的晚禮服,配上亮得閃瞎眼的漆皮高跟鞋,妝容雍容華貴,一身行頭完全蓋過了向小葵還未卸下的戲服。

她和小葵站在一陳的兩側,一陳又高又帥,是畫面天然的分界線,Bobo這身打扮站在一陳右手邊,彷彿今天的主演是她而不是向小葵。

“向小姐,聽說您是經過面試選拔,被高導相中出演法圖娜這個角色的,請問您之前出演過甚麼角色呢?”

“我……”

“小葵一直是我們劇團青年演員中非常優秀的一位。”還沒等向小葵開口,Bobo 就拉高聲音,對那個記者說,“我和高導早就開始培養她,是吧,高導?”

高導不住地點頭:“沒錯,小葵今天的表現,我很滿意。當然,發掘

小葵這枚新星,我們 Bobo 姐居功至偉,是她首先發現小葵的天賦和努力,Bobo 慧眼識人才啊。”

“Bobo 老師,您是劇團的老幹部了,有人曾戲稱,這個劇團最堅固的

頂樑柱是您,您現在着力推舉新人,是不是想分擔部分壓力,難道不怕被搶了一姐的位置嗎?”

“我想強調一點,培養新人我們一直都在做,沒有新鮮的血液怎麼滿足觀衆的眼球呢,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是周總、高導,我們劇團上下的共識,我們劇團對 Star……”

Star,Star,呵,那隻和她同名的火焰龜是甚麼鬼,怎麼在這種需要集中精力應對媒體的時候突然蹦出來,她突然羨慕那隻龜,那隻只知道憨喫憨睡但是被他寵幸的龜,有生之年我們還會再見嗎?

也許是這麼多天緊繃的神經讓她暫時忘了那個人,現在首演成功,那些記憶紛紛鑽出來擾亂了她的心思。

很快就會忘記的,她安慰自己。

Bobo 看小葵嘴拙,沒甚麼經驗,疲於應付,屢屢接過話茬,別人眼裏,是 Bobo 有大姐的風度,照顧小葵,替小葵擋了記者的口珠舌炮,但明眼人都清楚,Bobo 完全在搶小葵的曝光率,一部劇有幾個首演?

讓小葵在自己劇的首演禮結束,接受採訪的時候,只說了半句話,Bobo這種照顧,也算是照顧到姥姥家了。想必明天報紙上,向小葵將是有史以來最沒存在感的女主角了,風頭全被 Bobo 搶走了。

不過那時候的小葵,全然沒意識到這一點,她真的還在心裏默默地感激Bobo,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說的大概就是她這號人物了。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唐梓航把向陽支到停車場去取車,自己卻雙手插屁兜溜達到舞臺前,他想近距離看看她平時的工作環境,如果突然重逢,看她甚麼反應,還會拿鞋當武器嗎?他走後的第二天她還去湖邊背臺詞了嗎?他寫的留言她是否看到?她這樣沒心沒肺的性格應該不記得自己了吧,或者根本沒看清或者沒記住?

舞臺上一陳和音效師阿本、燈光師大頭站在舞臺上,阿本正拿着遙控向他講解着:“一會兒你按這個鍵,播的是《一次就好》,按這個鍵,播的是《Alittle love》……”

講解完音效後,他又和大頭切磋:“你按這個鍵,左面燈光就亮了,向

小葵就看到那邊的一排玫瑰花,按那個鍵,她就能看到中間的紅毯……”

“等等!大哥,你怎麼知道我要表白的是向小葵啊?”一陳警覺地抬頭看了大頭一眼。

大頭撓了撓頭,反問道:“羅一陳,難道不是嗎?”

“是啊。”

“那不就結了,我是燈光師嘛,不慧眼如炬怎麼做燈光師。”

阿本也陰險地笑:“我也早就知道了。”

“你也慧眼如炬?”一陳皺起眉頭。

“不敢當,你平時表現得太明顯了而已。”

一陳低下頭,呢喃道:“那還有誰不知道的?”

