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忙活小半天,回到家已經快到晌午,陸遠稍微收拾一下就開始做中飯。

現在的年代,已經有了“萬元戶”的概念,當然村裏的萬元戶沒幾家,最漂亮的房子是四進四出的磚瓦房,前院再蓋上南屋,門口搭建着牛棚,旁邊種上幾棵樹,誰見了都羨慕。

像陸遠家的,就屬於常見的老舊土坯牆,翹起腳就能摸到房頂,中間是堂屋,也是做飯喫飯的地方,兩邊是臥室,西邊通常用來放雜物。

主要在東邊屋裏睡覺。

一邊切肉洗菜,在竈臺底下生了火,陸遠一邊從五花肉上切下一片肥的熬出豬油,鍋裏冒出的油煙瀰漫在堂屋裏,沒有風的情況下,開着門也很難散出去。

肉片下鍋後,油煙就更重了,嗆的他直皺眉。

等炒熟的肉菜出了鍋,再往鍋裏倒水,熱上面食,一頓飯就算做的差不多了。

陳家屯在附近幾個村子還算富裕,村裏大多數人的主食都是饅頭大餅,這幾年陸遠頹廢買醉,家裏的日子過的異常貧困,饅頭大餅隔三差五才能喫一頓。

至於豬肉和雞蛋,更是隻有逢年過節纔會稍微買一些。

平時的主食,是芋頭,還有地瓜幹。

“陸遠~”

飯做到一半,推着一車鮮辣椒的秦雨柔回來了,望着空蕩蕩的院子她一下傻了眼,腦子裏嗡嗡作響,聲音打顫喊道:“辣椒呢?我曬在院子裏的辣椒呢?陸遠,你,你不會把辣椒賣了吧?你瘋了!!”

陸遠走出堂屋,手裏端着剛炒好的肉菜,臉上堆起笑容:“雨柔,我做了飯,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來,先洗手喫飯,辣椒的事我慢慢跟你說,我打算......”

秦雨柔看着一碗油亮亮的肉片,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她一個女人家,在地裏頂着太陽辛辛苦苦種辣椒,就盼着行情好起來能賣個好價錢,家裏的日子能改善一些。

早上出門的時候,她甚至還在幻想着自家老公是真的轉了性,不再整天酗酒。

那她就不用帶着曉彤離家出走,會留下來和陸遠一起好好過日子。

可眼前這一幕,再一次傷透了她的心。

陸遠賣的不是辣椒,是她小半年來的心血,也是這個家的希望。沒想到一轉眼功夫,他就把辣椒幹給賣了,還買那麼一大碗肉?

除了敗家,他,他還會幹嘛?

“喲喲,幹甚麼呢這是?”

秦雨柔正無聲的掉着眼淚,外邊突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身後的院門是開着的,說話的,正是村大隊門口那個嬌俏少婦。

她從小推車邊走過,抓了個辣椒塞進嘴裏,嚼了幾下又“呸”的一聲吐在了一邊,滿臉嫌棄。

“我剛纔聽你們說,陸遠把辣椒賣了?錢呢!上回你從我家老頭子那拿的藥,到現在還沒給錢。”

有外人來,秦雨柔趕緊擦掉眼淚,回頭看向小少婦。

她叫吳美麗。

陳家屯唯一的赤腳醫生,叫陶德安,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吳美麗就是他老婆。

說起這個赤腳醫生,還有一段典故。

早在一九三幾年的時候,陶德安年僅四歲,日子過的太苦。那時候消息閉塞,鄉野人更不清楚局勢,他父母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說是進宮當太監能發家致富,就在家給他淨了身,打算送去當太監。

可沒想到宣統皇帝老早就退位了,哪裏還有太監這一說辭?

