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靜靜旁觀着，觸上他的目光——他皺眉盯着人的模樣令人膽寒，像是某種密林裏的猛獸，兇惡得彷彿天生浴血而生。
還真符合他平日裏對自己的凶神惡煞。
小姑娘被他鬆開手，揉着紅了一圈的手腕，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不就是偷拍一張明星和男妹妹光顧藥店的照片發朋友圈嗎？至於嗎？她瞪着他，低低地罵了句神經病。決定以後都不再圈粉尹深。
宋婉大概明白髮生了甚麼，和他對視一眼，沒有多說話。即便是爲了幫她，或者是爲了他自己，她都覺得他殘暴得有些過分。
她結完賬出門，略微有些煩躁的心情被夜風一吹，平靜了不少，還是轉頭對他說：“謝謝。”
“不用。”尹深自顧自坐上路邊的花壇，拆開一個個藥盒，消炎藥直接一口乾吞，又面無表情地給自己蘸酒精。
宋婉雙手插口袋，靜靜地看着。
他身上的傷口比表面上多，右肩靠近頸部擦了一道，上藥格外艱難。但他還是很快塗完了，對自己同樣地粗魯，像個亡命之徒。
只是在貼創可貼的時候，即便是亡命之徒也有些對不準。
宋婉上去接過創可貼：“我幫你吧。”
她撕開塑料紙，俯身幫他貼好。
近距離的頭頸相交，能清晰地彼此身上的味道——女人髮絲裏甜馨的，沐浴後的香味。和男人身上潮溼的醫用酒精味，混雜着淡淡的煙氣和血腥味。
明明不是甚麼令人愉快的味道，宋婉卻並不討厭。也許是因爲他的軀殼是溫熱的，微微粗礪的皮膚沒有女人那麼細嫩，有種雄性動物天生的可信賴感。
可惜往往是假的。
“好了。”
她直起身，把他撕下來的包裝盒都收集到塑料袋裏：“幫你扔了吧？”
他重新點起一根菸，眯起眼看她：“行。”
宋婉很乾脆地轉身，走了一段，把那袋垃圾扔在街頭的回收箱裏面。
尹深靜沉的目光正看着宋婉，忽然身體突然頓住，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寬闊的背部明顯地僵了一下。
屏幕上有幾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短信。都是秦哲木的。
尹深雙眸一皺，並沒有打開直接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裏。
“你還在喫安定片？”尹深對着宋婉纖細瘦弱的背影說道。
宋婉微微一頓，回頭冷笑出聲：“我想喫。”
尹深知道兩個人之間難得的平靜又已經被劃破。
“喫多了不好，你不至於跟我分個手還同住屋檐下，抑鬱得睡不着了吧？”
“你一定要這麼自以爲是？我今年幾歲？見到你還會至於去自殺？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她竭力忍着情緒，兩個人現在都已經是長滿了刺的刺蝟，一見面就互相扎的鮮血淋漓。
“我只不過是關心你一下，用得着這麼滿身帶刺的？”
“那寫過尹大明星的關心了，您的這份關心留着去給顧夢瑩或者下一個緋聞炒作對象吧，也好爲您的仕途發展壯大作出卓越的貢獻。”
尹深沉默。一時間兩個人皆是無聲。
“秦哲木和他爸吵架了。他把房子搬去了高曼隔壁。”良久，背後傳來尹深低沉的聲音。
宋婉剛想要開口。
忽然宋婉和尹深兩個人皆是一愣，直直的看向了前方。
前面站着的，是一臉驚訝的高曼。
高曼聽見秦哲木三個字，腦子唰地一下，好像有萬千蜂鳴一樣。
心臟在黑夜裏有節奏地跳動，她清晰地聽見自己體腔裏血液湧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像重錘擊打着耳膜。
好像在提醒她，你最愛的人回來了。他就在你的身邊。往事瞬間如潮水，秦哲木離開的時候那些畫面齊刷刷的湧上高曼的心頭。
高曼總是說着宋婉和尹深之間有逃不開的糾纏，她自己和秦哲木不也是一樣逃不開。
秦哲木離開的這兩年，宋婉也不在，高曼就靠着酒精和遊走於男人之間來麻痹自己的內心。
可是她雖然終日遊走於萬花叢中，但是都是乾乾淨淨。她知道自己還是有個執念，這個身子不能被其他人碰觸。
整日想要忘記秦哲木，卻是又以他爲生活基準而繼續過活。
這時候秦哲木回來了，那些亂麻就更是亂作一團了。
“高曼……”宋婉剛剛開口，就看見高曼快步上前，走到了尹深的跟前。抬頭死死盯着尹深的雙眼。
“秦哲木爲甚麼會搬來我家隔壁，大晚上的吵甚麼架鬧得別人睡覺都不得安神？”
尹深緊閉着薄薄的雙脣，不準備開口的樣子讓高曼心裏忽然就燃起了怒火。
“當初要走的不是他嗎？現在搬到我家隔壁是做甚麼？演示深情的守護？”
看着聲音幾乎是帶着顫動的高曼，宋婉一時之間有些心疼，上前拉過了高曼的手。
“我們回去吧。”
高曼握住宋婉的手，宋婉感覺到了高曼手心的冰涼感，心裏一陣陣心疼。
“你告訴秦哲木，讓他滾。”
高曼臨走之前，回頭指着尹深的鼻夾，語氣冷淡的說了一句。
“那你問問宋婉回國之後滾了嗎？她還登堂入室成了我的妹妹，秦哲木不過是出去留學，期間還多次聯絡你，是你自己拒之門外。他比起一言不吭玩失蹤，回來就上位的宋婉好多了吧。”
宋婉聽到尹深這麼說，背脊不由得一顫，她就知道，他最終會牽扯到自己的頭上，高曼對秦哲木有多失望，他尹深就對宋婉是那失望的三倍多還不止。失望達到極致，就變成了恨。
“宋婉爲甚麼出國關你屁事！”
氣急的高曼回頭，把手中的雨傘直接朝着尹深砸去。被尹深側身閃過。
“我和秦哲木之間的事情，麻煩你不要拿來跟你和宋婉作對比。兩碼子事兒！”
高曼拉着宋婉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妖精。”
高曼聽見這個久違的男聲，帶着一絲陌生和熟悉，帶着幾分無奈和疲倦感。
高曼看見了前面路口站着的秦哲木。那個她曾經朝思暮想的男人的身影。
“滾。”
高曼站在原地，目光惡狠狠的盯着秦哲木。
“你不要叫我妖精，我跟你很熟？”
秦哲木往前走了幾步，“不熟可以，那我們來認識一下。我是秦哲木。秦始皇的秦，哲學的哲，木頭的木。”
“不認識。”高曼輕蔑的看了一眼秦哲木，目光冷淡。
秦哲木的腦子裏一瞬間湧起潮水一般的聲音，好似往日歲月傾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