“恐怕只剩向小葵了。連保安大哥老朱都知道了,幫着收拾場地呢。”

阿本和大頭異口同聲說,還說得斬釘截鐵,說完互相擊了一掌。

老朱眯笑眯笑地看着一陳,微微點頭,一臉的羨慕祝福交織的神色。

一陳差點被他們幾個的默契氣得吐血,等熟悉完燈光和音樂後,排練了兩遍,感覺情調渲染到位,浪漫不多不少,剛剛好,他有預感,這個 feel,一定能打動向小葵的芳心!

“謝謝兩位大哥,我都學會了。”一陳對他們道。

阿本說:“好,祝你馬到成功!我哥們也是今天求婚成功的,我們這些單身狗啊只有羨慕的份兒。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求偶。”

“求套路,套路。說說唄。”一陳兩眼放光。

阿本清清嗓子:“我哥們阿輝有次聚會看上個女的叫大丫,是北辰路早上健身房的瑜伽教練,那身材那氣質,吸引多少男的色眯眯,女的羨慕的眼光。我哥們雖然有錢,可惜是個二百來斤的大胖子。他發揚死皮賴臉的精神早送晚接上下班,大丫當然明白他心思。人家大丫開玩笑說如果半年瘦下去50 斤,她就答應處處看。爲了追着女的,阿輝也是下了狠心了,以前愛喫肉喝酒,也戒了改喫素了,去這健身房辦了會員卡,每天揮汗如雨,陪着大丫上班,看她在瑜伽房腰身柔軟,把自己摺疊成各種形狀,尤其是結束課程之前,躺墊子上引導會員休息那一幕,聲音呢噥軟語,像飄在半空中,吊帶背心裏露出兩個渾圓白皙的半球,上下輕輕起伏,額頭還有淺淺的汗珠,真性感啊。

他一想到以後這女的就這個姿勢躺他的牀上,自己躺旁邊,渾身像打了雞血,也不覺得減肥苦和累。半年時間愣是瘦到一百三十斤,還練出六塊腹肌。你還別說,瘦下來的阿輝是個型男哎。就在今天,他請人策劃了求婚儀式,還出動了直升飛機,三克拉的大鑽戒,那場面別提多壯觀,我要是女的,我也同意。他可是富三代,人家大丫一看這架勢說了,就算是 200 斤大胖子也會同意的,減肥只是考驗他的耐力,希望他更健康而已。你們聽聽這女的多會說,這狗糧撒的。還上了微博熱搜,你們自己看視頻唄。”

大家還意猶未盡呢。

大頭說:“臥槽,有錢人終成眷屬的故事啊。哪個健身房,還有美女沒有?改天我們屌絲也去瞅瞅。”

一旁裝設備的老朱說:“工人新村廣場斜對面那個。”

阿本說:“是啊,是啊,改天領你去。朱師傅,難不成你也去過?”

“路過,路過。”老朱憨厚地笑答,然後繼續裝機器。

“哎,大頭,我哥們在前面那個旺角海鮮自助城慶祝脫單,包場,走,走,一起去。那個,朱師傅,這兒就辛苦你了啊。”

大頭一臉興奮:“走,走,蹭飯去,那個,一陳,也等你慶功酒哇!”

一陳想想自己別說請直升飛機了,在上海自己還買不起一居室呢,玩套路也得講實力,在這個套路滿滿的年代,走心大概是他唯一的撩妹技巧。

唐梓航對這種八卦沒興趣,只是安靜地立在臺下的窗邊抽了幾根菸,聽着他們在臺上七嘴八舌很聒噪,只是偶爾有人提到向小葵,才讓他多停留了一會兒。原來還有一場表白戲啊,在這麼 low 的九十年代老氣橫秋的舞臺上,這麼 low 的原始保守的創意,不過顏值倒是相當。那個傻女孩會不會答應呢?