陶德安父母的發財夢破碎了不說,人也廢掉了,一怒之下就把他扔在京都不管了,幸虧遇到一位老醫生,據說在前朝當過太醫,跟着他學了兩年醫術。

國內局勢穩定之後,他也沒打算去找狠心把他割了又丟了的父母,後來在陳家屯安了家。

至於這個吳美麗,是他四五十歲時,在外行醫路上撿來的,養大了就成了媳婦,陶德安多年行醫攢下不少錢,給她喫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二十三四歲,出落的特別水靈。

“看甚麼看,快拿錢來,一會我還得打牌去。”

吳美麗儘管是陶德安名義上的媳婦,家裏的錢,卻從來不讓她經手,今天逮着了機會,當然不肯輕易放過。

她把手伸到秦雨柔面前,鼻子又哼了一聲:“我記的清楚着呢,上回你閨女生病,老頭給她紮了針,還拿了藥,一共是三塊六毛二。別說沒錢啊,我看到陸遠買肉了,最少兩斤!”

兩斤豬肉......

秦雨柔氣得直哆嗦,上下牙齒差點咬着嘴脣,不過她並不打算去跟陸遠要。

此刻在她心裏,這個男人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丈夫了,一會就把兩人的結婚照片從土牆上摘下,只等下午曉彤放學,就帶走女兒和這個男人徹底劃清界限。

“美麗姐。”

秦雨柔摸摸口袋,小手絹裏總共包着兩塊七毛,她眼眶忍不住的有些發紅:“本來我打算,今天下午賣掉點辣椒,賣了後就去還陶醫師的賬。沒想到......”

她頓了頓,摸了一把眼睛,臉上勉強堆起笑:“這裏是兩塊七,你先拿着,不夠的用辣椒代行嗎?”

吳美麗把秦雨柔手裏的錢一把奪了過來,又往旁邊的小推車上狠狠吐了幾口唾沫。

“呸呸呸!就你種的這些辣椒,又小又癟,扔大街都沒人要,怎麼?幾毛錢還想着賴?錢陸遠手裏有啊,讓他趕緊拿出來。”

滿肚子委屈的秦雨柔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兩手緊緊捂着臉,淚水從手指縫裏流了出來。

她一切都計劃的好好的,原本也沒打算欠錢不還,這兩塊七毛是準備的路費,就算回城裏老家也是需要花錢的。

還有當初和陸遠結婚的時候,父母給她陪送的嫁妝,她也分成了兩份,在枕頭底下寫了一張小紙條。

陸遠靠着這筆錢,至少不至於餓死。

可現在的她只想嚎啕大哭,一分錢的嫁妝都不願意給陸遠留下,恨不得馬上就去學校把曉彤接走,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你哭甚麼勁?少在我面前哭窮!”

吳美麗不依不饒,眼珠子轉了幾下,咯咯笑了幾聲:“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跟陸遠要錢?那好辦!你不是經常去陳富貴家裏做手工活嗎?找他要去!連他家的炕頭都上了,這點小忙他能不幫你?”

蹲在地上的秦雨柔一下子抬起頭,臉色徹底白了。

陳富貴是村長的兒子,村裏的手工活都是從他家裏放出來的,做手工的小媳婦大姑娘也都習慣去他家幹活,有的坐炕,有的坐板凳,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這話從吳美麗嘴裏說出來,頓時就變了味道。

村裏人都知道,陳富貴的老婆是個麻子臉,五大三粗又醜又兇,陳富貴不知道在打甚麼鬼心思,每次秦雨柔過去做手工,都給她專門留下熱炕頭,噓寒問暖的獻殷勤。

秦雨柔想要帶曉彤離家出走,其中一方面原因也就是這個陳富貴。

她行得正坐得端,可有些人的閒言碎語,卻要比刀子更加傷人心。

“你胡說八道甚麼?”

剛端着菜碗放堂屋桌上的陸遠,聽到這話,臉色一沉大步走了過來。

他把秦雨柔從地上抱起,眼神冷冷盯住吳美麗,寒聲開口:“借你兩個膽子,有種,你把剛纔的話,給我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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