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皮相不錯

“誰?滾出去。”男人的嗓音低沉凜冽,帶着威懾。

姜蕪杏眼微挑,絲毫不在意男子的語帶威脅,目光停在牀上英俊男子面龐時嘴角不經意掠過一抹輕笑。

皮膚森白了點,雕琢的面容倒是打眼,狹長鳳眸波瀾不驚,冷白的臉色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虛弱。

時下江城摩登這種病嬌男暖牀?

凌姨娘爲阻止她嫁給蕭少帥真是煞費苦心,不惜折損姜家女眷的閨譽,下媚藥,還送個標緻男人暖被窩。

呵,不對,姜家女兒的閨譽自然不會有事,只是她姜蕪的閨譽不值一提,幼年在凌姨娘口中她就是個災星,如今長大了便是個人盡可夫的下流胚。

思及此,姜蕪面冷,自衣袖抽出一把匕首抵在男人脖頸處,微微施力。

“皮相不錯,暖牀的話,可惜了。”

皮相不錯,暖牀?

男人眼刀凌厲,蒼白的俊顏也罩上寒霜,若是眼神能S人,姜蕪相信她早就死了,幸好她進門前,就有人給他下了軟筋散。

姜蕪警覺的掃過窗,走廊處人影漸現,她有條不紊地脫鞋上榻,放下牀幔同時,壓低嗓音威脅道:“別出聲,敢出聲就S了你。”

雲錦齋是江城最大的旅館,此刻迴廊客房都貼着符紙,道士們坐在花園池旁唸咒驅邪,凌姨娘生怕旁人不曉得她是姜家不祥的存在,大張旗鼓命人驅邪。

民國三年,阿姆誕下怪嬰被阿爹命下人丟到亂葬崗,而後阿姆傷心欲絕,離世。

那年姜蕪才九歲,搖身一變從姜家長女變成災星,被養在鄉下,若不是自幼訂娃娃親的蕭家催婚,凌姨娘根本沒打算接她回姜公館。

迴廊靜得出奇,她知道桂婆子人在窗外,這老媼在等她藥效發作,好去跟凌素枝姨娘覆命,再帶人抓姦當場坐實姦情。

姜蕪冷笑。

身側,男人瞳孔無溫,那種高高在上的冷蔑教人心悸,似乎並不將架在脖頸上的匕首放眼裏。

“找死。”

他開口,語調自牙根擠出來的聲音,徒增幾分冷戾。

剎時,姜蕪俯身,壓上他的脣,薄涼有型的脣格外溫熱輕軟,她死命吻住他的脣,以免他出聲,壞她的事。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心思,下一刻,他闔脣,姜蕪喫痛,他繼續開腔,語氣輕佻冷戾:“有人偷聽,很刺激?”

姜蕪切齒,發狠地在他脖頸劃過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傲着眼無聲的反問他,這樣呢,也很刺激吧。

她壞心眼兒的伸手去扯男人的上衣,細長眉梢風情瀰漫,匕首割開黑色皮帶,粗魯的丟出牀幔,砸在波斯羊絨地毯,發出沉悶的聲響。

姜蕪纔不管他S人般的目光,自顧自的輕哼起來,那欲拒還迎的腔調裏,拿捏着不堪入耳的柔弱。

像極了男女歡愉間的嬌嗔……

她喫不準桂嬤嬤要在門外聽多久,肆無忌憚的踩在牀框邊緣,旅館的木板牀不堪重力,咯吱咯吱的搖晃着,在朦朧的夜顯得十分旖旎。

而後,幾息光景,窗外腳步聲已遠,門廊外又只剩下小道士唧唧哇哇的唸咒聲。

她悄然下牀,整理一下衣衫,微弱昏沉的光中,那男人掀眸,目光死死盯着她,漆黑無溫的鳳眸擰着霜雪。

漏夜無聲,姜蕪緊繃的情緒鬆懈下來,緩了心神,心中影影綽綽覺得這男人並不是凌姨娘計劃中的一環,索性佯裝不知,拿出一張百圓銀元輕飄飄丟在枕邊。

“這些錢給你,後會無期。”

姜蕪覺得這男人並不虧,他咬破她脣角,她割壞了他那昂貴不菲的皮帶,一晚上沒出力,白得百圓銀元,怎麼都覺得他佔了便宜。

銀元?

這女人真當他是男妓。

“你以爲能逃得掉?”

“等你找到再說。”姜蕪揮揮衣袖,提脣冷笑。

他周身斂着戾氣,眯眼望着那抹淺藍色身影跳窗離去,連廊連着前院,後窗下二樓便是西街巷口。

此刻副官魏逢春負責在西街挨家挨戶搜人,撞上便逃不掉。

今夜這筆賬,自然歸在侄女蕭鈺薇頭上,他那位大哥繼任大帥後老來得女嬌寵得不像話,尋思着蕭鈺薇嫁給西北軍大帥的小公子薛池,好護她衣食無憂,誰知這丫頭得了消息跑路,偏巧被帶兵歸城的他堵在雲錦齋。

膽大包天的臭丫頭,給他下軟筋散,這筆賬定要好好算。

——

黎明時分,天空在亮與不亮間徘徊,晨曦染了薄霧,姜蕪身上那件淺藍綢緞小衫和藏藍色學生裙略顯單薄。

姜蕪提着半舊不新的深褐色皮箱,走在白牆青瓦的窄巷,擺在街市偏巷的麪攤還未收,喫碗陽春麪,順便打聽去姜府的路怎麼走。

淺秋九月,江城在這烽火連天的年景,難得保有那份從容靜諡,她站在姜家門前,蒼勁有力的匾額,赫然寫着姜公館,與她腦海中的記憶一般無二。

姜蕪上前輕輕叩門,門房徐伯開門看清來人時,老臉鐵青,震驚道:“您,是大小姐?”

“八年不見,徐伯不認識我啦。”姜蕪率真一笑,無邪爛漫。

“這這這,老爺跟夫人已經開車去雲錦齋接您了,沒想到您先一步回來。”徐伯低聲道了一句,忙側過身子讓姜蕪進門。

“咦,沒聽說阿父要來旅館接我,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乖乖等在旅館等他們。”姜蕪依舊微笑,臉上掛着惋惜。

“小的這就派人給旅館打電話,您請寬坐。”徐伯將人帶到客廳,急急忙忙出門傳信。

姜蕪卸下臉上傻白甜的笑容,站在屋檐下凝望着白牆灰瓦下的石榴樹,碩果累累的掛着幾顆紅石榴,記憶裏那是阿爹給阿姆親手栽種的石榴樹,寓意多子多福。

諷刺的是,阿姆人都沒了,這石榴樹又是多誰的子多誰的福。

八年前,阿姆才死,凌素枝迫不及待成了填房夫人,她容不下阿姆的一切,逢人便說姜蕪不祥,命格太硬,克母克兄,當時凌素枝正懷孕,阿爹只得將她送到涼州的田莊養大。

如今,她回來,討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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