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

葉楚始終保持着站在原地不動的動作,可那雙手卻在張鬍子的痛苦嘶喊中慢慢收回。

他的這個動作,正是在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是他動手收拾的張鬍子。

葉家是習武世家,府裏就算是普通雜役也會些拳腳功夫,而張鬍子雖然爲人惡劣,但卻有一個讓人不敢輕意小覷的本事,那就是此人力氣極大。

當年葉老太爺就是親眼看見張鬍子將葉府門前的石獅子一手舉起,這纔將他收入府中;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力大無窮的人,如今卻被一位骨瘦如柴的少年單手舉起直接撂倒。

這一幕,與其說是震驚,更不如說是要人不敢相信。

而恰好這一幕還偏偏被趕來的幾位葉家人撞見,尤其是被衆星捧月走在最中間的葉翔,當他看見葉楚隻身一人將力大如牛的張鬍子丟出去,內心深處傳來的激盪立刻就讓他變了臉色。

靜若寒蟬的空氣隨着一聲‘二公子來了’更是靜到了極點。

原本圍觀在周圍的衆多僕從立刻紛紛下跪不敢再亂看亂望,而被丟出去受了重傷的張鬍子則是在聽到二公子到來的消息後,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撲騰着就站了起來,連嘴角的血液都來不及擦,連滾帶爬的跪倒在葉翔的腳邊,哭訴。

“二公子,請您爲奴才做主啊,奴才不過是斥責大公子偷盜食物不好,沒想到卻激怒了大公子,惹來大公子的大打出手;奴才真是天大的委屈和冤枉,還請二公子爲奴才討回公道。”

張鬍子實在是卑鄙無恥,幾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可是在場諸人就算是清楚地知道他是在顛倒是非,可還是沒人敢站出來爲葉楚說一句公道話。

因爲正如張鬍子剛纔所說,現在在葉家,葉瀾天的名字等同於罪人,而身爲葉瀾天的獨子,葉楚就算是再無辜,也必須揹負起本不該揹負的罪過。

葉翔嫌惡的看着跪在他腳邊哭的滿臉髒兮兮的張鬍子,陰鷙的眼神落在張鬍子嘴角處的血漬時,更是猛地一縮。

真沒想到,他都已經那樣拼盡全力的打壓這個該死的孽種了,還是沒有防住他學習葉家的功夫和本事。

看來,這個孽種是在逼着他斬草除根吶。

葉翔的嘴角噙着冷笑,踢開趴在他腿邊的張鬍子,雙手背在身後,徐徐踱步到葉楚面前,開口的聲音裏滿是輕蔑:“我是沒有聽錯吧,大哥,你竟然來廚房裏偷東西喫?你是真的餓瘋了還是想給葉家人臉上抹黑,如此下賤的舉動你也能做的出來?”

在葉翔出現的剎那,葉楚就知道這次的碰面她是不可能再避開。

不過,逃避了整整四年,她已經倦了累了,不想再逃下去。

所以,面對葉翔的挑釁,她再不躲避,而是直接接招。

“葉翔,你不用在這裏給我陰陽怪氣的說話,那個狗奴才如果不是聽從你的命令,又怎麼敢剋扣我霜花院的口糧;你早就知道我孃親病重需要大夫醫治,表面上請來了大夫,可實際上卻在藥材上動手腳;我娘福大命大支撐到現在,你又開始繼續耍手段,想要將我們活活餓死;葉翔,我奉勸你一句,做人不要太過分!”

自己做的那些小動作被葉楚當衆捅破,葉翔立刻惱羞成怒。

“我呸!就你們這對離死不遠的母子也配讓我出手嗎?葉楚,你說這些,可都是要講證據的;你要真有證據那就拿出來,如果沒有,現在就立刻給我下跪道歉,或許我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饒我小命?”

葉楚呵呵冷笑:“葉翔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嗎?你是很聰明,動的那些手腳基本上都被你抹除乾淨了,我是沒有證據當衆將你指出來;但葉翔,你敢對着葉家的列祖列宗發誓嗎?說你從未對霜花院下過毒手,說你若說一句假話,必不得好死、萬劫不復。”

葉翔的心裏狠狠地傳來咯噔一聲,雖說他從不相信甚麼誓言,可是習武之人最忌諱就是拿自己的性命賭咒發誓。

他還真是小瞧了這個平日裏蔫蔫的廢物,沒想到他狠毒起來,真讓人刮目相看。

“葉楚,你別想在這裏混淆視聽,今日我出現在這裏就是爲了你偷盜一事而來。”

葉翔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斜眼睨着葉楚道:“不管怎麼樣你也是葉家子弟,曾也坐着葉家長孫的位置,按理說該成爲我等的表率,可沒想到你現在越來越自甘**,不僅偷盜,還隨意傷人;葉楚,不要以爲你死了爹我們所有人都要可憐你,你做錯了事,也逃不掉葉家家規的責罰。”

“不許從你的口中提起我爹!”

