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建豪之所以給他一分鐘的時間，是因爲丹藥的事，若非如此，他會立即叫他滾。
但即便是給了他一分鐘的時間，路建豪也沒抱甚麼太大的希望，他有些看淡了。
“我，也會煉丹，能讓你活下去。”陌生人淡淡道。
“這麼說的人之前有不下十個，後來，他們是從這間辦公室裏爬着出去的。”
路建豪繼續擺弄他的字畫，頭也不抬道。
“聽說韓驍給你煉丹是麼，不好意思，那是我師弟，你覺得我和那些廢物一樣麼。”楚河面不改色道。
路建豪抬頭，略顯渾濁的眼睛盯着他，彷彿要看穿他的內心，過一會兒，他道：“你是那人的徒弟？”
“不錯。”
“你把我當猴耍？我也說我是他徒弟，誰來證明？誰能證明？”路建豪紅了脖子。
“昨天，我剛見過韓驍，他說，不會再給你煉藥了，你兒子動過他，不是麼？”楚河仍面不改色說道。
路建豪想起景風與他的對話。
“老闆，聯繫上韓驍了？”
“怎麼樣？”
“他說以後不會再與我們合作了。”
聽完那句話，路建豪絕望的閉上眼，許久後，他猛地睜開，殘酷道：“......把他抓來！”
“好。”
這段時間，路建豪過得很難，從前他是個廉潔奉公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無私得多。那時候，五天一小傷，兩個月一大傷，他毫不在意，作爲錚錚鐵骨的漢子，流竄在血與火的野蠻之地，病痛對他而言不過是生活的點綴而已。
可後來，越有錢，他卻越覺得害怕了，身處絕望中的人，往往會做出一些平常他不敢做的事情來。
就比如韓驍，作爲那個想當年赫赫有名的人的徒弟，他能得到他的幫助，那是他的榮幸，他巴不得好生供着養着，而現在，他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橫豎都是一搏，況且，那個人也老了，至於韓家，他們泥菩薩過江，連自身都難保，哪還顧得上韓驍呢，就算他們想保韓驍，又能怎麼樣？
想到這兒，他便稍稍得到了些放鬆，一顆心也從新冷酷起來，變得更加決絕，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回過神來，路建豪權衡一陣，看着楚河，狐疑道：“你真是韓驍的師兄？”
楚河微笑道：“正是。”
“你叫甚麼？”
“楚河。”
“嗯，你先回去，明天來找我。”
“好，謝謝老闆。”楚河溫和有禮地致謝，轉過身，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樓下三層的辦公室，景風站在落地窗前。
他沒有真的派人去抓韓驍，因爲他知道，即便派人去了也很難抓到。
經過那件事，是傻子也會變得比往常更警覺得多。況且，他有其他的打算。
景風就這麼站着，一動不動，看着這座城市上方的太陽。
慢慢的太陽越來越矮，也越來越遠。
有風從窗外經過，帶着一張密密麻麻寫滿方程的紙。
一切，都似乎變得慢了下來
時光似乎一觸手就抓得到。
在緩緩流淌的時光裏，景風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一個人。
一個既讓他心痛又恨不得拿整個世界送給她的人。
遠方的世界，遙遠而空洞。
過了很久，他負在身後的手掏出手機來，撥了一個電話。
“老闆。”
“怎麼樣了？”
“到處不見他，找不到。”
那邊沉默了好長一會兒。
“去酒吧，找他妹妹。”
“找過了。”
“學校呢？也沒有？”
路建豪的聲音顯然有些不滿，不滿之餘還有些許常人聽不到的慌亂。
景風沒有回答。
許久後，電話裏又傳過話來：“景風，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老闆，我會努力的。”景風答得乾脆又誠懇。
“好。”
掛了電話，景風把玩着手機，繼續看向城市盡頭，那個只露半邊的、巨大的夕陽。
十幾個小時前，他還打過一個電話。
不過那個電話不是打給路建豪的。
“喂？”
“韓驍？”
“是我，怎麼了？”
“嗯，傷好些沒。”
“你哪位？”
隔幾秒，韓驍想起來，繼續道：“你？消息挺靈通啊，我這剛能活動你就來電話了，怎麼，買藥來了？”
景風不說話。
韓驍當他默認了，接着道：“不久前，有個人對我說，路晨書找人堵我，怎麼，這事兒你不會不知道吧？”
景風還是不說話。
“人你調戲着，藥你喫着，沒事還找我活動活動筋骨，那我這小身子骨都快被幹廢了，還有臉來買藥？”
景風等一會兒，終於開口道：“帶上你妹妹，找個地方躲起來，路建豪，他要來真格的了。”
韓驍一愣，回他：“你說甚麼呢？”
景風道：“他當過兵，手底下能幹的人想找一大堆，別把他們都當成地痞無賴了，聽我的，沒有錯，先躲起來，把傷養好再說。”
換那邊沉默，沉默一會兒，韓驍道：“你爲甚麼幫我。”
景風不說話，快速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韓驍百思不得其解。
黃昏，路建豪的辦公室裏沒有開燈，茶杯中緩緩升騰着熱汽，把一個人的臉籠在朦朧裏。
就在景風打來電話的幾分鐘後，他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喂，豹子......嗯，嗯，是我......你幫哥哥個忙......好，待會把照片給你發過去，好，等你消息。”
掛掉電話，把手機扔上桌，路建豪使勁揉了揉太陽穴。
許久後，他點着了一支菸，夾在手裏，也不抽，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眉頭緊皺，茶水已經涼了。
天色愈黑。
偌大的城裏，竟有貓頭鷹的尖鳴在迴響。
春，無數新芽趁着夜從黑色的土中竄出來，黑暗裏，隱匿在夜色中的黑影似乎佈滿了這座城的每一處角落。
眉頭緊皺的還有一個人，景風。
夕陽已完全沒落下去。
手機“叮咚”一聲，景風似乎微闔的眼迅速亮起來，打開手機。
短信裏有一行話，其中幾個字格外醒目：“危險，速來。”
大風自落地窗外掠去，帶過幾片不知從哪裏攜來的枯葉。
他面無表情，抄起風衣就衝了出去。
月黑風高，山雨欲來，殺人夜，風滿樓。
這是兩個人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