他把剛纔在洗手間用心抓起來錯落有致的短碎髮又抓亂,朝停車場走去。

接受完採訪回到更衣室,小葵還沒徹底回過神,龐恩娜等一衆小演員,就起身鼓掌,連趙玲和自視清高的沈豔麗也圍了上來。

趙玲半開玩笑地對她說:“小葵,選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演得不錯,說實話之前那些小配角真是埋沒你了啊,小葵,你隱藏得夠深的呀。”

沈豔麗淺淺一笑,拍了拍小葵的肩膀道:“小葵,就等着火啊,姐妹們可等着沾你光呢。這部劇聽說有幕後大咖在運作,說不定還能百城巡演呢,如果是那樣,不火也難啊。”

張三:“……”

李四:“……”

還有趙五王二麻子分別過來嗶嗶,恭維。

小葵被她們誇得眼圈都泛紅了,這羣可不是善茬,以往向小葵哪入得了她們的法眼?

“謝謝,以後我們一起努力,讓這部《哈拉和卓公主》,火到全國!都成大咖纔好呢。”

“火到全國哪夠啊,火遍全球,火到百老匯去!”一旁的小美舉起拳頭,喊口號似的拍馬屁。

沈豔麗白了她一眼,道:“你怎麼不說火到火星上去?別說沒邊沒際的,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演好接下來的每一場,都像首演這樣全情投入,不能得意忘形啊。”

整個更衣室都熱血沸騰的時候,只有劉漫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化妝鏡前,顯得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以前不管她多不合羣,起碼還有向小葵和她休慼與共,但現在,她孑然一身。

小葵的眼神穿過衆人,落到她落寞的背上,心裏“咯噔”一下,臉色立馬黯然下來。

沈豔麗順着小葵的眼神,看向劉漫,鼻孔出氣道:“哼,還不服氣呢,還是小葵最好的朋友呢!唉,演技不好怪懶,人緣不好怪作,命不好,怪天嘍。”

劉漫聽到這句話,“唰”的一聲站了起來,一臉S氣騰騰地朝沈豔麗

走來。

沈豔麗挺了挺胸站在她面前,以眼還眼,針尖對麥芒地和她對視着。好像過去那個吹捧劉漫的人不是自己。

向小葵護着劉漫,對沈豔麗道:“豔麗,少說兩句。”

“幹嘛?我說錯了?一天到晚哭喪着臉,別人都欠她錢怎麼的?向小葵,這種人活該一輩子沒朋友,和她做朋友你不覺得委屈啊?一天到晚看人臉色,好看啊?長花了咋的?你看她在飛機上那個死樣子。”

“讓開!”劉漫一下掃開沈豔麗,頭也不回地走出更衣室。

“漫漫!”向小葵指了指沈豔麗嘆了口氣,立馬追了出去。

劉漫走得飛快,向小葵一路小跑,追到走廊盡頭才追上劉漫。

“漫漫,沈豔麗剛纔說的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她拉住劉漫的手,勸她道。

劉漫轉過身,一下把小葵的手甩掉,對她道:“我這種人活該沒朋友,你就讓我自生自滅不行嗎?向小葵!你過你衆星捧月的日子去,別來煩我行嗎?!”

看着劉漫決絕的樣子,向小葵心裏難過得被針紮了似的,蒼天啊,難道過去的情誼真的都是假的?她從來都不希望自己的風頭蓋過她?自己從來不瞭解這個朋友?她竟然這麼小氣?

“漫漫,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以前我們發過誓,要當一輩子的朋友,你還記得嗎?”

“你傻啊,喝過酒的醉話,能當真?”劉漫笑了,笑得慘然,“向小葵,我第一次知道你這麼會演戲,我比不過你好嗎?你運氣好,有人願意伸肩膀給你踩,你都這樣了,還來裝甚麼好人?”

