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願意嫁給他

柏城的十月,已入寒露。

沈清歡握着結婚證,剛到家門口,就聽到舅媽指責:“你瘋了是不是,怎麼能讓清歡嫁給顧家那個老殘疾人。”

舅舅的聲音悲憤無奈:“你以爲我想?要不是顧家說能讓茶莊回本,你以爲我真捨得清歡嗎?”

“我不管,一家人就算是出去討飯,也絕不能讓清歡嫁過去。”舅媽嚴厲抗議。

沈清歡站在門外,黃昏的澄光沉溺着她。

五歲,父母離異,她跟着母親,十歲,母親被診出癌症,十一歲,母親去世,幸得舅舅舅媽憐惜,她纔有家。

整整十一年,舅舅舅媽視她爲己出,給了她,他們力所能及最好的生活。

未生而養,無以爲報。

母親從生病之後就教她,不要哭,不要鬧,不要惹人討厭,不要和哥哥妹妹搶東西,要善良,要多做事,要聽話,不要成爲負擔。

茶莊出事,她理應盡責。

“你快點去,告訴顧家,就算他是玉皇大帝,我們清歡也不嫁,這破茶莊,我們不要了。”舅媽在屋裏催促。

急切的腳步聲傳來,門開,舅舅愣住:“清歡。”

沈清歡正了身子,結婚證被她雙手攥着藏在身前,她對舅舅笑,舅舅卻只是沉默望着她。

兩兩相顧,皆是無言。

舅媽聞聲走出來時,一眼就看出異樣,她伸手奪過,看清時,淚流滿面:“走,跟我去顧家,這個婚,舅媽給你退。”

舅媽牽住沈清歡走,卻感到手腕一緊,回頭時,女孩兒在笑:“舅媽,我願意嫁給他。”

她的聲線是那種如小河漫漫流淌的感覺,溫柔且有力。

她站在門口,眼睛是紅的,卻在笑,笑意明明沒在眼底,仍在極力假裝。

舅媽看着她,眼淚不停地落。

她太聽話了,聽話到讓人心疼,就連終生大事都不敢憑着自己的心。

顧家世代經商,柏城第一大家族,多少人攀而不得的豪門。

顧家是豪門,但顧淮生不是,他是顧家流落在外的長孫,被帶回來時,身帶殘疾,默默無聞,若不是三十二歲還未結婚,沈清歡跟他,怕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外界有關他的消息,少之又少,只隱約有人傳,他有精神病,會時不時發瘋。

舅媽不忍心沈清歡受苦,可又拗不過她的堅決,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收拾東西要搬去新房。

樓下有專車接,一直到上車時,舅媽都在勸她,可她去意已決,更何況茶莊的盈虧關係一家人的生存。

直到上了車,沈清歡纔開始哭,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隨意就把自己嫁了。

她翻開結婚證,盯着照片上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人,她愣住,心跟着收緊。

男人雙眼皮,鼻樑高挺,短髮利落,輪廓端正深邃,那雙眸像籠了江南煙雨的山水,美得太不真切,細瞧,那雙眼又盡是冷漠,可因爲皮膚白,他又平添清俊,像古時候的讀書人,絲毫不沾戾氣。

他和傳言中,似乎沒怎麼吻合,但和她心心念念十年的人,卻有相似。

會是他嗎?

她收好結婚證,不由開始期待。

如果是他,她很願意成爲他的妻子,不論他健康還是殘疾。

領了證,茶莊的事情我會出手,但要隱婚,等淮生能真正接受你時再辦婚禮,婚禮一辦,你哥哥的去向我會如實奉告,爺爺也是真心希望你們幸福。”

這是顧爺爺對她的承諾,她也希望藉此能給哥哥的失蹤一個答案。

結婚證是顧家長輩代辦,她還沒見過他。

車子停在水榭景園的別墅區,有人替她把東西搬進去,房子很大,她走在屋裏,總覺得空蕩。

屋子裏一塵不染,幾乎沒甚麼生活痕跡,要不是桌子上放着最近的報紙,她都懷疑這裏是不是很久沒住人了。

這是顧淮生的家,今後也會是她的家。

主人不在,她不敢細看,乖乖坐着,想着等他回來,她再搬東西上樓。

等了四小時,屋外仍舊沒有聲音。

沈清歡很困,沒敢換衣服,和衣靠着沙發淺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門開的聲音,慣性從沙發站起。

屋裏沒開燈,門口站着一個人,看到他,沈清歡緊張得不知道說甚麼,只是沉默和他對視,她看不清他的臉,但依稀可辨,他和照片上一樣好看。

對於她的出現,男人似乎並不好奇,一言不發挪步往裏走。

沈清歡攥着手想說點甚麼,可話到嘴邊又哽了回去。

沒多久,男人從一個房間拿了一疊文件走出來,沈清歡發現,他走路姿勢不對,重心全在右腿。

她微微發怔,等男人走到門口時,她才終於出聲:“先生。”

顧淮生停下來,手打開了門,他沒回頭,但有浸着如冰霜般的嗓音在風中格外清晰。

“婚是顧家定的,這個房子你可以住,我不會碰你,兩年後,我還你自由。”

直截了當,拒人千里,不肯和她多說一句。

話落,他的身影消失在淒冷的夜色中。

沈清歡愣了會,心中不免失落,忽聞雷鳴電閃,不一會兒,雨就落了。

她翻出行李中一把淺黃色太陽傘,飛快追了出去。

“先生。”她跑出去,看到顧淮生還在院子裏的鵝卵石路上。

他步伐定住,沈清歡小跑過去,踮腳小心翼翼將撐開的傘遮過他頭頂,雨被隔絕在外,聲音滴滴答答。

“先生,傘給你。”她低頭把傘遞給他,他愣了一瞬,才伸手接過,她看到他的手沒有蓄指甲,有月牙,很乾淨。

退回屋檐時,她看清他了,是她喜歡的人,但他不記得她。

他依舊很帥,只是那雙眼冰冷、麻木,像沒有生命,不沾半分煙火。

她沒怯場,衝他淺笑:“再見,先生。”

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他們會……再見。

目送顧淮生離開,沈清歡發現,他的殘疾在左腿,走得不慢,卻是跛的。

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止不住的高興,她又見到他了,那個給了她活下去希望的男人。

他撐着傘,那抹淡黃消失在雨幕裏。

路邊停了一輛價值不菲的捷豹,車裏的雨刮器開着。

許逸見顧淮生出來,丟了手中的煙,忙撐傘下車去迎接:“顧爺。”

顧淮生瞧都沒瞧他,把傘扔向他,進了車後座。

許逸接住傘,嚇了一跳,沒敢問,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顧家老爺子怕顧爺奪走繼承權,又怕宋家和他聯姻,就隨意搪了個女人給他。

收了傘進車,許逸剛要發動車子,就察覺身後有東西遞來。

“文件拿去做個指紋鑑定。”

是顧淮生在說話,聲音很淡,音色偏冷,像是從遠處飄來的。

警惕、謹慎,是顧淮生生存的準則,更何況對方還是顧家塞來的。

他是顧家自母親去世後帶回來的,他的存在,危及想要繼承顧家財產的人,他雖志不在此,但暗箭不得不防。

“是,顧爺。”許逸毫不意外,接了文件,發動車子。

“查了指紋後,不管有沒有新指紋,文件都別用了。”音色淡,漫不經心的,卻嚴謹得要命。

在顧淮生的世界裏,只有三種人,一種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一種是臣服於他的人,一種是仇人。

沈清歡的出現,雖未顛覆他,卻讓他不知道該把她劃分進哪一類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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