葉楚怒不可遏的咆哮出聲,他怒指着葉翔,因爲憤怒,周身晃似升出騰騰S氣,那S氣十分盛氣凌人,居然揚起冷風,吹的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就連蓋在臉上的頭髮都開始隨風飛揚。

葉楚一字一句,說的擲地有聲:“現在整個葉家沒有一個人有資格再提我爹,你們所有人都不配;尤其是你葉翔,更沒那個資格。”

葉翔在二房得勢之後,簡直可以在葉家橫着走,就連老太爺看見他都會笑眯眯的讚賞他夠勤奮努力;四年如魚得水的生活已經讓他**起來,幾乎是見不得他人斥責忤逆他。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他曾經最羨慕嫉妒的葉楚。

葉翔臉色猙獰,眼睛裏迸射出的眼神簡直像淬了毒,咬着後牙槽,譏諷的看着憤怒的葉楚。

“爲甚麼不讓人提你那沒出息的爹?四年前如果不是他,葉家會丟掉原本的榮耀和地位嗎?你應該感謝他死在了武鬥大會上,如果他活着下了比武臺,葉家也不會放過他。”

葉楚知道,葉翔口中所提的榮耀代表着甚麼。

只是,爲這所謂的榮耀,他們連個死人都不肯放過,這些人,還配稱之爲人嗎?

葉楚的嘴邊勾起輕蔑的嘲笑,嘲笑她這四年的堅持,也在嘲笑父親到死都在守護的這羣**。

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底,浮現淚光。

“榮耀地位、富貴榮華,葉翔,相信我,如果我能從葉家出去,我一定會讓葉家失去更多。”

葉翔的眼瞳猛地一縮,“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你沒聽明白嗎?好,那我就解釋給你聽。”

葉楚冷嘲熱諷的掃過在場每一個看她笑話的人,臉上沒有絲毫的卑微,反而倔強堅韌異常,“我一直以爲,作爲葉家人,應該跟自己的家族共榮辱、同進退,絕對不能拋棄生養自己的這片土地,更不能放棄從小就撫養自己的親人;現在看來,我以前的那些想法,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的葉家,早也不是百年前的葉家,這裏是邪魔叢生的煉獄,是惡鬼當道的獸籠;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忘記了葉家的祖訓,忘記了尚武之人該有的仁義本心。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我真擔心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變的跟你們一樣面目全非。所以,我要離開這裏,帶着我真正的親人,離開這個喫人無情的地獄。”

最後一句話,葉楚幾乎是嘶喊出來。

那嘶喊聲震撼了在場的每個人,也讓葉翔當場被震懾住。

空氣在這一瞬間像是忽然在這個小院的上方凝滯,許多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那個站在院子中央形單影隻的人影身上。

孤身一人的他,就像是要跟全世界爲敵,站在孤立無援的風口浪尖上,看上去是那麼瘦弱;但她的脊背卻挺的筆直,眼神,亮的滲人。

圍觀的人羣中,有兩個人是隨着葉翔一同出現的。

身着華麗錦服的男子一手打着摺扇,一手擺弄着手中的玉佩,一雙狐狸般的眼睛像是受到了甚麼吸引,緊緊地盯着那明明無人可依但卻寧折不彎的少年。

用摺扇擋住嘴,同站在身邊的同伴說笑道:“有句話是怎麼說來着?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誰能想到咱們剛到晉城,就撞見這麼有意思的事;你來猜猜看,這倔強的小子能逞心如意嗎?”

站在錦衣公子身邊的雪衣公子從頭到尾都如一棵傲立雪松挺挺的站在原地,相較於他人的興奮他卻顯的平靜許多。

半晌後,才惜字如金的說了六個字:“沒興趣,可惜了。”

面對摯友這惜字如金的態度,錦衣公子似乎早就習慣了;啪的一聲,收起了手上的摺扇,雙手瀟灑的背在身後,完全就是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目光再次掠過那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少年,看似悲憫實則絲毫不放在心上,道:“是可惜了,以這些尚武大家族的規矩,怎麼可能讓族中弟子堂堂正正的離開,這不是在變相打現任族長的臉嘛。如果說這葉家真是獸籠的話,恐怕這小子到死也要被關在這獸籠裏,成爲他人玩弄的對象,或者是被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聽到錦衣男子事不關己的話,雪衣男子淡淡的瞥了一眼。

他剛纔說的可惜不是對那個少年說的,而是對整個葉家;恐怕這葉家的百年基業,是要毀在這小子的手裏了。

還真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家族,不然怎麼會養出這樣一頭猛獸?!

……

葉翔很快就從震驚中回神,想到自己剛纔有一瞬間被葉楚震懾住,他真覺得羞恥無比。

果然他跟這小子天生就不對付,看來在葉家,他想要安枕無憂的生活下去,就必須要剷除這個礙眼的賤種。

葉翔的臉上擰出殘冷的笑,“葉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要離開葉家,需要付出甚麼代價?”

葉楚上前一步,“知道,只要我走出往生林,從此便是自由身,是去是留就算是族長也不能阻止。”

“那你可知,往生林到底是甚麼地方?”

“身爲葉家子弟有誰不知道嗎?九死一生便是往生,往生林自從葉家掌管的那一天開始,百年來從未有人活着走出來過;別說是晉城,就算是整個真耀國,怕是也沒幾人能安全出入。”

葉翔問:“就算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你還要闖?”

“爲甚麼不?”葉楚上前一步,坦蕩的面對衆人:“如果我能活着從裏面出來,我不僅能離開這個噁心無比的家族,還能成爲這百年以來的第一人;說到底,我絕對是賺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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