“劉漫,你在說甚麼啊?”向小葵真的懵逼了,對着不可理喻的劉漫,也有點生氣。

“向小葵,我不把真相說出來已經是對得起你了,還裝傻嗎?以爲誰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嗎?以後我的事你少管,你的事我也絕不摻和,你走你的紅地毯,我過我的斑馬線,我們井水不犯河水,OK ?!”

向小葵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劉漫,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自己高燒說胡話的夜晚,徹夜照看自己沒有閤眼的,纔是劉漫;從老家千里迢迢帶來特產,一口不捨得喫全給自己的纔是劉漫;表演不到位,一點一點幫自己摳表情動作的纔是劉漫;手指都切破了貼創可貼繼續做菜給自己喫的纔是劉漫;擠在一個被窩偷偷分享不能說的祕密的纔是劉漫;拉着自己的手說是一輩子好閨蜜,以後是好嫂子的纔是劉漫啊。

那個劉漫去哪兒了?丟在新疆了?

“不會的,漫漫,你這話不是真心的,你心裏一定有事,漫漫,你說的真相是甚麼?你跟我說。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都已經這樣了,你就要火了,你的夢想要實現了,懂嗎?現在說沒有意義了。”劉漫躲閃過向小葵的眼神,淚流滿面。

向小葵雙手抓着劉漫的肩膀,眼神堅定地看着她:“漫漫,在新疆我就發現了,你心裏有事,你說出來,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砸鍋賣鐵都幫你,漫漫,你說啊,求求你了你說啊。”

劉漫一把推開她,臉上帶着疏離的神色:“向小葵,我們……緣盡了,別逼我了。”

向小葵頹然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裏,看着劉漫倔強落寞的身影,彷彿被人在胸上踩了一腳,悶得說不出話來,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溼了妝。首演成功頓時失去意義。她心想,壞了,自己把向陽也連累了,哥哥嘴裏說的煮熟的嫂子,這下不是要飛了吧。

這女人輕易不發脾氣,這發起脾氣一般人招架不住啊。關鍵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真悲催,所謂人生也許就是這樣,有得有失。得到角色,失去朋友。

“那,我哥呢……你……”

“他是他,你是你……”劉漫緩緩吐出這幾個字,臉上不再有任何表情,踉蹌離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劉漫臉上也已經爬滿了眼淚和鼻涕,她不敢去擦,不敢哭出聲音,任由鼻涕眼淚哭得滿嘴滿臉都是,她怕被向小葵看穿她此刻的心情,比向小葵更悲痛的心情。

一個人本質在慢慢變壞,秀下限,有比這更可怕的嗎?這個人是自己好朋友,她的虛榮心已經在一點點膨脹還有比這更可惜的嗎?

既然向小葵這麼愛表演,不願意主動承認,自己何必拆穿,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可是自己終究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怎麼能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使下三濫的手段獲得本屬於自己的角色?還安之若素,還特別享受現在得到的一切?她明明知道自己盼望這個角色有多久,爲何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不給?

這麼狠,這麼恨,這麼矛盾。

這邊,一陳等衆人一走,立馬打電話給向小葵。

“小葵啊,累不累?你在哪兒呢?我在這裏等你,有驚……”

喜還沒出口,就被小葵搶了詞。

“對不起啊,一陳,我今天,太,太累了,有甚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一般有血性的男人,肯定說,不行,就現在來,趕緊的。只有一陳掩藏着自己的失望,說,“好啊,那你注意休息啊。”

說完這句,他後悔得都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坐在黑漆漆的舞臺中央,看着對方已掛機那幾個戳心的字,有種萬念俱灰的挫敗感。精心準備的現場啊。

白瞎了。

黑暗中一明一滅的菸頭在閃,菸頭那端有人說話了:“女主角不來了?

哎呀,不介意的話,我陪你抽根菸?男人嘛,要堅強。”

“誰?大周?”

“我,老朱哇。”

“朱教練,你怎麼還沒走?”

