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詩雨在我的旁邊不停的催促着我，問着我各種各樣的老千技巧。
她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是卻並沒有想要表露出來的慾望。
賭博到底和別的東西不同。
這麼一念之間就能夠讓你成爲大富翁，也能夠讓你輸的褲衩子都沒有。
我並不想讓龐詩雨也走上這一條路。
我的心中情緒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把勸她的話說出口。
“進來！你這個敗家的婆娘！趕緊給我進來！”
老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他的手中還拽着一個女人的衣角，硬生生的把人給拽了進來。
剛纔還在我面前有些隨意的龐詩雨立刻正襟危坐在了旁邊，衣服也都攏了起來。
我鬆了一口氣，好在她不在逼問我關於老千的這些東西。
老龐帶進來的那個女人，就是我的師孃。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些高級貨，是我只有在報紙上才能夠見到的。
依照老龐這個店，肯定是養不起這樣的女人。
爲了她自己的虛榮心，老龐的婆娘被人忽悠着走上了賭博這條路。
師孃被拽進來以後，狠狠的甩開了老龐的胳膊，順帶着攏了攏自己的真絲皮衣。
“幹甚麼！你自己沒有本事養我，你還不允許我去弄錢養我自己！你看看我這身上的東西，哪一個是花了你的錢了！我以前甚麼時候和你要過錢，這不是最近我這手氣不好嗎！咱們是一家人，你給我點兒錢東山再起怎麼了！”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態像極了以前阿爹的樣子。
只不過阿爹那個時候已經不把這些小錢放在眼裏了。
老龐抽出一根菸叼着，他低垂着眼睛，看也不看師孃一眼。
“你說你沒有給我要過錢，你賭博的第一筆錢就是從我這兒拿走的，這些年因爲你賭博到底填了多少錢進去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我告訴你，要麼你把賭給我戒了，要麼咱們兩個就直接離婚，我不能讓你把咱們家的人都給害了！”
我印象中的老龐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卻又沉穩。
這樣的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想到我旁邊的龐詩雨，我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看到這一幕是甚麼樣子的心情。
誰知龐詩雨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自己的肩膀，繼續自己手頭的事情，看起來一點兒都沒有被影響一般。
老龐和師孃兩個人不知道哪一句話沒有說對，爭吵變得越來越激烈了起來。
我只聽到最後師孃滿是絕望的對着老龐問道：“我欠的這些錢，你要是不幫我還，他們就會弄死我！老龐，我求求你了，你就當在幫我這一次！我以後一定不賭了！”
老龐當然不相信她的話。
如果這個賭博的癮真的能夠戒掉，他們又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
我在旁邊坐着，心裏面卻想起了阿爹。
如果阿爹能夠像阿爺一樣把賭博給戒了，恐怕現在我也不會是這樣一個處境。
至少不會成爲一個孤兒。
這些賭徒已經把自己的所有理智放在了賭博上面，說出來的全部都是穩定人心的鬼話而已。
老龐這次沒有說話，任憑師孃怎麼求他，他都不願意開口答應師孃所求之事。
師孃也不是甚麼有耐心的人，好話說盡了沒人聽，她也學會了像是市井的潑婦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坐在地上開始細數起來這些年自己賭博贏了多少錢，給了她們家裏帶來了多少的好處。
說着說着，又指着老龐罵了起來，說老龐是個沒本事的玩意兒。
我無端聽的心裏有些難受，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兒，我無論如何也插不了這個嘴。
老龐看着她在那裏哭着罵着，整個人暴跳如雷。
她只記得自己在賭場上一擲千金的時候。
完全想不起來沒錢的時候她真是比一個乞丐還不如。
記喫不記打，說的就是這些人。
最後老龐的煙終於吸盡，他把菸頭扔在地上，面上滿是冷漠。
“我告訴你，自己欠下來的錢自己還，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有本事你就在這裏鬧，既然你在這裏，那我就走！”
說着話，老龐一點兒都沒有猶豫的就起身離開了這裏，看也沒有看我和龐詩雨一眼。
師孃也沒有想到，一向優柔寡斷的老龐這一次竟然這麼決絕。
她知道，這一次也只有老龐纔會願意救她。
她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老龐的方向跟了過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看得我心裏直髮冷。
賭！賭！賭！
這賭博到底有哪裏好，偏偏讓這麼多人家破人亡也都要玩下去。
鋪子裏面安靜了一會兒，龐詩雨忽然輕聲笑了笑看着我。
“李戒，你說說，這有甚麼意思？活着就像一條狗一樣，贏得時候全天下的人給你鼓掌，輸的時候滿大街的哀嚎，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要玩。就像她一樣。”
她的聲音裏面帶着涼薄和恨意，細細碎碎的揉在了這些話語裏面。
我看着她，不知不覺有了些心痛的感覺。
她說完這話就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臉色淡漠的朝着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老龐和師孃的事情對她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我在椅子上面坐了許久，終於明白龐詩雨爲甚麼會變成了一個喜歡賭博的人。
有些人一生不願意碰這個東西。
但是有的人卻不得不去碰。
我看着自己已經變得有些粗糙的手嘆了一口氣，繼續開始修起鋪子裏面的車來。
這活兒雖然累了點兒，苦了點兒，但是得來的錢到底讓我安心。
只是看着老龐和師孃兩個人的情況，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這裏做多。
老龐到底還是要顧家的，而不管怎麼說，我也只能算是一個外人罷了。
再加上，龐詩雨似乎因爲我會老千的事情，對我來了一些本來不該有的興趣。
她提出來的那些問題，全都是我不想再一次面對的東西。
都說這生命無常，還沒有成年的我，卻已經感受到了這些人被推着走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