“哦,我等着幫你收拾場地,鎖門關窗,怕晚上下雨。你別那麼客氣叫我,我現在是保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叫我老朱就行。”

“老朱大哥,你還是這麼盡職盡責。自從你來咱們劇院上班以後,大家對你的工作非常認可呢,就是大材小用了。”

“Bobo 老師可憐我,賞口飯喫,反正我會好好珍惜這份工作的,不給

你們添麻煩。”

“可惜你現在不當拳擊教練了,沒有你的督促我也好久沒去俱樂部了,工作太忙沒空了。”

“鍛鍊鍛鍊還是有好處的,等有機會我再陪你過過招?”

“好啊。你還有煙嗎?給我也來一根吧。我發現你呀,跟我一樣,熱心腸,一直都是再世雷鋒,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以前那幫糙老爺們兒把保安亭弄得像狗窩一樣。你來了以後都整潔了不少呢。改天你去我宿舍看看,我也沒事總收拾,自己住着舒服。朱大哥,咱倆探討一下,你說這種性格到底好不好?”

向小葵換完衣服,懨懨地給向陽打了電話:“哥,帶我回家。立刻,馬上。”

也許是餐廳走道嘈雜,向陽並未聽出妹妹異樣,興奮道,“小葵,你的首演我們來看了,很棒。我現在在劇院旁邊的五豐樓宵夜呢,你快來,我們給你慶功,喊劉漫一起。”

向小葵有氣無力地道:“劉漫不會來的,如果我把她惹生氣了,你會不會怪我?”

“你們女人真麻煩,個個都是小心眼。她也沒接我電話,我這還有朋友,你先來了再說。”

向陽回到座位,唐梓航已經走了,潔白的餐巾紙上寫了幾個蒼勁大字:老爺子召見,回聊。

甚麼情況,只不過是去了趟洗手間,便祕了而已,人之常情,這廝就走了。服務員過來收筆,跟向陽搭訕,一臉花癡樣,“帥哥。”

“嗯?甚麼事?”

“我是說,剛纔那個帥哥已經結過賬了。請問他還回來嗎?”

向陽一臉黑線,用手機屏幕照了照自己,難道我不夠帥嗎?還是穿便衣帥得不明顯?他把紙巾團了一團,捏扁。

向小葵走出劇院的時候,夜色已濃,她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今夜的心情,她以爲會是夙願得償的喜極而泣,卻沒想到心裏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形單影隻地走在燈火闌珊火樹銀花中央,城市璀璨的燈火把她的影子拉向四面八方,卻無法和誰的影子重疊。

常聽說高處不勝寒,奈何她現在還在半山腰上,雪線還沒到,就已經孤單到不行,真到了會當凌絕頂的地步,會不會顧盼無一人?

向小葵覺得孤單寂寞冷,一邊走一邊向上天祈求一份真摯的溫存,但直到快走到五豐樓,天上也沒掉件羽絨衣下來,連根鴨毛都沒飄下來,反而風颳得更大了。

當她沿着馬路牙子走到街角的時候,卻在迤邐的燈光下,看到了上天給予她的饋贈,那是一條長長的斑駁的影子,一個被包裹在光芒中的輪廓,彷彿是一個天然的黑洞,只一眼,她的目光便死死地定格在那輪廓上,任由意志和理智再怎麼倔強,都無法把眼神從這黑洞裏抽離。

衆裏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

是他嗎?烏魯木齊遇見的那個神祕男,魅惑的嘴角,勾魂奪魄的眼神,散發着彷彿與生俱來灑脫的姿態,就是他吧。他隨意地站在路燈下,右手夾着一支菸,嫋嫋的煙霧極細,整體感覺還是那種極其玩世不恭聽之任之的模樣。雖然目前只有昏黃的路燈和清冷的月光,自己的周身怎麼開始有點暖洋洋的了呢?

向小葵彷彿聽到自己的心在放肆地笑。

甚麼是緣分?

所謂緣分就是適當的時候遇到想遇見的人。緣分淺的人,有幸相識卻又擦肩而過;緣分深的人,相見恨晚從此不離不棄。有的緣分可遇不可求,屬於上等緣;有的緣分是可遇亦可求,屬於中等緣;有的緣分可遇而無可求,

屬於下等緣。

自己正亂七八糟感慨呢,那人電話響了,他用耳朵跟肩膀夾住手機,抬腳貌似要走了。

“嘿,站住。”向小葵巴不得點了那個人的穴上前鑑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卻又慌亂低下頭,佯裝沒認出他來,邁開腿兒朝他走過去,心想如果真是他,怎麼調戲一番纔好。

近了,馬上就到跟前了,還真的是。自己站在樹的陰影裏,只看到他的側臉。

那修長挺拔的身材,那張欠揍的英氣逼人的臉,如果不開口說話,還真蠻帥的。向小葵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臉像燒着似的燙,兩手卻因緊張而發涼出汗,他會不會不記得自己了?那多尷尬。向小葵的心微微顫着。她在想等他接完電話,該不該主動打招呼?她想這樣筆直地提速撞上去,假裝不小心,剛好可以報仇,撞他右胳膊上,最好撞個生活不能自理。

低頭看看胸,和自己的小身板,又怕自己喫虧。她腦子裏無數個方案循環排練。

“轟……轟……”強力的馬達聲撕扯着整條路的喧囂,由遠及近,如破風之箭,向這裏射來。

聽到馬達聲,那個男人轉過頭,把外套隨意搭在肩上,看向路的盡頭,他的嘴角彎起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邪魅如暗夜的精靈,這種眼神女人來說,是一個危險的訊號,是飛蛾眼中的火。

伴隨着轟鳴聲,兩束耀眼的燈光從街道盡頭的轉角射了過來,車燈的位置比一般的車低矮,是輛跑車。那輛車掠過無數路人驚詫羨慕的眼神,橫在向小葵和她的緣分之間,向小葵揉了揉眼睛,發現橫亙在自己眼前的,是輛騷紅色的 LaFerrari,她對車沒甚麼研究,之所以能一眼認出,是因爲年前陪向陽去車展的時候,看到過這款,當時被它迷人的外形驚豔了,也被它八位數的售價驚呆了。

而那個男人,掀開車門,坐了進去。居然坐了進去!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的自然,沒一絲拘束,一看就是常坐。

開車的正是烏市錦江酒店見過的尤物,見他上車,那女子一轟油門絕塵而去。他和她甚麼關係?向小葵傻愣愣地站在人行道上,眼神呆滯地看着車的屁股,一騎絕塵,剛剛還以爲上天終於眷顧,下一刻就發現自己又着了上天的道。

這傢伙到底甚麼來頭?傍富婆?

欲哭無淚,一輛兩千多萬的車橫亙在她面前,要逾越的難度堪比兩千多米深的峽谷,她覺得自己又一次被上天戲耍了,不過好在沒人看見她的窘迫。

向小葵一頭黑線地扎進五豐樓,登上二樓,一眼看見向陽一個人坐在近窗的一桌上。向陽也見着她,伸手招呼她過去。

小葵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唐梓航剛剛坐過的位置上。

“老向呢?”她環顧了一圈,並未看到爸爸,有些失望。在舞臺上因爲緊張,全神貫注,根本沒看清向陽坐哪。

“哦,老向沒來,社區有個象棋比賽。”

“甚麼?!一個破比賽,比女兒首演禮都重要?”

“嗯,哼哼,關鍵他還是觀衆!站票,還被旁邊的人嫌棄多嘴那種。”

向陽搖了搖頭,嘆息着說。

“你可真會挑事兒,那你剛纔說‘我們’指的是?”

“哦,叫我‘小寶貝’的那個白日衣衫盡啊,本來想引薦你們認識一下。可惜他有事兒先走了。”

向小葵挪了挪屁股,故意和向陽保持一段距離,一臉狐疑地看着他。

向陽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想解釋甚麼,還沒開口就被小葵制止:“別解釋,解釋等於掩飾,掩飾就是犯罪的開始。”

“你哥一臉正氣,國徽在上,肩章左右,怎麼可能犯罪?”向陽白了小葵一眼,說完,吐了口濁氣,擺出一臉鬱郁的表情。

“哥,你說喜歡上一個人是甚麼感覺?”

“喜歡上?上誰?喜歡和喜歡上是兩個概念,我的妹妹。”

“噗——”向小葵一口湯噴出來,手忙腳亂地收拾,同時對向陽投去仇視的眼神。

“呵呵。”向陽拿起筷子夾了個湯包,一口塞在嘴裏,一邊喫一邊說,“好,我不開玩笑了,你喜歡上劇中跟你演對手戲那個男主角了?你倆在舞臺上眼神一對視,我就發現端倪,憑藉我警察的慧眼如炬,放心,他也喜歡你。”

向小葵正在喝湯,聽了他的話,詫異地差點把嘴裏的湯再次噴出來。都不在一個頻道上啊,她該怎樣說自己那種異樣的感覺呢?向陽肯定會笑話自己,一面之緣就喜歡,也太離譜了吧。

“你哪看出來男主角對我有意思了?”

“警察的直覺。”

“拜託你把爲數不多的直覺拿來破案好不好,別浪費在八卦上。女學生詭異之死那個案子現在家屬還在鬧呢吧,尋死覓活的,我都看新聞了。”

“女孩子家平時注意安全,管好自己,少生是非。”

向小葵點點頭,看哥哥愁眉不展的樣子,也立刻轉移話題。

“你要不要去看看劉漫?因爲這部劇,她好像鬧情緒了。”

“不接電話,不回微信。我猜也是因爲你,對我都開始冷淡起來了。”

小葵還一肚子委屈呢,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劉漫這幾天奇奇怪怪的表現都說了一通,還說甚麼真相,甚麼不揭穿,然後問向陽,劉漫到底是喫錯甚麼藥了?

是啊,她到底是喫錯甚麼藥了?向陽同問。

以前大家白天都工作忙,下班以後向小葵就陪劉漫在宿舍待着,向陽晚上加班完,就會趕到劇院門口這家二十四小時餐廳,陪倆美女宵夜,難得的短暫相聚時間,三個人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好不愜意。通常都是向陽和小葵喫得多,劉漫爲了保持身材,每次只喝一盅烏雞湯。然後不食人間煙火般看着兄妹倆你給我夾一塊肉,我餵你喫一個湯包,生活,充滿快樂。

宵夜完,按照國際慣例,向陽送劉漫回宿舍膩歪一會兒,小葵在車裏等,然後帶小葵回家。

新疆回來以後,劉漫就以怕長肉爲理由拒絕了鐵三角宵夜行動。

再見向陽,眼神也不會輕易放電了。以前那媚眼放出來的曖昧電壓讓一向不解風情的向陽渾身哆嗦,腎上腺素飆升。

“哥,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再不好好哄哄劉漫,嫂子就成別人嫂子了,我們單位那個花褲衩可老是沒事兒獻殷勤。”

“嗨,向小葵,明明是你惹的她,還得我收拾爛攤子。”

“說你情商低,你還不承認,嫂子跟小姑子的關係本來就很微妙,你在中間就是雙面膠,和事佬啊,要不是你,她說那麼難聽,我早不幹了。翻臉就翻臉,誰怕誰?”

小葵用叉子叉起一塊雞胸肉,又補充道:“你真別掉以輕心,拿工作忙當藉口,癡情的女人啊,一愛會愛很久,一出軌也會出很遠。”

最後兄妹倆總結,向陽雖然工作忙,還是應該多花時間精力,熱情似火地拿出融化冰山的精神溫暖劉漫,幫她找回選角失敗的平衡,等忙完這段時間,年底,求婚也該提上日程了。以免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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